她本人对从未见过面的云翼并无感觉,但这具身体的潜意识,对云翼的感觉十分激烈。云翼是小云笙的阿耶,也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在她和弟妹们被折磨的六年里,是对云翼的敬慕和思念,支撑着她保护弟妹活下去。
云翼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很深刻鲜明。
睁开眼,她不假思索地下笔。不一会儿,纸上便出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画像。
云笙将画像在直播器面前展示了一番,道:“这是我记忆中的阿耶,已经过了六年了,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说罢,她从商城里买了十几个比弹珠子还小几号的黑色珠子,用遥控器一按,那十几个黑色珠子便如昆虫般飞了出去。
但愿,她能尽快找到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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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翼自出了庄子后,看着那茫茫天地,便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他昏迷了太久,又遗忘前程,一时间,竟不知何处可以容身。
因着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是否存。在着麻烦,他想了想,还是住着一根拐杖,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虽然记忆已经遗忘,但身体的本能还在。望着河西大大小小的路,他心里竟莫名有张地图似得,了如指掌。
他挑了一条人少的山路,往半山走去。或者,先找个僻静的地方,养上半个月,静观其变会更好。
半山腰上有个小茅草屋,茅草屋的屋顶和四周都覆盖着白雪,看起来到有几分雪皑皑如草芦的意境。
茅草屋的门前,坐着一个大约五十岁的妇人。这妇人靠在门框上,双目无神,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念些甚。
走了半天山路,云翼也有些渴了,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他闭了闭有些重影的眼睛,慢慢挪到那老妇人跟前,道:“这位长者,我路过此地,口中饥渴,不知可能于你换碗水喝。”
老妇人仍旧靠在门框上喃喃自语,并没有理他。
云翼的眼睛越发花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住了,需尽快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他看了眼老妇人,干脆住着拐杖,靠着茅草屋坐在她旁边的地上,凝神听她喃喃自语。
这老妇人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他并不能听的十分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儿子”“回来”“锅里留了吃的”等词语。
正在他努力听老妇人说话的时候,那老妇人反而从门框上移开,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云翼注意到,她的眼神十分浑浊,神情也很木讷,仿佛是有失魂症。
老妇人看了他许久,突然大哭着起身紧紧抱住他,仿佛一松手他便会跑了:“儿啊,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云翼被她报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黑,竟然便晕过去了。
晕过去之前,他恍惚想到:他印象中的阿娘,不是这个样子的。
第162章 、金溪坊市(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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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妇人果然是得了失魂症的。
云翼醒来后,便探听出了老妇人的情况。她丈夫是河西云氏人,早年叛军横行时,丈夫和儿子都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过。所有人都说这两父子怕是在战场壮烈了,老妇人悲痛之下,便疯了。
好在那云氏族人,对烈士家属倒也优厚。每隔几日,便会有人送衣食上门,那老妇人的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至于他如何会被老妇人错认作儿子,主要是因为那小郎在上战场前,也爱靠着母亲坐在地上。这倒是让他捡了个巧宗,能够暂居与此,安心休养。
一转眼又是过了五日。
云氏寻人,没有丝毫进展。
云氏老族长及其余长老,皆满面愁容,互相对上目光时,又忍不住齐齐叹气。
倒是云笙,双目微阖,坐在矮榻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倒让云氏老族长高看了几分。
他们却看不到,云笙的直播间私信,已经疯狂响了起来。
苏想发了一张截图给她,道:“云笙,根据你的素描画像,有粉丝找到了这个地方。目前图片里的人,是最接近画像的人,你好好看一下。”
云笙点开图片,发现里面有一个男子侧身站在窗外,一边似乎还住着拐杖。图片的像素高,但是仅凭一张侧脸,实在无法确定这人是否是云翼。
“这张图片是在哪里拍的?”此人气质上,倒是与云翼有些相似,只希望不会是空欢喜一场。
苏想很快就恢复道:“东山半山腰。”
“不会真是吧?”
“云笙,如果真是的话,你真要好好感谢粉丝了。”
五日五夜未曾安心休息过,云笙的头一抽一抽地疼。她关掉了私信,深吸口气,睁开了眼睛。
正在这时,云川行走如风般从外面进来,对云氏族长和长老行了一礼,然后看了他一眼,道:“今日还未到送粮之日,东山上那位婶子下来要粮了,说是她儿子回来了。”
云氏族长嚯得抬头,浑浊地双目中透露出精光:“她人呢?”
云凡父子当年确实已经战死沙场,尸体都找回来了,只是她不愿相信,将自己弄得疯疯癫癫。往日送的粮食,足够她吃到十她五,如今才初九,便下山来了。
一个妇道人家能吃多少东西?定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也是他们糊涂了,搜遍了整个河西,偏偏绕过了她家。真是愚蠢,愚蠢!
云川抱拳道:“正在门外候着!”
老族长立刻道:“快请进来,我要问话!”
云笙却不想再等下去了。从粉丝发过来的图片,再结合云川的信息,她相信,云翼定然是藏身在那里。
她直接起身,对老族长行了行礼:“长者,我先去东山看看。”说罢,不等他反应过来,又对其他长老行了一礼,脚步生风地走了。
“这……”当年曾去金溪,意图为云顺撑腰的长老睁大了眼睛,气愤道:“目无尊长!”
“唉,不怪她,”老族长对那长老挥了挥手,道:“我听说,原本她在新丰主持新坊市的建造,听到她阿耶的消息,临时将手头上的事情转交给了他人。算上她过来的时间,大约也有七八日了,她心里着急,也情有可原。”
有人眉眼微动:“大兄,那坊市……”
老族长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忙闭了嘴。他这才慈眉善目地看向云川,道:“既如此,你也一起跟着去看看,给三娘搭把手。这边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便是。”
云川低眉顺目地行礼,仿佛没有听到他们讲的话,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抬了抬头,看了眼那说话的长老。
—
云笙一路赶到东山,直接从马背上跃起,在山下使了个“梯云纵”,轻轻巧巧几步便到了半山腰。一落地,她便见到了一座小茅草屋。草屋配了个木门,没有上锁。
她上前轻轻一推,房里便传来警惕的声音:“谁!”
那声音太熟悉了。
云笙倒不觉得有甚,这身体的潜在的感情却上来了,立刻红了眼眶,哑了声音。
她两步踏进房门,便见到破破旧旧的床边立了个身穿羊皮袄子的人,一手拿着拐杖,满目警惕地看着她。
那一双浅色眼眸,同她的有七八分相像。
云笙不受控制,泪珠儿大颗大颗滚下,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就是他!他就是阿耶!他就是阿耶!
一见她哭得凄惨,对面那郎君反倒蹙起了眉,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你哭甚?”
云笙抽抽噎噎喊了一声:“阿耶!”
云翼恍若被雷劈了一般愣在那里:“你叫我甚?”
云笙又喊了一句:“阿耶!”一句不够,她放声大哭,仿佛要将多年的委屈一起哭出来:“阿耶!阿耶!阿耶!阿耶!阿耶……”然后一把扑向了云翼。
那个小云笙,实在是太委屈,过得太苦了。她没能护着弟弟妹妹,活着等到阿耶归来那一日。
只好由她来完成她的心愿,替她好好照顾弟妹,找到他们的阿耶。
虽然已失去了记忆,但看到那小娘子的眼泪,云翼心里便涩涩的,十分难过。他下意识地接住扑到怀里的小娘,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叹道:“你别哭呀。”
云笙听闻,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无声流泪。
她心里想:让她为了小云笙,放肆一回,以后,她再也不留一滴眼泪。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云笙才抽抽噎噎地收了泪,擦干了眼角的湿意。
这时候,云川也到了。他站在门口,听着云笙的哭声,表情十分难过。
云笙走到门口,道:“我要同我阿耶说话,你走远一些。”说罢,碰地一声,毫不留情地将木门给关上了。
跟在云川身后的云氏族人立刻围到云川身边,探着头想从窗户看到里面的情形:“怎么回事?真找到了二叔?”
“这人都死了几年了,冷不丁之间回来了,我心里瘆得慌啊。”
“你说这多大仇多大怨,害人家骨肉分离这么多年,我站在远处都听到三娘的哭声了。”
“行了,别说了……”有人拉了拉说话那人的衣角,那人才意识到害云笙父女分离多年的,正是云川的母亲,便讪讪地不说话了。
云川面上闪过一抹难堪。他转身道:“三娘父女许久未见,想是有许多话要讲的,我们走远些吧。”说罢,便带头走远了百来米,在山间的一块大石头上站定,眺望着远处的雪景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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