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已被他问的心慌意乱,闻言立刻松了口气,面上却失意道:“这是因为你生病了,又不是你之过。你刚醒来,身体虚弱,别多说话了,多休息休息。”
云翼点点头。赵氏便赶紧上前,想要扶着他躺下,却见他摆摆手,道:“我自己来便是。”
赵氏自来仰慕他,对他更是有无限的耐心。见云翼拒绝,她也不生气,道:“我先去给你熬点粥,你先歇着吧。”
说完,便退出了房间。
走到房门口时,她扶着廊柱。纷纷扬扬的大雪早已经停了,太阳悬在空中,将金色光芒洒落大地。院墙上覆着灰色的瓦片,上面还积着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美丽。
她盼回了云翼。
她照料了失去意识的云翼六年。
醒来的云翼竟然失忆了。
莫非是她的心太诚,老天都愿意陈全她多年的心愿?
天地都顺她的意,实在是没有比现在更快活的时候了。
赵氏扶着廊柱,嘴角微微勾起,最后抑制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思及云翼还在她身后的房里休息,只能死死地忍着,捂着嘴不让笑声溢出喉咙,模样十分怪异。
“珍娘?”
正在她沉浸于那种无法自拔的快活和刺激中时,一个疑惑的声音如夜空中突然出现的闪电与惊雷,将她生生吓醒。
赵氏惊慌抬头,见自家嫂子带着两人从对面的院门口走进,正疑惑的看着她。
“珍娘,你站在门口作甚?”
赵氏定了定心神,先朝嫂子行了一礼,柔声道:“我心里想着良人的病情,一时走了神。”
为免嫂子再讲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赵氏又看向跟在嫂子身后的一老一少,问道:“这两位是……”
赵氏的嫂子果然被转移了话题。她恍若回神,道:“看我,差点误了要紧事。”她指着那名老者,道:“这是咱们这儿有名的薛神医,你和妹夫远道而来,妹夫的身体又不好,阿娘特意让人请了薛神医,让他给你和妹夫看看。”
她又指了指老者身后拎着药箱的少年郎,道:“这是薛神医的弟子,一同过来看看。”
介绍完老者和少年后,赵氏的嫂子又对着他们道:“这便是我良人从长安而归德妹妹,稍后麻烦长者为她看看。她过来时下着雪,我家婆怕她哪里被冻坏了。”
说着,便要领着医匠往房间里去。
赵氏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尖叫着拦在门前,道:“不必了!”
赵氏的嫂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拉着脸,问道:“妹妹这是何意?”
赵氏知道自己的行为得罪了大嫂,但仍然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在长安的时候,碰到了笙娘。她现下十分出息,已是霍国公世子的先生。听说我良人身体不好,她便帮我们请了仁义堂的神医,良人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就不劳烦大嫂和薛神医了。”
那薛神医倒是个脾气温和之人。他听赵氏这般说,便道:“仁义堂的神医,我也仰慕已久。既如此,想必病人的身体确实好了许多,我就不献丑了。娘子,我与小徒便先告辞了。”
赵氏的嫂子失了面子,见薛神医还如此宽容,忙礼貌将他们送了出去。待出了门口,她转头看着赵氏,冷冷地哼了一声。
行为这般鬼祟,她这小姑子,定然藏着见不得人的事情。
待嫂子一行人完全消失在视线中,赵氏才松了口气,收回拦在门口的双手,几乎瘫软般坐到地上。
不行,河西不能留了。云翼在河西太有名,她阿娘、大嫂、大兄,统统都认识他。若是刚刚大嫂进了房间,所有的一切都会暴露,那她这几年的辛苦便白费了!
大夫……也不能让大夫真的去治疗云翼,万一他被治好了,记忆一恢复,她便彻底无望了。
过两日,再过两日,等翼郎的身体再好些,她便马上带他离开,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去过那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
第二日,云翼刚礼貌拒绝了赵氏想要喂他喝粥的举动,便听外面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跑进来,道:“娘子,娘子,主母来了,她还带着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赵珍的手一抖,她手上的碗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摔成了几瓣。
云翼心中一动,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异状般,对那小丫头道:“快请进来吧。”
“站住!不许去!”赵珍几乎是惊叫出声,三步并作两步将那小丫头赶出去,随后“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将自己的后背靠在门上,面对着云翼。
云翼故作疑惑:“你怎么了?”
赵珍咽了咽口水,声音中还带着些颤抖,假装镇定道:“我家,我家当年对我们的婚事,都是极力反对的,如今亦然。我怕大嫂过来,会恶语中伤于你。”
云翼淡淡道:“可我昨日,还听到你大嫂请了大夫来为我诊治。想来,她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赵珍恍若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在那里:“你,你听到了?”
他竟然听到了!
赵珍心里如一团乱麻,一时想云翼武艺高超,听力敏锐,便是受伤了,这份本事仍旧在,一时又担忧自己是否说了说错了话,被他听出了破绽。
她怔怔地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找不到思绪,又见云翼定定地看着她,便胡乱辩解道:“那薛神医我是听过的,不过徒有虚名罢了。相公,你要相信我,我是不会害你的。”
云翼“唔”了一声,也不反驳,冷淡而不失礼貌道:“我听着,你大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想来她也是快到门口了,你不去迎迎吗?”
赵珍咬了咬唇,连连道:“对,对,我先去看看,相公你好生歇着。”说罢,忙将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中挤出去后,又将门紧紧关上,深吸了两口气,匆匆迎了出去。
云翼侧耳倾听,好一会儿,听不到赵珍的脚步了,才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经过一天的缓冲,他已经勉强可以扶着床起身。
小方榻上还放着赵珍刚拿过来的软糯糕点。云翼慢慢走到榻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着白水吃了几个糕点,随后将剩余的糕点包好,藏在怀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打开赵珍随身带着的包裹,从里面拿了一件羊皮的拼制的披风,又取了些钱,慢慢走到房门口。
打开房门的时候,他还能听到不远处赵珍和其他人的对话。
云翼深深呼出一口气,轻手轻脚关上房门,摸索着从后院离开了。倘若赵珍在说谎,他们并不是夫妻,那赵珍为何会如此排斥别人来看他?
说不定,是因为那些人都认识他。
与其被困在宅子里,听赵珍说些不知真假的鬼话,还不如由他自己出去,寻找真相。
—
赵珍终于在院门口拦住了她的嫂子和小丫头口中的少年郎。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那少年郎竟然是她的儿子云川。
她尴尬而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将鬓边的头发捋到耳后,道:“大郎来了。”
她的嫂子看着她这幅样子,挑了挑眉,双手抱胸,刺道:“是啊,你和妹夫前脚刚出门,川郎后脚便跟出来了。他当真孝顺,在这样大的雪中,硬是一人磕磕碰碰到了河西,过来找你了。”
赵珍转了转头,刚对上云川的目光,便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立刻转头:“你怎的也来了,这让晓娘和宋郎该如何是好?”
云川冷若冰霜,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含了愤怒的冰刀子:“阿娘竟还想得到晓娘和宋郎?我以为,你眼里心里,都只有那躺在屋子里那人了。”
赵珍被儿子这话一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羞耻地不敢与自家嫂子对视。她咬了咬后槽牙,对她嫂子道:“大嫂,我同川郎,要处理一些家务事,你看……”
赵珍的大嫂似乎也看出甚来了,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待她走远后,云川便冷冷地看着赵珍,道:“我离开长安之前,已经托人带信给了笙娘,你若是不想惹事,便速速将二叔送到新丰,说不得,家里还有一线生机。”
赵珍猛地抬头,上前一步抓住云川的衣裳前襟,恍若疯狂道:“你告诉她了!你怎么可以告诉她!你这个不孝子,他是你阿耶,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他不是我阿耶!”云川怒吼一声,重重拂去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虎目含泪,痛苦而自责,嘴唇微微颤抖,一步步逼近赵珍,道:“我阿耶已经死了,你趁着二叔和废太子两败俱伤,战场上无活口,花重金让乞丐带走了阿耶和二叔。阿耶死了,你悄悄挖了个坑便把他埋了,连个墓碑都没有。你爱慕二叔,便自欺欺人,对外宣称二叔是你丈夫,还逼着我和晓娘认二叔为父……”
“阿耶究竟哪里对不起了,让你对他这般痛恨?家里的大小事全部由你做主,赚的银钱全给你花,阿奶不喜欢你他也拼命维护着你……他究竟做了甚,让你对他这般残酷无情?”
赵珍被逼的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墙边,双手撑在墙上,她终于忍不住情绪,微微抬起头,冷眼看着他,道:“我所爱的,一直都只有云翼,而不是你阿耶那个废物!无论他作甚,他都不是我眼中的丈夫,不是我心里的英雄,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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