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替他觉得不值。”
季墨白是真替季齐不值,眼前的人有什么好,有什么是他比不上的,何必在这种人身上花费二十年时光。
可惜,这世上事往往就是这样,永远在追寻一个不可能的人。
有的人看了一辈子,却忽略了一辈子。
有的人看了一眼,却惦念了一生。大抵得不到的才最好。
小侯爷问他:“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查去吧,小侯爷,我是不会说的。”
季墨白起身。
小侯爷问他:“你不救他?”
“我信他,他绝不会死,他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
话罢,已经离去。
小侯爷这是头一回发现他有这么好的功夫,和季齐一点儿也不像,当然,青黛也不像。
毕竟中间隔了二十年时光。
只是,越想季墨白越觉得他不像;越想青黛越觉得他像。
大抵是疑邻偷斧吧。
他起身,整了整衣衫,上了影卫早备好的车,微眯着眼看着雕花格子,面上没有半点儿忧愁。
人生便是如此,有再多的情感,也会淡去,曾经以为生死相随的感情,到最后也不过是会好好活下去。
我们真的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他阖上眼,闭目养神。
此去妲己墓,花费三天,一无所获,看来真应了那人的话。
用兵强权方是正道,求仙问道不过是些旁门左道。
小侯爷回了京,没过三月,大不列颠已经来犯。
从此血染悲山河。
小侯爷便很少想起季齐,更难想起青黛。
他只是很少的时候,脑海中会闪过一个片段,速度快到根本记不住,笔下却已描了起来。
他的手摩挲过每一处,恍然间会想起来,他在后来遇见他时,他竟大多数是这副模样。
脸上画着戏子妆,眼尾点点往上翘,晕染出偏偏红,勾人心魂。
明明是一个男人,不是吗?
耳旁是家老的声音:“侯爷,主母叫你去见一见她。”
“去罢。”
他收好东西走出去,一路蜿蜒曲折,才走到地方,老夫人就出声了:“西良,回来了?”
他忙应声:“回来了。”
老夫人救了他好几次,他不得不谢,不得不恭敬。
老夫人又道:“叫你来,家老总说你没回来,你回来了有不知道来看我,我知道,你是嫌我烦。”
他笑道:“怎么会,孙儿不会的。”
老夫人端起杯茶,闲话家常道:“你今年三十有二了吧。”
“有了。”
“怎么还不娶妻,哪家不是二十岁就娶亲,到你这年纪,孩子都是半大的萝卜了,你呢,你就自个儿,别说妻子了,连个妾也没有,通房丫鬟更是没有的。”说着说着,老夫人就来气,自家孙儿是好,就是这点儿让人担心。
“是是是,奶奶说的对,等战事一结束,孙儿马上娶回十个八个小妾,生他几百个娃,到时候娃娃们全围在奶奶身边,奶奶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一言为定。”
他又笑了。
一时间,室内温暖至极,美好得小侯爷不忍心去打破。
他本想同老妇人说,他其实心中有了一个人,还是个男人,所以才一直不娶亲,想了想,又算了,反正人死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他又不可能拿命去陪他。
他又笑着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才离去。
回到书房中,又将那画打了开来,眼见着戏子入画,从此一生天涯两忘,他今生再没有别的方法去想他。
那人穿着戏服,比着姿势,仿佛时光倒流回到那日。
那日,青黛在台上唱着新曲:“春日倦起懒梳头,手把桃花偏笑卿世风流,眼波儿转过秋却是那欲说还休,呵,昨日相好今成空,怪只怪呀人的心海的针,偏生叫我难猜透,手捧金猊颦娥眉,频笑话不语,叹世间人几个自由。”
那时他在台下听得一滞,如今想来,却又大体明了。
这大概是青黛唱给他的。
只是,这森严礼教,他没勇气反抗,他也反抗不了。
他点灯,将画焚了,人不在,也没什么必要留着画。
他连写三道密令,密令上的事足以引起变天。
家老来报:“季尚书季大人在门外等候,有事商谈。”
“不见。”想起与他们这档子烂事就头疼,眼见着家老出去,他又瞬间改了主意,“不,带他进来,就在这儿。”
家老点头领人去了。
季墨白进来,还是一身白衣,他扮季齐太久,久到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他也不在意。
他拱手道:“我来,是和小侯爷做一桩买卖。”
小侯爷与他打着哈哈,道:“季尚书说的什么话,士农工商,哪有当官了亲自去做生意。”
季墨白气定神闲道:“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小侯爷依旧不说真心话,只道:“尚书不是已经卖给了帝王家吗?”
季墨白道:“小侯爷是明白人,和我打着哈哈有什么意思,我就直说了,当今战乱,皇帝无能昏庸,不思进取,仍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我虽不才,却不忍黎民受苦。”
“本侯爷竟从不知季尚书是如此忧国忧民的人。”
季墨白冷笑道:“但凡有血气的男儿无不想着争名夺利逐鹿中原,然,我不过是一介文人,不通带兵打仗之道,特此来与小侯爷合作。”
小侯爷闻言,抿唇而笑:“哦,怎么个合作法?”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民国遗事17
“我将枪炮士兵提供给小侯爷,小侯爷答应我,他日称王称帝,封我为相,一生不疑。”
“我以为,季尚书的志向不在于此。”
“未必,眼睛总是会骗人的。”
小侯爷笑了笑,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季尚书还是拿出一个谋划商量商量才是。”
“已经写好。”
季墨白将信纸给他,指厚一叠,拱了拱手,便出去了。
他信步回家,眼见之处,依旧醉生梦死,奢侈糜烂,仿佛沿海处居民的流离失所不过是一场幻梦,无法影响到大煜国。
家中,伊丽莎白带着儿子迎了上来,问道:“你哥哥呢?”
“还没回来。”季墨白道,“嫂子,怎么了?”
伊丽莎白道:“我想带儿子回一趟大不列颠。”
“时值战乱,嫂子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我可以去大不列颠的使馆,申请回国。”
眼见伊丽莎白固执己见,他也不恼,只是道:“你累了,去休息吧,来人,送夫人休息。”
听到号令冒出来的黑衣人“送”伊丽莎白回房间休息,伊丽莎白不依,吵吵嚷嚷。
“不,你在做什么,放我回去。”
季墨白挥手,眼见着没人,便将门关上,拿出作战图研究起来。
大煜国有山川地险,有三十万骑兵,配备的却都是冷兵器,面对洋人的长枪大炮,自然不是对手。
他手下招募了有五万余人,其中一万余人都会用炮,五万余人,人人会用洋枪,他有红衣炮三千尊,有洋枪一万余把。
即便如此,东西还是少了。
他不信,诸如大不列颠王国,拥有枪炮士兵之数是其几倍数十倍。
再者,大煜国如雄狮,而今雄狮已病,失去震慑之威,身旁豺狼虎豹无不想要分食殆尽。
一旦大不列颠入侵,其余他国将在半年内引兵入大煜国,到时,大煜国内生灵涂炭,肥硕之地将成为众国铁骑践踏之地。
而他,他为大煜忧,为自己忧。
中原沃土,横野万里,大国小国林立,那也是华夏之事,怎容他番国交手。
他摸着发,有些愁,他该如何不愁?
朝野上下,有识之士无家底,有家底之辈又目光短浅,两样都有之辈,由总有些不如人意地方,而他季墨白要辅佐,当辅明君。
看来看去竟只有小侯爷一人,只是不知道小侯爷究竟如何打算。
他将所有可能猜测一遍,小侯爷容他与不容他之数一半一半。
既然如此,他当做好最坏准备——独力反抗大不列颠等国。
然而,人穷志短,他一时间没有了进项,又该如何养军队,他最多再支撑三个月。
他恨恨的砸了一下桌子,难不成只能这样放弃。
他起身踱步,反走来回。
他写信而成,一封一封发了出去。
三五七天内,各地纷纷举势,名为驱除鞑虏,匡扶社稷。
大煜国都城依旧是暖风熏的游人醉。
听闻梨花院里又来了个戏子,有些岁数了,只是却多了些小戏子没有的风情,有看过的人说,跟昔年的角儿——青黛实在是像,人送外号小青黛。
小侯爷听到的时候,将扇子转过一轮,含笑进了梨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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