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变乱究竟是怎么惊心动魄、步步陷阱的,若胭不知,前世电视剧里的所写的也信不得几分,史书所著,这等事大多不过寥寥几笔,不会过度渲染,因此后人(外人)所知者,至多是个轮廓,余者皆是猜测、想象,如那“弓杯斧影”至今是千年悬案,云懿霆今天所说,仍只是粗粗几句话,怎么说得尽太后多年来处心积虑的一言一行?
“如此说,太后知道先帝大限将至,就设计阻拦新君入殿,只将八皇子单单带到先帝面前,为的就是等先帝归天之际,立即传谕定君?”
“不止拦着赵二,为防变故,其他所有皇子都阻住了。”
云懿霆笑得云淡风轻,“若胭,太后毒计怕是你想不到,她何止知道先帝大限之期,这更是她一手策划。”
“她对先帝下毒?”若胭惊骇。
“太后虽贵为后宫之主,当年却是先帝为了平衡朝局才不得已娶之,即使育有两位皇子,多年来从未得宠,以前尚有赵乾在,以日后太后至尊为念,聊作支撑,赵乾身死势倾,其党羽连同太后娘家一族,也都消没,太后为自己计也好,为幼子八皇子计也罢,都必定要殊死一拼,这才是人之常情,先帝病势时久,朝中上下虽不明言,谁人心中不清楚?既然求不来八皇子的太子之位,太后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算好时辰,才便于她行动。”
若胭怔怔了好一阵,她倒不感慨太后心狠手辣亲手杀夫所为,其实,后宫中的三千佳丽,一辈子都在求着那唯一一个男人多怜爱些,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消磨年华,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大多数的妃嫔都在沉默中死亡了(身死,或是心死),本朝的这位太后大约是心死之后又死而复生爆发出来,左右丈夫是得不到了,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这确实是人之常情,若胭感触的是,云懿霆一个男子居然说出这四个字。
“你何时知晓的?”若胭有些乍舌,太后下毒这事必定做得隐蔽异常,却被人发觉。
“呵。”云懿霆忽地瞧着她深深一笑,眸光流转,将脸贴近过来,鼻尖蹭着鼻尖,亲昵的戏弄,然后道,“这是你的功劳,我是听了你无意中一言,才起了疑心。”
“我?”若胭困惑不解,“我说的什么?”
☆、汤药
云懿霆缓悠悠一笑,神色淡然的沏了盏茶递到她唇边,白釉似雪的茶盏边上是他修长润洁的手指,指缝里绽放一枝风华绝代的红牡丹,娇艳的红花瓣,与白腻的瓷杯、男子好看的手以及半藏在手掌中的绿叶相互映衬,美的令人心惊。
若胭看着看着就有些发呆,直到淡淡袅袅的白雾氤氲了目光,那美色变得朦胧如梦,才讪讪移开,低头将青碧芬芳的茶抿一口在舌尖。
云懿霆看她,眼底含着温暖的笑,等她润了唇,才自己饮一口,慢慢道,“曾听你说起,太医给二姐心研制了个方子,止妊娠反应极为有效。”
“是的。”若胭恍然想起这件事,点头道,“前些日子听母亲说的,母亲说,她是亲眼看着宸妃娘娘喝下去,接下来好一阵子都没难受,还胃口大开,吃了些东西,可见是个好东西。”云懿霆能直接称呼云归宸为二姐,若胭可不傻,不会自以为是的跟着叫。
云懿霆垂眸一笑,眼皮覆下一瞬间,若胭敏锐的注意到一抹寒意堪堪划过。
“那方子有问题?”若胭心头一紧,脱口问道。
“没问题。”云懿霆轻轻笑,“当时除了母亲,大伯母也在场,如此场面,谁敢作死,把一碗有问题的汤药端上来。”
若胭释然而笑,“不错,既是见不得人的事,必定要背人而为,宸妃娘娘怀上龙嗣,后宫不知多少妃嫔嫉妒,寻常百姓家,姬妾争宠,还有那心狠手辣的将主意打到无辜孩子身上,何况白骨累就的帝王家,手段更是五花八门,不过,手段再多,终究还是要防着东窗事发,又怎么会明目张胆。”
当着娘娘的母亲和婶母的面给娘娘下毒,这人得长多少颗脑袋,才能留得半条性命?宫里的女人们一辈子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争宠,为了这个目标,只把心思放在一件事上,就是除掉其他所有女人,日久天长,练就一身杀人于无形的好本事,绝不会傻到自寻死路。
——就比如和祥郡主,给自己喝避子药,不但要赶在自己风寒的时机,还要借何氏之手,更要看准了云懿霆被野花野草迷的昏头转向不思蜀乡的难得机会,可说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要计算精确。
云懿霆却没像刚才那样笑着回答,气氛不知怎的有些冷,他眉眼沉沉,浓得如化不开的雾霭,聚集在深夜的山谷,峭峭生寒,若胭无措的看他一眼,见他静默不语,神色如冰似霜,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又似乎已经思索明白并为之气恼,忙回想自己刚才那句话哪里触了他逆鳞,已听他缓缓开口,“你说的对,是以那方子是好方子,那药也是好药。”
语气轻缓闲适,寒意消弭无形。
这……若胭有些转不过弯来,心觉智商与情商的差距都是与生俱来,自己这辈子是撒丫子也追不上云懿霆思维变换的速度,颓然苦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默了默,问,“既是方子和药都没问题,那你怎么就因为此时怀疑上太后了?”
“赵二的生母陈婕妤在生下赵二之后,还怀过一胎,也是妊娠反应甚重,又因当初生下赵二时落□□虚病根,身体一向虚弱,品级又低,先帝不甚重视,终是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又是一起生育艰难的例子!
若胭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还没来得及往自己身上联想,已觉身子一腾,被挪至他膝上坐稳,稳稳一吻落在额间,他轻言宽慰,“别怕。”
被看出心事,若胭有些羞赧,生怕他认为自己急不可待的想为他生孩子了,忙轻咳一声,问起陈婕妤,“可见,那有效的方子的确是新近研究出来的。”
“不是。”
云懿霆眼睛微眯,有寒色一晃而过,“赵二曾与我说起一件当年之事,陈婕妤怀孕八月,因呕吐不止,虚弱不堪,忽后来月余,神清气爽,饮食睡眠大好,恍若脱胎换骨。”
“与宸妃娘娘甚为相似。”若胭惊道。
“正是。”云懿霆接着道,“年幼的赵二如何知道真相,只要母妃舒服,万事便好,却没料到临产还是没留住。”
“为何?难道是先前数月呕吐,致使气血亏缺太多,体力不支?”
云懿霆缓缓摇头,“后来赵二告诉我,有一次他悄悄问陈婕妤,陈婕妤很高兴的告诉他,是太后让御医研究出一个止吐的好方子。”
若胭闻言,霎时脸色顿白,看来这个方子不是新研出的,而且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后当年用它害死陈婕妤与腹中孩子,如今又故伎重施,对宸妃娘娘下手,当年陈婕妤不受宠,宫中又多的是巴不得所有皇嗣都遭受不测之人,死了也就死了,现在的宸妃娘娘正是盛宠,她竟也敢下手,可见,不但胆子越来越肥,行事也越发慎密。
“任何事物都有利弊双面,端的看人取舍用意,这汤药怕也是如此,太后能顺利的把要送到宸妃娘娘嘴里,行计周密是一方面,看准了先帝心疼宸妃娘娘数月虚弱、急于求药止吐才是关键,既能让众人目睹良效,自然少有人再起疑心。”
若胭讷讷,看来,那天当着大夫人和和祥郡主喝下去的药与后来的药虽然味道差不多,其实材料不太一样,自然,止孕吐的效果仍是不差,如此方能继续下去。
“那宸妃娘娘……”
云懿霆笑,“幸好发现及时,皇后以探视为由进宫,将内情告知了二姐,后来再送去栖凤阁的汤药都悄悄倒了,只是仍瞒着外人,只当一直喝着。”说罢,目光似有似无的在她脸上拂过,不知又想到什么,似二月初春时分,恰恰裁剪出的柳梢一样,柔软中带着残冬的清凉,不等若胭说话,接着又道,“毒扁鹊的识毒之能,天下无出其右,他潜入宫中,自然将内情辨的一清二楚,方子写出来需在太医院存底备案,必是好方,药中却另加了东西,生猛如虎狼,服药之人乍看着大有起色,实在元气尽毁,不出两个月,情势急转而下,大罗神仙也难救回。”
“怪不得,不早不晚这个时候方研究出来,竟是算好了,再有月余,宸妃娘娘就该临产了。”
思忖至此,若胭气愤难忍,真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届时宸妃娘娘毙命,有先帝驾崩在前,说一个“哀伤动本、忧思伤身所致”,世人也追究不得什么。
万幸,宸妃娘娘无恙就好。
若胭眉眼间尽是悲怒,忿忿片刻,“如今怎样,既知内情,为何没有公布天下?”当初皇后顺利晋升为太后,可见赵二是按兵不动。
“这两日,太皇太后哀伤过度,身体不佳,若是此时揭露真相,恐太皇太后支撑不住,此事再缓些时日。”
若胭怔而不语。
云懿霆解释道,“陈婕妤早亡,先帝亦不甚关爱,赵二年幼无依,在宫中过得艰难,太皇太后怜惜,多有庇护,当初我久居宫中,若非太皇太后说情,也不知何时能出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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