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莫怕,娘在这儿呢。娘陪着你。你的腿养几个月便能走了,只要不骑马,平素走路都是无碍的。我儿放心,娘亲在这儿呢。”韦氏柔声安慰着卢悠。
卢悠的眼泪却是流得更急。
整整三年骑不了快马,不能享受那离弦之箭般疾驰的快乐,不能感受到万众瞩目之下的骄傲,她还不如死了好。而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往后的三年间,她再也不能……与他并辔而行,只能远远地看着他马上的英姿。那得有多么难熬啊。
卢悠的泪水潺潺而下。
此时,韦氏的大丫鬟樱桃悄悄走了过来,低声道:“夫人。”
韦氏拭了拭泪,转首问道:“何事?”
樱桃轻声道:“是大少爷那里有些事儿,请您过去一趟。”
韦氏苍白的脸上又添了一抹愁色,她蹙着眉站起身来,又柔声安抚了卢悠两句,方带着人匆匆地出了屋。
韦氏等人一去,房间里便只剩了卢悠的几个大丫鬟。香附便向一旁的薄荷使了个眼色,薄荷便带着人皆退了下去。
卢悠此时已经没再哭了,只望着帐角上悬着的银镂玫瑰香球发呆。
香附往四下看了一眼,方凑在卢悠耳边悄声道:“姑娘,您要将事情往好处想一想。您想想,您现在这个样子,您心中所想的事情,岂不是又近了几分了么?”
卢悠一下子收回了眼神。
香附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几乎是耳语地道:“姑娘且想一想孟少公子。”
卢悠愣了一愣,俄顷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对啊,她怎么忘了呢。
她是侯府嫡女,而他却是温国公的外室子,脸上又有残疾。若在以往,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绝无可能。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大家都知道她有可能会变成拐子,这样的话,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只怕会却了步。而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却一下子近了很多。
只要她努力谋划,再求上姑母帮忙,此事说不得便能有转机。那温国公府若是能被拉过来的话,只怕于他们还更有益。
卢悠越想越觉得欢喜,连腿上的剧痛也忘记了,一双眼睛在幽暗的房间里闪闪发亮……
第437章
与此同时,抚远侯世子卢荣却正与父亲坐在书房中,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父亲,悠儿的事情,会不会与思儿的事情有关?”卢荣问道。
抚远侯的脸色有些阴沉:“目下暂未查出有何关联。”
“若真与思儿有关,那必是武阳伯动的手脚。”卢荣咬牙切齿地道。
他无法不恨。他的两个孩子相继出事,他怎么想都觉得武阳伯难逃干系。
武阳伯的庶三子吴庸失踪了好几天,前些天被人发现横尸护城河,浑身青紫、死状极惨。
武阳伯虽平素不喜此子,然而说到底那也是他的儿子,一个儿子横死,又死得这么惨,做父亲的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谁想,便在武阳伯带人收敛尸身之时,不知是谁碰了吴庸的手,却从他的手里掉下来一枚玉佩。而那枚玉佩,正是吴思的。
为着此事,武阳伯仗着宗室的身份,与皇帝沾了两分亲,便直接去了承明殿哭得老泪纵横,泣请圣上裁夺,要抚远侯府给一个说法。
此事虽被圣上压了下去,但两府之间就此结下了极大的仇怨。
卢荣在事发之后狠狠地打了卢思一顿,卢思却说那玉佩虽是他的,但吴庸之死却与他无关。还赌咒发誓说自平昌郡主府花宴之后便再没见过吴庸。
而就在这事发生后没多久,卢思便在一次逛花楼的时候被人砍了一刀,虽伤得不重。却险些毁了容,到现在还没养好。而此事卢荣尚未查出个所以然来,卢悠便坠了马,几乎成了拐子。
这两件事情接得这样紧,卢荣不可能不想到武阳伯身上去。
抚远侯此时却是叹了一口气。
从吴庸之死到卢悠受伤,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事前几乎毫无征兆,这很不合常理。
东宫与德妃势同水火,这一点他很清楚。然而,这两处再是势同水火。也从不曾有过如此过激举动。
毕竟死了一个伯府之子。动静闹得实在有些大了。若是让圣上注意到,对双方皆无好处。
“此事还要细查,不要轻举妄动。”抚远侯最后沉声道,说罢他又长叹了一声:“叫韦氏多派人跟着阿悠。她才十六岁。”
“是。儿省得。”卢荣躬身道。
抚远侯便又看向了一旁的桌案。
夜正深浓。微弱的烛火兜住一室微温。桌案上的白玉蟾荷叶笔洗中汪着一池清水,已经有些结冰了。
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着实是有些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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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珺收到消息时,正坐在熏笼前头翻着一本《南山秘志》。
那白薇传完了怀素使人捎来的话儿,便自垂首肃立,静等着傅珺的回音。
傅珺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白薇便躬了躬身,轻轻地退了下去。
一旁侍立的青芜与青蔓二人此时皆是神色如常。一个做着手头的针线,唯在听到消息时略停了停针;另一个则在翻看熏笼上头搭着的一件多罗呢料子的裥褶裙,也只在听到消息时微闪了一下眼神。
傅珺看在眼中,不由便在心底里感叹了一句:宅斗使人成长。
双青如今的表现,已经堪比当年的怀素了。
傅珺一面感叹着,一面便掩起书卷,将手放在熏笼上暖了暖,一时间心中亦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滋味。
至少卢悠能消停几个月了,这是傅珺唯一觉得庆幸的事。否则整天被这样一个人惦记着,傅珺觉得她已经快要得“赴宴综合恐惧症”了。
而在下手之时,傅珺就已料定了今日的局面。也知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查不到自己的头上。
因为她给卢悠的马儿下的药,便是南山国的一味秘药。
那是一种极为怪异的药物,服下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潜伏期。
在潜伏期内,只要不作剧烈运动,药性便不会发作。可是一旦做了剧烈运动,血行加速,这药便会迅速发挥作用,一瞬间可使人变得疯狂、力大无穷。
这种药物用在人身上的发作时间为五分钟,潜伏期为四十天至五十天。若是用在大型动物比如马的身上,潜伏期大约为一个月左右,发作时间则只有三分钟。
在王氏留下的说明书上特别标注着,这种药无色无味,事前事后皆极难查证,要傅珺谨慎使用。
所以,傅珺在药的用量上十分谨慎。她给卢悠的青骢马放的药量,大约只够它疯个十几秒。
以卢悠的精湛骑术,傅珺认为,这十几秒是在她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的。可以形成重伤以内的效果,但不会致死。这样也能让卢悠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几个月,不要把心思整天都放在对付傅珺的事情上。
此刻,傅珺已经知道秘药起了效用,亦亲耳听到了卢悠受伤的消息,可她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对这个在某些方面扭曲得不像样的封建时代,对这个完全没有什么律法可言的大汉朝,傅珺已经失去了评价的力气。
她不是圣人,但至少她曾经是个警察,她应该是法律的捍卫者而非执行者。可是如今,她却被形势所逼,一步一步走到了如此境地。
思及此,傅珺只觉得心中无比烦躁,却又无法言说。
“姑娘,您怎么了?”青蔓轻声问道。
傅珺转首看去,却见青蔓的眸中有着几许担忧。傅珺心知她在担心些什么,便压下情绪,淡淡一笑道:“我无事。你也莫要担心那件事。”
青蔓闻言展颜一笑,道:“姑娘无事就好。姑娘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婢子却是不知呢。”说着狡黠一笑。
傅珺被她说得怔住了,良久方摇头失笑道:“是我说错了。”
青蔓一笑,复又低下头去翻弄衣裳去了。
第438章
傅珺参加过许多次宴会,也曾对每一次宴会都做过认真细致的观察。她早就发现,当宴会正式开始之后,处于宴会中心的仆妇下人们是比较忙碌与紧张的,而处在边缘地带比如马厩、茶房、角门等处的下人,则恰恰相反。
因为本身就不受关注,主人又忙着招待客人,管事们也都凑到了前头讨赏奉承,这几处的下人们便会非常放松,偷懒行为层出不穷。这便给了傅珺极好的下手时机。
其次,秘药的药性也是傅珺出手的另一个原因。
如此长的潜伏期,傅珺相信,就算那天有人瞧见双青去过马厩,也不会将她们与卢悠坠马联系在一起。
这两者间至少隔了二十多天。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一段记忆的模糊乃至于遗忘。且在此期间,青骢马能跑能吃能睡,一切正常得很。抚远侯府就算要查,也只会查事前几天的情况,而绝想不到傅珺早在二十天前就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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