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樱低了低头。
不是虚心,而是……心虚。
“日后孔家便是你的第二个家了,但凡有什么难处或委屈,必要头一个说给祖父听,祖父给你做主。”
“谢祖父。”江樱觉得鼻头又开始有些发酸了,一时忘了自己只负责应答的规矩,说了句:“祖父若有什么难处或委屈,也要说给我听。”
此言一出,四周立即传出一阵怪异的动静。
似是……竭力忍住不笑的声音。
孔先生这样的人物,谁敢给他难处!谁又敢让他受委屈!
这小姑娘……真也是直的过分啊……
好在在场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自控力极佳,若换作了前头饭厅坐着的那一帮子人,此时的场面怕定是众人捧腹大笑了。
“好丫头……”
孔弗却低声念叨了一声,后亲自将江樱扶起。
江樱直起身来才瞧见,口气里一直带着平和的笑意的孔先生,不知于何时,竟是隐隐红了眼眶。
“礼成——”
捧着族谱的孔氏老人沉哑而庄重的声音宣布道。
两侧宾客这才出声道贺,却是逐个上前,并不显得混乱喧闹。
江樱站在孔弗身侧,也依次向前来道贺的宾客们道谢行礼。
直到,她耳中忽然传入了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L
☆、326:韩家现状
“晚辈肃州韩呈机,前来恭贺孔先生喜收明珠。”
韩呈机还是这样,从不随波逐流。
不管前面上来祝贺的人言语如何天花乱坠,巧妙动听,到了他这儿,却还是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不能再言简意赅。
正微微垂首打算行礼的江樱,倏然怔住了。
……大公子也来了!?
江樱抬起头来,恰见一双水墨般的黑眸落在自己身上——这样深邃而好看的眼睛,普天之下应当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双了。
转瞬之间,她与韩呈机已有一年有余的时间不曾见过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她临要离开肃州之前,想同他道别,顺便问一问白霄要如何安置的事情,结果却遭了他的避而不见,并且让人传话称“日后都不要再过来韩府了”。
这一点是江樱至今也无法理解的,但随着日子一长,便也不那么好奇了。
他或许有他的道理,但她在面对并非必要的事情之时,从来也都不是一个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谢韩……韩刺史。”
江樱险些又将韩大公子四个字撩出来,临到嘴边才忽然想到如今的韩呈机,早已是肃州韩家的掌权人,在外的称谓该是韩刺史。
韩呈机依旧在看着她。
江樱这才发现,这双依旧好看的眼睛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越发深邃,也越发清冷了,犹如一口结着一层深冰的古井,无波无澜。
江樱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十分陌生,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一个人一样。
她将这种莫名的感触归咎于——大约此刻韩呈机是好好地站在她面前的。与以往她认识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病弱少年全然不同,而她又因没有参与到这个变化的过程中,缺少过渡一时接受不得,故而才会产生这种极度的陌生感。
韩呈机也并未在她面前多做停留,得了孔弗一句“韩刺史远道而来辛苦了”,便伸手轻一揖礼退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宫中的两位太妃。
晋余明与谢氏是头一个上前恭贺的,此时已离开了祠堂。走在正前往前厅的甬道上。
“韩呈机怎么来了!”
应付过几位同样道完贺词前往宴厅的熟人。晋余明刻意放缓了脚步,左右无人之际,忽然皱眉讲道。
“不是说正在虞城那边吗!怎么忽然就来了京城!”
韩家这两年来可谓是半刻也不曾消停。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几乎吞并了大半个东南地区,令得周边的藩王们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例子就是自己,多是暂时熄战。明哲保身,更有甚者。直接投入了韩家麾下。
而换了掌权人的韩家,竟是来者不拒,只要肯降,皆收为己用。
据说三老爷韩殊。正是因为不赞同侄子的这种做法,认为同这些‘草寇’相结之举有损士族名声,便联合了族中旁支长老一同出面反对。结果却反遭到了韩呈机的囚禁,至今都不得跨出居院半步。
至此。韩呈机自接管韩家以来便从未刻意遮掩过的野心,可谓已是大白于天下。
虽说瘟疫重建后的肃州城在韩家的庇佑下,日复一日的昌盛稳定起来,但更多的却是因为韩呈机的好战而被毁家园的东南百姓,而起初那些对韩家一心信服的百姓,也逐渐地在一场又一场没有必要且手段狠烈的‘平乱’中,隐隐意识到了韩家的真正目的——
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再提韩家,百姓心中已无尊崇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不敢放到明面上的怨声载道。
“竟连声招呼也没打!”晋余明越想越是气愤,“往前韩旭在世之时,也不曾如此目中无人过,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也丝毫不将我们晋家放在眼中,我看他是忘了这连城是谁的地盘了!”
“老爷息怒。”谢氏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以理解晋余明为何至今还看不透这局势,“依照这韩呈机近年来的行事作风来看,若是会提前知会咱们,送上一张拜帖再行入城,才是真的让人不安心了。”
人家不过是不愿去做这面子上的功夫罢了。
纵然有些不给面子,但也是常理之事。
现在的韩家,可不比之前的韩家了。
“占了几块贫瘠之地,就真以为这全天下都被他收入囊中了!”晋余明依旧的气愤,拂了袖快步走,“待宴罢回府,必要同父亲商议一番要如何处置此事!”
处置?
谢氏望着晋余明疾步而走的背影,唇边无奈泛起一抹嘲笑。
还能让人有来无回不成?
堂堂韩家家主,只身来此,真当人家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吗?
况且,这样目中无人,我行我素的韩呈机,怕是正中晋公下怀的。
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只有她这个向来只看眼下一时之景的丈夫,才会觉得这是一件被驳了颜面的坏事。
有些人一旦蠢起来,果真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
认亲宴罢,众宾客们尽兴而归。
自祠堂祭完祖,便随着孔弗去了饭厅做了回展览品的江樱,在另开的小厢房里用完了饭之后,也没被孔弗再喊出去送客,这让一部分在开宴之前的致辞上,没能看清江樱形容的宾客们分外遗憾。
而按照规矩,认亲的头一日,江樱是要留在孔家过夜的,故而宾客走后,便直接跟着孔弗去了清波馆。
梁平庄氏和梁文青,也跟着一起。
因为一场伤寒折腾了一个来月还没好全,所以没能去成祠堂的狄叔早早地等在了门前,眼巴巴地等着盼着,但见了孔弗江樱一行人的身影,却又立即换成了一副面瘫的模样,上前同孔弗行礼。
“先生回来了——”
顿了顿,又看向江樱,道了句:“姑娘回来了。”
江樱冲他一笑,而后又问道:“狄叔好些了吗?”
“好多了……”狄叔‘应付’一句,便催促着众人往院子里走,只道外头风太大。
一行人来至前堂,狄叔又将早先准备好的茶水温了一温,才让仆人奉到各人面前。
大半日的忙活下来,直到此时,众人才总算觉得耳边恢复了清静。
☆、327:莫名其妙的贺礼
几人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梁平因另有事情要办,便提出了回去。
江樱是要留在清波馆里的,庄氏交待了她几句,便要跟梁平一道回家去了。
“你们回去吧,我留在这儿陪着阿樱!”梁文青却道。
席间梁文青小饮了几杯酒,虽然未醉,但因微醺有些懒洋洋的,加之刚吃得太饱有些犯困,想着回去还要乘好一段马车,于是便起了想要留下来‘噌睡’的心思。但这心思不够光彩,故而便又信手找了个‘留下来陪阿樱’的借口。
“这……”庄氏不懂这样合不合规矩,一时有些犹豫地看向梁平。
梁平还未开口,便听孔弗笑吟吟地说道:“留下就留下罢,俩人做个伴儿,也有个解闷的。”
既然孔先生都没有异议,庄氏与梁平便也不再多说,只又简单地交待了江樱与梁文青二人几句,便离开了清波馆。
“大半日下来也够累得了,今日起的又早,消了食就先回托月院歇着去吧,等晚饭好了,再让下人去喊你们——”梁平与庄氏一走,孔弗便对两个小姑娘说道,简直不能再贴心。
江樱确实也有些困倦,见梁文青也不停地直打哈欠,便欣然应下来。
“祖父也去小睡片刻。”江樱笑着道:“等我睡醒了,晚上再给您做好吃的!”
一句祖父,加上又有好吃的,立即哄得好不容易合拢了嘴的孔弗眉开眼笑起来。
“好好好,快回去歇着吧——”
孔弗目送着二人离开厅堂,脸上的笑仍是半分不减。
“先生不是常说大喜大怒伤身,是忌讳吗?”狄叔见状。忍不住在一旁出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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