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曾经云氏还在时,忠王府锦衣玉食,到处精致夺人的日子相比,简直让人觉得恐怖。
严清歌战后还是头一次来到凌霄住的地方,看着周围的布置,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明明凌霄在外交际的时候,衣着行头,都很正常,为什么非要住在这种地方。重新翻修忠王府又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不愿意回那个地方,想要住在外城,把这里的房子好好收拾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呀。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看不懂凌霄了。
许多话语,都塞在她的喉咙里,没办法说出口,也没办法去询问和质疑。
瞧着在这样环境中怡然自得的凌霄,严清歌忽然发现,她和凌霄之间,隔了什么东西。
这种东西不是单纯的岁月流逝可以造成的,还夹杂着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和大事件,生生将凌霄塑造成了一个在很多方面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寒暄了两声,严清歌甚至有了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但稳了稳心思,她最终还是微笑着说起了这次来的正题:“凌霄,我怀上身孕后,府里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我常常觉得无聊,府里就找了几个婆子,给我学话儿,说说外面的新鲜事儿。说来也巧,里面有个婆子,还是忠王府送来的呢。”
“那婆子还好么?我以前就爱听这婆子跟我说笑。她那张嘴啊,真真是极好的,不管我有多么忧愁,被她一逗,很快什么不开心都忘了。若我是男子,她再小上三十岁,说不得要娶回来做妾呢。”凌霄哈哈笑了起来。
这样活泼调笑的凌霄,倒是严清歌记忆里的样子,只是她的回答,却颇有些玩味。要么是她想要避开那婆子听命水穆,向严清歌学舌不谈,要么就是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水穆在做。
严清歌心情沉重,但还是跟着笑起来:“你倒是贫。这婆子的消息的确是极灵通的,下回我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她就是。对了,你上次问我茜宁公主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你走以后,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稳。”
被严清歌一说,凌霄面上的笑容有些僵了。
好半天,她才道:“我那天也只是打听一二,我也知道,小叔没那个资格尚公主。”
“我记得水植的学问不错。在宫里面的时候,我听茜宁说过,她要嫁状元。若这几年还有恩科,圣上不拘一格选拔人才的话,水植倒是有机会。”
这话说的凌霄反倒脸上露出烦闷之色:“去年才开过一次恩科,况且也不是每次恩科,都是身体残疾之人能够参加的。小叔自打身子不好以后,其实就很少读书了……”她摇头叹息,对严清歌道:“多谢你为我费心,那也是水穆哥跟我玩笑般提了一口,反倒是我自己上心了。”
跟凌霄聊了一会儿,让严清歌更加云山雾罩,不知道凌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丫鬟给严清歌碰上了茶水,乌色中泛黄的粗瓷小青花茶碗里,泡着上少的碧螺春。
若换了以前的严清歌,肯定会不依,叫凌霄给她换个茶具,说凌霄这么的是糟蹋好茶。但今天,她却开不了那个口,接过自己重生前和重生后都没有用过的这种简陋茶具,喝了一口。
旁边的元堇确实忍不下去了,别看他年纪小,但是哪里用过这种东西,他哼的一声将茶碗放在旁边,一扯正咕咚咕咚牛饮的绿童:“我们走!”
凌霄方才见过礼后,就对元堇不时投去目光,看元堇要走,急忙温和道:“皇长孙殿下, 可是我屋里人伺候的不满意?”
元堇瞧瞧那简陋无比的茶具,道:“当然不满意!你给我用这种东西,便是怠慢我。”
严清歌急忙打圆场,道:“殿下,入乡随俗,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这会儿反倒吵吵嚷嚷。”
凌霄看明白是怎么回事,道:“我道是为什么。春泥,去开了库房,将咱们府上的上好茶具取出来,给皇长孙的殿下重新上一盏茶。”
元堇犹自不高兴,斜了一眼旁边的案几和身下的椅子:“这两样也换了。”
“归燕,你带殿下去库房里随便挑,殿下挑中什么,用什么。”凌霄反倒高兴起来,开开心心的叫人领着元堇出去。
这一幕闹剧,严清歌实在看不过眼,她喝止一声,喊住要跟丫鬟朝外走的元堇:“皇长孙殿下既然不喜欢这里,还是回去吧。”
平素里,元堇对严清歌就有些畏惧,这个天生就会欺软怕硬的小东西,很清楚严清歌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元堇立刻熄火了,低着头别扭的跺了跺脚,朝外走去。
“既然要走,为何不向主人家告辞。”严清歌冷眼旁观,喊住元堇。
凌霄面上有些挂不住,道:“何必和小孩子计较。”一双眼睛却黏在元堇身上,显然很不愿意元堇离开。
这场面,简直不能再尴尬了。
元堇冷着脸,横了严清歌一眼,不情不愿的对凌霄行礼:“堇还有事要做,这厢朝世子妃辞别,下次再聚。今日多谢世子妃款待,堇宾至如归,不胜感激。”
这通文绉绉的说辞,都是平时明秀姑姑教的,元堇倒是没有用错。
眼瞧着元堇的背影出了门,严清歌才看着怅然若失的凌霄,忍不住开口道:“凌霄,你现在是怎么了?”
看着凌霄闪烁的目光,严清歌问道:“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就是,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简直都不敢相信,那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女孩儿了!”
凌霄像是一条失水的鱼一样,无力的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时候你不畏权贵,爱说爱笑,总是那么活泼,那么洒脱,就好像夏天快活的风。我常常羡慕自己,不能成为你那样的人。但是现在的你呢?就连元堇都要巴结,有话也不和人直说。你再看看你现在住的院子,用的东西,明明你能过更好的日子,为什么偏生要这么折磨自己,把自己放到这么低贱的位子!”
“我不想的。清歌,我也不想的,我有难处。”凌霄喃喃的回答,头越来越低。
“有难处?曾经的凌霄天不怕地不怕,她怎么会为一点点的困境和挫折,就变成现在的模样。”严清歌几乎想要呐喊了。
“你不懂!”凌霄被刺激到了,猛地抬起头:“你哪里吃过我那样的苦头,受过我那样的罪。你看看你,嫁了炎小王爷,成了王妃娘娘,还怀上身孕,被皇后收为养女。你什么都不缺,可是我呢?我难道想过这样的日子!我的孩子没了,我家头上有未洗脱的反叛罪名,我丈夫迟迟不能继承爵位,有家不敢回,有好东西不能用,怕圣上猜忌,落个满族抄斩的下场!”
看着凌霄眼睛里洪水一样爆发而出的委屈,和她连气都没喘一声,冒出来的一大堆话,严清歌忽然后悔了。
她不该那么说凌霄的。
凌霄一定是有很多很多难处,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就是铁人,也有坚持不住的一天。她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呢!
她心疼的快步上前,一把将凌霄抱在怀里,温柔怜惜的轻轻拍着凌霄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我不好,我本该早问你这一切的,别怕,凌霄,你还有我。”
“不!你根本不知道。”凌霄忽然嚎啕起来,抽抽噎噎的在嗓子里冒出压抑痛苦的声音:“水穆哥想要休了没用的我,重娶妻子,他想娶的人,就是茜宁公主!”
第三百四十章 开解
“这不可能!”严清歌几乎脱口而出,话语到了舌尖上,硬生生被自己收了回来。
因为她了解凌霄。凌霄绝对不是那种因为一点点疑神疑鬼,就会性格大变的人。
这世界上不管是豁达的女人,随性的女人,或是麻木的女人,在遇到丈夫无故变心,甚至要到休妻地步的时候,都被逼成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疯子吧。
严清歌心疼的拍着凌霄紧紧绷起来的肩膀:“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霄好像要把积攒的委屈一口气哭完,一直哭的天色微微有些擦黑,才抽抽噎噎的平静下来。
她对着严清歌揉哭红的眼睛,委屈道:“在西边的时候,水穆哥一直很消沉,那时候他对我就有些不太一样了。但家里出了那么大事儿,便是我的性子也变了些,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回了京,才回来的时候,他对我好了点儿,结果没过多久,他便开始整日不归家了。”
“后来有一天,不知他和谁喝了酒回来,忽然跟我说起宫里水太妃的事情。他说,水太妃当年为了先皇的基业,自甘下堂,叫先皇另娶侯家女,可谓是一代女中豪杰。我那时好傻,想着水太妃是他家的长辈,理应尊敬老人,还跟着赞许几句,却没想到,那时候他就在想着另攀高枝了。”
“而且,虽然他人不归家,每天却叫人传口信给我,让我去这家应酬,去那家应酬。为了早点儿定下忠王府爵位的事情,不但他四处钻营,连我都被他委派出去,跟各家各户的夫人们来往,在内宅里头给人陪脸子卖好话。那些人,好多都是以前我根本看不上眼的,现在忽然倒换了地位,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回家,都觉得生不如死。可一想到水穆哥,我就忍了下来。”凌霄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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