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不住公主 (轻微崽子)

　　翠微忽然感到荒谬，下意识觉得苏合在说谎，然而死期将近的苏合，就算要编织一个谎话，也不可能编出一个这么荒唐的说法。
　　“此话怎讲？”
　　“事发前一天晚上，贵妃身边的宫女将毒||药给了我，让我想办法下在小皇子要吃的奶水中，死咬是公主的命令，只要、只要公主获罪，不仅会释放我的家人，也会为我寻一户好人家，至少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但是这么大的事，我就是脑子再不好使，也不敢呀。于是宫女带我去见贵妃，那是、那是我唯一一次和贵妃共处一室，因为我从前在长乐宫侍奉，贵妃从不让我近身伺候，但那天，只有我和她。她跟我说了很多好话，我不知道怎么就迷糊了，而且她告诉我，把我母亲和弟弟都接到了一处大宅，让他们吃好的用好的，只要我能办好这件事，就不止享这几天福，那宅子和佣人，都归我家了。虽然贵妃没有明言，我也知道，要是这件事办不好，我娘和弟弟都在她手里，恐怕也要丢了性命。我很害怕，而且、而且要是我做个小小的宫女，这一辈子，恐怕最好也就是像姨这样，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想嫁个如意郎君，一生平安而已。”话越说越多，苏合的声音渐渐也不再颤抖。她枯坐着，望着翠微身后，越说越是平静。
　　“恰好，中秋宴从各个宫殿抽调了宫人，各司其责。也许是贵妃的安排，我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把药抹在小皇子使用的勺子上就行了。但事到临头了，那东西在我手上停留的瞬间，我却……”苏合笑了，眼珠滚落下来，“我忽然害怕了，明明什么都已经想过了，打算好了，真到了那刻，我却很害怕。事情发生之后，那晚所有宫人被扣在长乐宫，玉阳宫的人没有一个来找我，反而是从前长乐宫一起做事的几个姐妹，给我拿了些吃的。可我指甲缝里有毒||药，我什么都不敢吃，只能谢谢她们的好意。这几日，姨拿来的东西，我也一样都没吃。”
　　“后来听说奶娘被召去检查，再后来所有碰过小皇子使用的器具的人都被叫去一个个检查，虽然我已经在各种接触到的东西上擦过了手，但还是……”苏合苦笑起来，“我不是做大事的人，还没有轮到我，我就已经吓得双腿发软。”
　　“后面的事，姨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只能照着贵妃的意思做，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照做，我已经露了馅，自救都做不到，更不要谈母亲和弟弟的平安。”苏合双肩耷拉下来，呼吸恢复平稳，神色变得坦然。她嘴角浮起极浅的一点笑意，歪头侧身看着翠微，“很久以前，我甚至幻想过，能做皇上的嫔妃。姨说得很对，从小，我就爱漂亮，也觉得自己不差。可比起这宫里的女人，我还是差很多，其实现在我很后悔，没有听从姨的话，安分守己，每一天干好主子交代的任务。第一次玉阳宫有人找上我，我没有答应向贵妃汇报公主的起居。次数多了，玉阳宫肯给的好处越来越大，大到我觉得可能耗上十数年，我也没法积攒那么多财富，让全家过上好日子。我已经没有爹了，但还有弟弟，娘一个人，以后弟弟也和我一样会是个做下人的命。那一次只是一只玉蝉，但是那不是偷，是我正大光明换来的。而且只是汇报公主的起居，都是一些琐碎的事，一次两次的，贵妃也从没有做什么坏事。每一次我都很谨慎，觉得贵妃不可能用这些消息，做什么坏事。后来……”苏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指没有受伤，鞭刑也没受什么，她只坚持了一会儿，因为如果一开始就招供，未免太不像了，当浑身都被鞭子抽过，嬷嬷们想要对她的手指上刑。可这双手，即使做了无数粗活，手指依然纤长。从小她娘就夸赞她的手生得好看，苏合自己也知道，她实在舍不得这双手，反正也吃了不少苦头，就招了。
　　“到了玉阳宫，那里的姑姑一直让我做粗活，我从来没进过贵妃的寝宫，直到中秋前夜。”苏合眼中含着泪花，却没有再落泪，她指腹印去眼角的泪痕，声音很轻，“供出公主之后，我的心里也没有好受一点，唯独现在，现在我觉得好受多了，但毒真的不是我下的。”
　　不长一段时间的静默，苏合不确定地出声，“姨，你不信我吗？”
　　翠微深吸一口气，作出了个决定，她摸了摸苏合的脸，苏合进宫前，每次表姐来看她，都带着这个孩子，她曾无数次摸过她的脸，反倒在苏合进宫之后，她只能疏离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翠微自小被抱到别家养大，与这个表姐的关系说不上亲近，只是见过几面，但她进宫之后，表姐却是唯一每年会来看她的人。
　　“我信。”
　　苏合欣喜地挣扎着坐直身，“那我可以……说实话吗？”
　　翠微的手一刻都没离开她的脸，指腹摩挲苏合年轻好看的脸蛋，她还多年轻啊，还有许许多多的日子，无论那些日子是苦还是甜，都还有很久很久。
　　“不用。”翠微使劲戳了戳她的头，“你是不是笨，说实话，贵妃会放过你娘和你弟弟吗？”
　　绝望让苏合垂头丧气，连日提讯让她变得麻木，一大席话说完，起初的释然被翠微的话彻底浇灭。
　　“这世上，好人会有好报，坏人会有恶报，很多事情，只是老天爷一时睡着了，等天上的仙官翻过命格，就会让做坏事的人，得到报应。”翠微放柔了声音，摸了摸苏合的头发，第一次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等过审那天，将你这些天说过无数次的话重复一遍，不要害怕，我们皇上爱民如子，会宽恕你的。”
　　苏合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姨对她笑，虽然知道她说的不可能，还是微微点了头。
　　隔着栏杆，翠微的手掌贴着苏合温热的脸，听见她极低的一声喃语：“我真的很想、很想娘，也想弟弟。”
　　翠微没有说话，听见外面传来的锁链声，立刻收拾好形容，起身离开牢房。
作者有话要说：　　哦凑不要嫌弃人家无聊！毕竟这是一个宫斗！宫斗！好的本宫知道了本宫的手段十分拙劣，所以，下一章我们就不玩儿这些个勾心斗角了本宫的心好累……
下一章我们放狗狗好么，拉钩钩，一百年~

　　☆、一〇六

　　
　　八月二十夜里，依然被三百羽林卫包围的玉阳宫。
　　“砰”一声茶盅砸向堂下跪着的侍女，那侍女躲避得很快，只擦伤了一点额角。
　　澹台素站起身，怒气冲冲走到她的面前，猛然一脚将侍女踹翻在地。
　　这一次没敢再躲。
　　“躲啊！”澹台素吼道，“你们一个个是胆大包天了，本宫打你们一两下，竟敢躲避？让你们办点小事，问不出消息你不会想办法让羽林卫说吗？不过是区区几个男人，本宫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澹台素气恼已极，拽住婢女的胳膊，那婢女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叫，任凭澹台素打骂。
　　“娘娘息怒，娘娘赎罪。”一屋子侍女自知躲不过，纷纷给澹台素磕头。
　　近侍捧给澹台素茶碗，宽慰道：“娘娘不要着急，羽林卫是陛下的亲卫，向来是些软硬不吃的家伙，也不能怪她们没用。”
　　羽林卫普遍出身不低，不像普通侍卫好打发。澹台素稍平了口气，丢开那侍女。
　　近侍板起脸孔，“都下去，娘娘心情不好，你们也个个打起精神来，别有事没事扰了娘娘清静。”
　　侍女们忙告退出去。
　　澹台素喝了两口茶，才道：“春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些天，本宫的人不去打听，她也不知道递个消息。”
　　近侍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轻声道：“照奴才看，羽林卫多半是来护卫娘娘的。现而今宫里还有谁最受陛下的恩宠？惠嫔仗着孩子，自然陛下会多上些心，等过了这一阵儿，恐怕装可怜也未必有用。您看皇后不就是这样吗？前一阵儿皇后小产，陛下不也成天陪着，后来也没见陛下天天往凤栖宫跑。”
　　“惠嫔，人家现在是惠妃了！”想起这事，澹台素气得牙根痒痒，一掌拍得桌上茶碗簌簌震颤。
　　近侍稳住了茶碗，顺手放到另一张桌上，虚虚一巴掌贴着敷粉的脸擦过去，挤眉弄眼笑道：“看奴才这嘴，那不过是长乐宫看养小狗的一个贱婢，怎么能和娘娘相提并论。这不是，咱们陛下心慈，看她失子才勉强哄着，将来怎么样，谁说得准呢？等小皇子长大一些，陛下有了别的子嗣，还能这么宠着？”
　　澹台素一口气稍微咽下去了些，深吸一口气，红唇缓慢开合，“那为什么，这么多天，陛下一直让羽林卫守着，却不来看本宫，连声解释和抚慰都没有。”
　　“虽说苏合死咬是永寿公主指使，可毕竟，苏合是玉阳宫的人。”
　　“皇上不会怀疑到本宫身上来吧？”澹台素脸色一变。
　　“娘娘宽心，但凡陛下有半点疑心娘娘，连永寿公主都关入浣濯局了，娘娘不还安然无事么？”
　　中秋之后，玉阳宫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没有变化，唯独多了羽林卫看守，禁止出入。而赵步光从中秋夜被收监，至今没有放出。要是赵乾永对她存有一点怀疑，怎可能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