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奶娘,一碗奶水,从奶娘手里到小皇子嘴里,经过了几个人的手也是可以查的,这些经手人中想必有玉阳宫的人,也许是在传递的时候,被人下了毒。赵步光想起以前看甄嬛传,里头那个四皇子被人在绿豆汤中投毒,却被无关紧要的人喝了,就是这么查出下毒之人的。
但有一点不同,四皇子不得雍正宠爱,纯属放养。而轩是赵乾永的第二子,与长子几乎是前后脚出生,这是赵乾永第一次当爹,疼爱程度完全不同。轩吃的东西,都有专人检验试吃,要毒杀轩,还不被人发现,难度就太大了。
赵步光想了会儿,觉得可能是因为肚子太饿,难以集中注意力。到底是谁下的毒,而且为什么被抓的是自己,都还是个问号。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现在是多少号了,比起谁陷害了她又是怎么陷害的,赵步光更担心的是,过几日的毒发能不能熬过去。
黑暗让人觉察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人提审赵步光,她饿得狠了就睡觉,睡着就感觉不到饿,之后在又一波饥饿中被饿醒。
醒时她就想想赵乾德生病时那些事,被赵乾德模仿狗时的各种行为逗得时而发出笑声。
监听这间屋子动静的浣濯局老嬷嬷两次在夜里被赵步光的笑声吓醒,春如来的时候,她们纠结地向春如报告:“这地方不能久待,要是关得久了,没有声音和光,囚犯容易发疯。姑姑您看,要不给公主换个房间,要是查出来,不是公主所为,届时秋后算账……老奴可担待不起呀。”
春如冷冷看了她一眼,“毒杀皇子,罪不可赦,就算是公主,那也是先帝的公主。先帝的公主,能比得上皇上仅有的两个儿子吗?就算先帝在世,也不会袒护毒害皇嗣的凶手。何况,浣濯局这么多手段,一样也没有用在她身上,已是法外开恩了。每三天,给她一次水喝,一顿饭吃,在陛下审问之前,要确保万无一失,别留下刑讯的痕迹。”
“老奴知道,老奴哪儿敢刑讯公主啊。”两名嬷嬷点头哈腰送春如出去,其中瘦精精的嬷嬷仍有些担心,“姑姑确定,是公主让人毒害的皇子吗?”
春如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掏出两片金叶子,分给她们。
“你们怕什么,她到现在,也没有看过你们的样子,凶手都已经认了是她,不会有错。”
嬷嬷们收下金子,眉开眼笑地送走春如。
☆、一〇五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对赵步光而言不是第一次,她已经很懂得怎么度过,但凡醒来时,她的脑中都在不断回想过去。不知道是浣濯局的人手下留情,还是他们不懂刑讯的最高艺术,在她睡觉时没有任何人干扰她。赵步光觉得,要是不让她睡觉,大概不出两天她就疯了。
于是赵步光拼命想过去每一年发生的事情,从小时候为了考试成绩和爸妈吵架,高中毕业为了和当时的男友同一所学校而和父母彻夜长谈最终如愿以偿,再到大一时因为学生活动繁忙,和男友渐行渐远。穿越之后都被谭小真丢弃的记忆,因为黑暗的无穷无尽,穷凶极恶地涌动出来。
她的人生不是只有占据了赵步光身体后的三年,还有经过九年义务教育七年义务外教育的现代人生,她住的城市,在她小的时候,满城都是夹竹桃。在她还不知道夹竹桃叫夹竹桃的时候,就已记住了满城的红花,在绝对的无声环境中,谭小真甚至记得那时自己被爷爷握着的肉手,记得他们经过的街巷和店铺,那座城市最古早的水泥地板。
第一次在清晨六点起床,因为要上学前班,第一次和爸妈吵架,因为想参加的比赛他们不愿意让她去,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需求和父母的要求未必一致,第一次对隔壁班会背长恨歌的男生动心,第一次和同学打架,第一次翘课,第一次请家长。
交了男朋友之后,第一次的事情就更多了。
谭小真依次数过来,从五岁半念学前班,一件一件调阅,刚到大二听的第一场审判。有人打开牢门,这是赵步光被关进来之后,第二次有人来。
花了很长时间,赵步光才从窒息的黑暗中抽离,她小心睁开为了防止被强光刺伤而紧闭的眼睛。
一碗水、一碗青菜、一碗稀粥。
“这里伙食还不错嘛。”赵步光调侃道,挪到木栏旁边。木栏之外还有一道铁门,将那道门关上,就能彻底隔绝光和声音。
送饭的小丫头不知道是不是不会说话,或者被人叮嘱不许和她说话。
赵步光习惯了没人理她,从来不问外面的消息,她没有时间概念,只觉得自己现在饿得有点快,发抖的手握住筷子,好一会儿才能稳住手指。
吃完之后,赵步光忽然出声:“丫头。”
那丫头脚步一顿,显然,她听得见赵步光说话。
“本宫想问个问题。”
丫鬟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这是什么日子了?”
丫鬟上身有些挣扎,最后仍然没有回过身,怯弱的声音答道:“八月二十。”似乎想了一会儿,她又说:“午时已过了。”
赵步光了然地点了点头,想起她看不见,趁看得见,往墙边挪了挪,把地上的破棉絮捡起盖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睛:“你走吧。”
重归黑暗后不久,因为刚吃了东西,全身都暖洋洋的,赵步光很快进入梦乡。
就在她睡着时,隔不远的浣濯局另一间牢房内,翠微一如每次来的时候,给苏合带了不少吃的,和一些她小时候喜欢的玩意儿。
从第一天之后,苏合就没和她说过话,身上的宫装仍然完好无损,但衣领敞开,脖子和锁骨都带着鞭痕。
翠微放下所有东西,缓缓道:“三日后,陛下会亲自审问你。”
苏合浑身一震,旋即不再有动作,也不说话。
“我给你娘写了一封信,准备过半个月,找人给她送去,无论你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会如实告诉她。”
一直像个活死人似的成日躺着不动的苏合,扭头看了一眼翠微,张口想说话,却激剧咳嗽起来,口腔被铁锈味充斥,她没有把血吐出来,反而咽了下去。
“无论你做了什么,你娘应该知道,毕竟你是她的女儿,不能不明不白的没了。”翠微收起食盒,作势起身。
倏然间,牢中一阵巨响,苏合猛然扑到门边,紧抓住翠微的手。
翠微眼睫一跳,隐秘地向后看了看。
苏合才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动静太大,向后退了些,也屏息望着门外。
“不要怕。”翠微温柔地抚摸苏合的手背。
苏合紧张地望着门边,嘴唇一直发颤。
翠微耐心地一下下抚摸她的手,含泪的眼睛望向苏合,低声说:“姨有私心,公主打发你离开长乐宫后,给了姨不少好处。但姨不是冲着这些好处。你向贵妃汇报公主的行止,公主已经对你有了芥蒂,就算留在长乐宫,将来……将来也不会再信任你。我想着,要是换一个地方,也许你能生存得更好。”
“吧嗒”一声,翠微的眼泪没有落下,苏合却忽然哭了起来。她的脸因为哭泣而扭曲变形,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翠微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二人都没有说话,直至苏合身体的颤动平息下来。
“不要给我娘送信,她、她应该已经猜测到我出事了……”
翠微推开苏合,瞪着她。
“贵妃、贵妃派人将我娘和弟弟都抓了起来,但是,但是她答应我,只要这件事顺利结束,她就会放了我娘和弟弟。”苏合一边说,牙齿一边格格作响,是因为害怕,她打算把这件事一直带进坟墓。但听翠微说要给她娘写信,她忽然很害怕牵连更多人。
“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不来找我!”翠微压抑着声音,一只手猛捶苏合的背。
“我害怕……”苏合将声音压抑得很轻,泪水却止不住,恐惧使她浑身颤抖,“但是在牢里这么多天,贵妃没有派人来,我真的很害怕,也怕贵妃说的是假的。可如果是假的,为什么她知道我只有母亲和弟弟,我爹早死。她什么都知道……”
翠微摇了摇头:“可你也不该谋杀皇子,要是坐实这条罪行,皇上盛怒之下,诛连你的家人,一样、一样躲不过去……”
苏合鼻翼翕张,嘴唇被泪水浸湿,坚决否认:“不会,”一丝微弱的希望充满她的瞳孔,“你不是说会给我娘写信吗?这说明,家中不会被连累,一定不会。”
翠微收拾起悲伤,神情恢复到木然,“我只是奢求,还有机会给你娘写信。”
“姨……”苏合哽咽道,“我知道错了,你入宫多年,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慌张沿着背脊,迅速占据苏合浑身,她慌张地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指甲里的□□早已经弹得一干二净,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我想起来了。”她口干舌燥地艰难吞咽,定定看着翠微,“我,如果我没有毒杀小皇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二皇子已经死了……”
苏合眼圈通红,“我、我没有来得及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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