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 (方竛)

　　“我早就安排好了，她还有其他相熟的宫女，不会没地方去。晚上我走了之后，也吩咐了人知会她。你觉得麻烦了她，我已经给了赏赐，也跟她说了，这都是我的意思，不是你的本意。”九阿哥打断了我，一条一条解释着，只是语气仍然阴森十足，“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听得愣住了，他又问了我一遍，我才赶紧摇了摇头，坐下来吃饭。不过我发现，他只是多加了几个菜，和我平时的伙食差不多，并没有额外准备自己的饭菜。
　　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他却仿佛再一次看出了我的疑问：“你快吃吧，我就是打算尝尝你平时吃的饭菜。”
　　我这才开始动筷子，心里却在一个劲儿地叹息。好像这样一来，我又欠了他一个人情？罢了罢了，债多了不愁，反正估计也是越欠越多的。而且就算我拒绝，他也肯定当做没听见，那我还是接受得心安理得些吧。
　　吃过了饭，我仍是去写字了，九阿哥叫人收拾了碗筷，继续看书。下午和上午几乎没什么两样，晚饭前，他起身准备走了。
　　“这样不错，明天我还过来。”一整天了，他脸上才终于散了阴云。
　　“还来啊？”我愁眉苦脸，今天嗓子是舒服了些，但是总这么下去，我的肾不会有问题吧？今天跑厕所，快要二十趟了。
　　他看了我一眼，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明天不会再让你喝那么多水了，但水果和药，我不盯着你吃，还是不放心。你一写字，脑子就傻了，房子塌了你也感觉不到。”
　　“你……”他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骂我？我当下就想骂回去，但是他又一次打断了我。
　　“少说两句吧，好好保护你的嗓子。等你嗓子好了，我自然就不盯着你了。”九阿哥好像是终于逮到了一个我难以还口的机会，不挤兑我几句，他就亏了，“你现在这声音啊，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能把乌鸦都吓跑了。不过，就算你变成哑巴，我也不嫌弃你就是了。”
　　“哼！”我真的很想骂回去，我有一百种可以反唇相讥的方法。但是，我不能跟我的嗓子过不去，我好得越慢，他就待得越久。
　　所以，我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忿忿地转身，“砰”的把门关上了。
　　九阿哥在外面笑了笑，再次道了个别，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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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天，转天的转天……那天以后，他每天都过来，像监狱长一般地看着我。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法写信，让小顺子带给月珊了，希望月珊不要担心我才好。
　　不过，九阿哥的脸色没有再像第一天一样阴沉阴沉的，也不再像第一天一样，除了催促我吃水果吃药，就不再跟我说话。
　　不过的不过，这人啊，就是欠得慌，我也不例外。他阴着脸一言不发，我又是疑惑又是不习惯，可他话说多了，我又觉得他烦了。
　　“九阿哥，我才发现，你怎么这么闲呢？”我的嗓子已经好多了，他也不再制止我说话。
　　“你要是聪明点儿，我也不至于来受这累。”九阿哥眯了眯眼，笑道。
　　就这，哪里是“受累”的语气了？“九阿哥，我可没求你来。你才是最傻的那个，我再说一遍，我可不给你工钱，也没有赏赐。”
　　九阿哥皱了皱眉，很没骨气地认输了：“对，我就是傻，你管我呢。”
　　这话说得，简直就是自暴自弃啊！算了算了，我还是别再刺激他了，他要是想不开了，这账还要算在我头上。
　　我缓和了语气，换了个话题：“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在京里，十阿哥是不用指望的，你也不帮帮忙？天天在这儿，真不怕耽误了正事？”
　　九阿哥望了我片刻，眼神变得深邃：“你都是如何知道的？”
　　我做不屑状：“这个，当然是你这种没脑子的人无法理解的了。不仅是这个，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你还知道些什么？”他却不当我是在开玩笑，皱紧了眉头，沉声问我。
　　我怔了怔，我刚才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一时紧张起来，不知应该怎么回答，九阿哥也会怀疑我吗？
　　九阿哥见了我的神色，渐渐松开眉头，笑了笑：“没关系，你就当我没问吧。”
　　我又怔了怔，他就这么算了？他难道就不怀疑一下，我是四爷党或者太/子/党或者别的什么党的人吗？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我还是认真地看着他：“九阿哥，如果最后也不会成功，你还会继续吗？”
　　“你说什么？”九阿哥猛地变了脸色，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盯着我。
　　我又叹了口气，他却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看着我压低声音：“小若，你别胡说。”
　　我明白了。我这个局外人，还是别去妄图改变历史了。
　　“嗯，我就是胡说的，看把你吓的。”我笑着说。
　　他这才松开了手，但脸色语气仍是严肃：“这可不是说笑，以后在外面也不要胡说。”
　　他的脸色有些可怕，我也不敢再开玩笑，就正色点了点头。
　　“九哥，小若，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十阿哥探头进来，看见我们两个都是一脸严肃，不由得满脸疑惑。
　　“绝对不再胡说了？”九阿哥看了一眼门口，再次向我强调了一遍。
　　“嗯嗯，我发誓。”我忙举起右手。
　　“小若，你说了什么，九哥怎么这么严肃？”十阿哥走进来，一脸好奇。
　　我瞟了眼九阿哥，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些，尽管仍有些阴沉。我笑嘻嘻地冲十阿哥说：“也没什么，我就是说九阿哥绝对活不过五十岁。”
　　听了我的话，十阿哥的脸色变了变，九阿哥却笑了。
　　我瞪他一眼：“我重新说一遍，我是说你没道德又缺心眼儿，所以才绝对活不到五十岁。”
　　九阿哥的脸色果然又阴了，这回十阿哥笑了：“这还真是胡话。”
　　其实我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问十阿哥：“哎，你今天过来是干嘛的？”
　　他看了看我，才对九阿哥说：“鄂伦岱说是有事找你。”
　　九阿哥皱眉想了一会儿，转头看我：“我得过去一趟，要是事情办得快，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算了吧，你还真不嫌折腾。”我赶紧制止了他，“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我看你也不用天天过来了。这几天，肯定积累了一堆事情，等着你处理。”我决定晓之以理。
　　“你怎知道我晚上也不处理公务？”看这意思，他是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了。
　　“天天晚上办公务，你不累啊？你困得办错了事，我可负不起责任。再说了，我的嗓子真的已经不妨事了，你天天来，这不是劳民伤财吗？”我再动之以情，总之最好是能趁这个机会，彻底夺回我的自由。我再不给月珊送信，再不去看看小王子，再不出去透透气，这世界就要坍塌了。
　　“哦？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他冲我笑得居心叵测，“你要说是，我就接受你的提议。”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这可怎么说？
　　他脸上笑意更浓，我清了清嗓子，又回到桌子前，不理会他，继续写字。
　　“咦？小若，你不说了？”十阿哥惊讶地问。
　　“哦，我是断断不会和某些人一般计较的。”我头也没抬。
　　九阿哥还想再说什么，十阿哥已经拉着他往外走：“行了，九哥，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斗嘴。咱们还是快回去吧，鄂伦岱可都在我府里等了半天了。”
　　我和九阿哥齐齐瞪了十阿哥一眼，然后九阿哥跟我说：“那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才随着十阿哥一起出去了。
　　这世界可算是清净了，我赶紧给月珊写了信，下午就去找小顺子，让他尽快送到十三阿哥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　　鄂伦岱，佟佳氏，满洲镶黄旗人，一等公佟国纲长子。八爷党的人。

　　☆、第三十一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一）

　　
　　我又偷偷溜去见了一趟小王子，回去的时候特意多绕了些路。好久没出来，都快要闷得发霉了，趁着现在人少，我就放慢了脚步，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往回走。可是，就在我回去的路上，离宫女住所还有一段距离，我却看见了四阿哥。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偶有几片离开枝头，在阳光中旋转飞落。他迎风立在路旁，深紫色的袍子掀起了一角。玉冠金带，举止端凝，他的眉目间有着运筹帷幄、志在必得的气势。我忽然觉得，所谓天潢贵胄，帝王之气，就是这样了吧。
　　我在他身前站定，向他打招呼：“四阿哥。”
　　“你在躲着我？”四阿哥的语气中带了薄怒，声音低沉，一股巨大的压力无形地向我袭来。
　　“哪有，我这不是跟你打招呼来了吗？”我赶紧摇头。我倒不是有多怕他，不过我是真的惹不起他，“四阿哥，我干嘛要躲着你？”
　　“最好是这样。”四阿哥的语气复又平淡，“你身子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