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扶空不紧不慢地起身:“老祖宗只是一时气话,做不得数。”
“那就好那就好……”林樊平复一下心情,接着话音一转,“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各退一步,诸位给我家少主敬个茶赔个不是,这事儿咱们就当过去了。”
“你要我们敬茶?”扶空姨母不可置信。
林樊顿了顿:“不敬也行……您全家一共几口人来着?”
扶空姨母:“……”
不大的厅堂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着沉默的时间越久,众人便越心慌。在蓬莱这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久了,早就忘了天外有天,如今猛然被点醒,既心生恐惧,又拉不下面子。
正是僵持时,扶空姨母第一个受不了了,走上前来端起茶杯,谢摘星没有接,只示意她可以走了。
有一个打样的,其他人做起来就没那么困难了,堂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终于只剩扶空和老者两人还未敬茶。
老者僵持许久,到底还是走上前来。
“你倒不必委屈,像你这样的人,平日连见我家少主都不配,如今能给他敬茶,属实是你之幸事。”林樊淡淡开口。
老者不敢反驳,敬了一杯后便冷着脸走了。
屋里瞬间只剩扶空一人。
扶空起身朝二人走来,径直走过放茶杯的桌子,来到了谢摘星面前。谢摘星靠着椅背,不紧不慢地看向他,虽然坐着,气势却不输他半分。
两人对视许久,扶空淡淡开口:“我当魔尊能为夕禾做到何等地步,如今看来,倒是高估你了。”
“我为她做多少,关你什么事?你不是高估我,而是高估了自己。”谢摘星起身往外走,刚迈出门口就看到某人在探头探脑。
眼底的冰川瞬间消融,他扬起唇角招招手,某人便蝴蝶一般飞了过来:“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有,”谢摘星面不改色地撒谎,“快被欺负死了。”
跟出来的林樊:“?”
“他们太过分了!”萧夕禾心疼地捧住谢摘星的脸,“我家魔尊真是太可怜了。”
“你今日给我做佛跳墙。”谢摘星顺势提出要求。
萧夕禾欣然同意。
林樊:“……”总算知道少主说的不利于装可怜是什么意思了……合着是不利于在少夫人面前装可怜!
似乎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谢摘星警告地看他一眼,便牵着萧夕禾离开了。
佛跳墙费时费工,对火候也有极大的要求,萧夕禾一进厨房,便没有再出来。谢摘星本来想陪着她,却被她拒绝了:“你赶紧去泡药浴,免得晚上又熬夜。”
谢摘星只能先行离开。
他一走,萧夕禾便更专心了,挽起袖子手法利落地处理食材。扶空到厨房时,便看到她正忙得热火朝天,鬓边的头发都已经汗湿。
“根本无人欺负他。”扶空显然今日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萧夕禾头也不抬:“我知道。”
扶空微微一顿:“你知道?”
“知道啊,”萧夕禾看他一眼,“他那性子,怎可能受人欺负。”
“那你还这般惯着他。”扶空冷眼看她。
“不然呢?”萧夕禾笑了,“他怀着我的孩子诶,我不惯着他惯着谁,你吗?”
说罢,想起自己先前的推测,语气又放缓了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这具身体,会跟着我一起受苦,可你又怎知我和魔尊在一起就是受苦?”
“我有眼睛。”
“有眼睛便看得准了?”萧夕禾看向他,“我与他之间的事,你又了解多少?”
扶空沉默不语。
“扶空,萧夕禾已经死了,这具身体既然给了我,那便是我的,”萧夕禾面色平静,“我要如何,会怎样,都与你无关。”
扶空别开视线,看向墙上的蔷薇花。
萧夕禾将食材处理妥当,便开始做饭,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扶空缓缓开口:“你与她很像。”
萧夕禾一顿。
“我不过是怕你重蹈覆辙。”扶空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萧夕禾扯了扯唇角,继续在厨房忙碌。
夜色渐深,蓬莱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扶空独自一人往执事堂走,即将到达时突然被一道黑影拦住。
“你就任由他们这般羞辱你?”黑影问。
扶空:“关你什么事?”
“……我在为你打抱不平!”
扶空一脸冷漠:“你谁啊?”
“汪烈!老子是汪烈!”黑云散去,月光落下,映衬出对方的脸。
扶空闻言沉默一瞬:“说实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汪烈气得眼前一黑,本就虚弱溃烂的身体愈发摇摇欲坠。
扶空看着他暴露在空气里的烂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我不可能跟你合作,你趁早离开吧。”
说罢,便从汪烈旁边经过,径直往执事堂走。
“再过几日,他们就要走了!”汪烈看向他。
“那又如何?”扶空头也不回。
汪烈:“你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她!”
扶空轻嗤一声,一只脚迈进执事堂。
“你就没有半点不甘?”汪烈不死心。
扶空倏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汪烈眼睛一亮:“跟我合作,我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
“她又不是我的人,我留她做甚?”扶空平静看向他,“但我确实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汪烈上前一步。
扶空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我想要一个人。”
第65章
夜渐渐深了,一道惊雷突然炸开,伴随而来的闪电撕破黑夜,将山林照得如白昼一般。一瞬的光亮之后,铺天盖地的大雨席卷而来。
雨声嘈杂,无孔不入,合欢宗宗主被吵得心浮气躁,终于一怒之下从床上坐起,直接在寝房内布下隔音结界。
只一刹那,所有声音都随之远去,寝房里一片死寂。
她轻呼一口气,眉眼终于舒展,却也没有了睡意。
夜还漫长,她起身在屋中转了两圈,回到桌前坐下时,余光扫到桌上断成两截的玉碟。想起萧夕禾那嚣张的嘴脸,她眼底闪过一丝暗恨,一抬手将桌子拍碎,桌上玉碟也随之掉在地上,混迹在桌子碎片与桌布里。
“宗主好大的火气。”
“谁?!”合欢宗宗主猛地回头,一道身影从黑暗角落里走了出来。
又一道闪电亮起,他的脸完整地暴露在空气里。
合欢宗宗主皱起眉头:“古幽?”
话音未落蓦地想起,从仙魔试炼大会回来的弟子曾说过,古幽早已被夺舍的事,顿时警惕起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叫汪烈。”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
宗主愣了愣:“……谁?”
从复活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么问了,汪烈扯了一下唇角,竟然没有震怒:“你很快就知道了。”
说罢,指尖迸出一点光线,迅速集结成复杂的袖珍阵法。
又一道惊雷炸开,门窗紧闭的寝房随之一震,很快又恢复平静。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静悄悄,宗主倒在桌子的碎渣里,撑着地面吐出一滩血。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汪烈一步步逼近。
宗主挣扎着往后退,身下压着的桌布与碎屑随之在地面摩擦,正一点点挪动时,狼藉之中突然传出一声清越的响动。
是玉珏碰撞的声音。
屋里死一般寂静,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无限放大。汪烈听到动静眼眸微动,俯身便捡起一截碎裂的玉碟。
玉碟上,有‘萧夕’二字,而地上另一截上,则是‘禾’字。汪烈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有意思。”
雨越下越大,雷声与闪电交错,一夜不得安宁。
天亮了。
蓬莱又是一个大晴天,天蓝如水,万里无云。
萧夕禾推开窗子,扭头跟谢摘星感慨:“虽然这里的人都很讨厌,但景色是真好。”
“你喜欢就打下来,”谢摘星从善如流,“把他们都杀了,就只剩美景了。”
萧夕禾嘴角抽了抽:“那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岂不是都要沾上鲜血了?也太残暴了。”
“直接赶到海里淹死就是,保证干干净净。”谢摘星偶尔也是相当体贴。
萧夕禾无言许久,确定他是认真的后,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帮他正一正三观:“魔尊大人,你马上就是要当爹的人了。”
“所以呢?”谢摘星撩起眼皮看她。
“所以,”萧夕禾跑回他身边,“你也该收收性子、给孩子积点德了,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多吓人呀。”
“你怎知我的孩子需要积德?”谢摘星不屑,“说不定是个比我还混的……”
“呸呸呸!”萧夕禾赶紧拍拍他的嘴,“咱家孩子才不混,以后肯定善良可爱又懂事。”
“身上有我一半的血,就不太可能善良懂事,你最好不要期望太高。”谢摘星抓住她作乱的手。
“没问题的,我们好好教育,”萧夕禾虽然第一次当妈,但对教育这件事很有信心,“你以后做个好榜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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