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根长棍忽然从远处投来,扎在邵昭身前半尺,气势汹汹震开周围人群。
鸿蒙英轻身凌空踏步而来,落地一把抓起长棍舞了个圈,对着人群一挥就吓退一片人。
他沉着脸道:“谁敢动她!”
那长棍一挥就凌厉万分,在场都是过平常日子的普通人,没人再敢上前一步去。
听见消息时,莫兰行还在给华枞施术,阴沉着脸色收力后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匆忙跑了出去,身后华枞唤人疏散人群的召令没几步就听不见了。
他赶到了,隔着人山人海看见鸿蒙英挡在邵昭身前,而邵昭身上除了衣衫有些凌乱,并没有被欺负过的痕迹。
莫兰行稍微安下心来,转头看向前面那十四具尸体安放的地方。
他上前去看,看守的医宗弟子认出他连忙行礼,他摆手挥开,连踏上几个台阶,衣摆翻动失了平常的端方。
那十四人都是在喝过药以后突发的猝死,有两人甚至药还没喝完就没了气息,眼球爆凸,同样都是双手掐着自己喉咙的动作,死状狰狞痛苦。
药碗砸在地上,褐色药汁融入地面,即使被晒干了还是留下了颜色。
莫兰行闭眼沉下气,周身灵力散开感知这整片范围,首先排除了外在因素导致暴毙的可能。
颜玉金和许长老正在查看尸体,面色凝重。见他来了,颜玉金从一旁的医宗弟子手里拿过一张纸,递给他看:“这是他们喝的药汤药方,说是……邵姑娘亲笔写了送去药房的。”
黄纸上的字迹娟秀里带着锋利,这确实是独属邵昭的字迹。
可莫兰行抿唇静默着看了半晌后,摇头坚定地说:“这不可能是阿昭写的。”
那上面根本就没有邵昭的气息。
那边邵昭好不容易上来了,看着那些尸体蹙眉沉默,想要上前去验尸,却被医宗弟子拦下。
“邵姑娘,民众在看着,你不能碰那些人。”
她只能站在刚上去的那个台阶上,再往后退一步就会栽下去。
十四具暴毙而死的尸体落入她的视野中,灼痛了她的眼睛,但她不曾闪躲,直直地盯着看,企图看出更多的细节。
许长老验好了尸体,起身擦了擦手,神情悲悯看向她,道:“邵昭,你可知这些人因何而死?”
邵昭回道:“不知。”
“他们喝了你给的药方熬制的药,一个钟头都没有撑过去。”许长老沉声道,“那药里,有七星伴月。”
七星伴月是南境特有的药草,药效普通,平常不过是用来清肝火的辅料。但和邵昭写的那些方子混在一起,药效冲突就会引发心室梗塞,急性猝亡。
邵昭摇头道:“我的药方里没有七星伴月。”
许长老叹气,招手示意弟子给她看那张药方。
“邵昭,那上面是你的字迹吗?”
邵昭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脸上血色逐渐消退下去。
这一撇一捺,连钩都是如出一辙,明明白白写着“七星伴月二钱”。
她垂下眼,咬唇几乎把那张纸攥破,才艰难地说出来。
“是……是我的字没错。”
第333章 毁人容易
聚在下面竖着耳朵听的民众沸腾起来,她的承认就好像是一句允许,马上就对她群起攻之。
“到底是医术不精写错了,还是存了害人之心故意写上去的,可不要说错了!”
“年纪不大心肠歹毒!”
“那些人家里都是有妻有子,给个说法!”
邵昭转过身去白着脸,目光却很坚定,说:“字虽然是我的,但是这个药方真的不是我写的!”
“字是你的,谁还能偷了你的字栽赃你不成!害人本来就可恶,你还敢狡辩!”
“修士也是人,你修道修去狗肚子里了,还是说你原本就是邪修,杀人修行!”
“对,她是杀人修行,邪修啊邪修啊!”
邵昭站在上面和他们辩驳,可一个人的声音是那么小,在那些口水横飞里瞬间就被淹没过去。
没人听她辩白。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旁边医宗的弟子也在窸窸窣窣谈论。
“她好像说过师承万炉宗那位骨长老。”
“杀人炼药尸的骨长老,那本来就是半身入魔的人啊,教出来的弟子能有多正常。”
“可惜了,先前看着,她确实是个厉害的医者,现在……啧,毒修还差不多。”
邵昭只觉得全身都如坠冰窖。
她是杀过人,当一声杀人犯一点也没错。可她从没杀过无辜的人。
骨长老也好,她也好,她们杀的是罪恶滔天的犯人,那些人该死,但除去那些人以外,哪怕是没那么坏的人,她也放过了。
她一心一意近乎把自己全力都掏了出来,想要救他们,免他们所受病痛的折磨,已经竭尽全力到不能再尽力了。
可局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不是我……”她一遍一遍地解释,向左右的医宗弟子,向下面的众人,口干舌燥也还是一样无人听她。
“凶手!”
“杀人犯!”
“邪修!”
每一个词都打在她身上,盖去了她原本的荣耀光彩。
造人艰难,但毁人容易。
仙门大比,天才器修,医道高明。她走到现在才搭建起来的声名,就在这顷刻间被轻而易举抹去了。
邵昭闭眼,在看不见的一片漆黑里,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张药方是谁写的?
谁能写出她的字迹?
谁知道七星伴月和其他药性冲突?
到底,谁想害她?!
她的脑海中还没有定数,迎面忽然有划破气流的风声。
还未睁眼,她被桃枝香裹住。
莫兰行拂袖打开不知哪处丢来的药碗,把邵昭护在怀里,以自己的背面对下面众人。
药汁不可避免的洒出了一些,浸湿了他的衣袖一角。
今天他穿了浅色衣裳,药汁很快在上面晕开一片,很是显眼。
邵昭把那块拉过去攥在手心,也不看他,只是两手对着那块污渍揉了揉,小声说:“你的衣服脏了。”
莫兰行揽着她肩背的手紧了紧,轻声道:“不及你重要。”
手的动作停了下来,邵昭的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口,乌发垂下掩着脸庞,在终于奉宗主召令赶来的内宗弟子压制呵令的混乱之中,咬着下唇,双肩因为极力忍耐而轻微颤抖。
莫兰行爱怜地摸摸她的鬓发,把手放在了她的双耳处,为她隔绝了那些谩骂和尖叫哭嚎。
这一切都乱了。
死去的人躺在那里,藏都藏不起来,没人能挡得住民众对邵昭的愤怒,哪怕也有许多人相信她。
华枞不得不出面干涉,在医宗前宽阔的场上,邵昭沉默地站在中央,周围是乌泱泱的民众,拦着的是医宗弟子。
这是一场审判,只是审判者是民众。
“华宗主,这人是在招摇撞骗,她分明医术不精,还敢来害人!她得偿命!”
“不止呢,先前她端那药汤出来,还要大家伙花钱去买,黑心肝的东西!”
众口纷杂,一部分人在真心实意地愤怒,一部分人在悲痛欲绝地难过,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不生气也不伤心,他们只是喜欢看热闹。
从来都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张嘴接着一张嘴,把事情左添一笔右添一笔描得面目全非。
丁苓听不下去,狠狠瞪过去:“放屁!我师姐什么时候收过你们钱,你们丢钱过来要买,她也如数还回去了,你们现在骂她黑心,怎么不摸摸自己的心是不是黑的!”
“你是她师妹,那你也不是好东西,什么还回去了,凭你一张嘴,谁知道是不是!”
“你!”
丁苓实际上不是能沉得住气的脾性,最耐不住有人这样说话,何况还是辱骂了她心中敬着爱着仰望着的邵昭!
登时手中捏出十余根银针,她也不是想对普通人怎么样,吓吓就算了,可没成想才刚亮出来,那些人就惊骇万分退后。
“哎哟,这边也要杀人啦,果然是师姐妹,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把她也推出去,华宗主,把这些人赶出去,别让她们玷污了仙乡!”
丁苓气得不行:“我碰都没碰你!”
“怎么,你还想碰着我?大家伙听见没有,她就是存着那种心的!”
无论怎么说都是错的,叶问拦住丁苓,一面安抚一面低声说:“你别说话了,现在说的话都会成为他们攻击师姐的手段。”
丁苓气得脸红,可也明白他说的没错,收了针闭嘴,看着腮帮子能看出来后槽牙在磨来磨去。
那些人还在起哄,哄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要点燃全场的火焰。
鸿蒙英甩出长棍指着最初叫嚷的那人的鼻子,扬脸冷声道:“我是铁骑城少城主,我若要揍你,那就全凭我的心情了!”
那人咽了口水,好歹是消停了。
而其他人见这架势,终于也停了下来。
鸿蒙英收起长棍,目光转向邵昭,满目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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