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月姝 (缇米)

　　“上面写了什么？”
　　“......写着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萧清流笑了：“这说的不就是我们么？”
　　“是啊。”
　　......
　　回到裴府时，夜已很深，裴府门前却站了不少人，大家都提着灯笼聚在一块儿，于是周遭显得十分亮堂。
　　枣红马正站在裴府外头由一名侍从牵着。
　　另一队绿衣侍从正将那裴府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那架势看着有些剑拔弩张。
　　萧清流走到门口时就听见有人高声叫道：“世子回来了！”
　　一时间众人都十分欣喜，周遭变得嘈杂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样貌威武的中年男子从裴府里匆匆走出来，萧清流认出那是他这个“世子”在凡间的爹——镇南王，紧跟其后的是裴染衣的爹娘。
　　镇南王见到萧清流十分惊喜道：“王儿，你去哪里了，叫为父好找。”
　　裴母哭着飞奔过来，小心地握着温画的手道：“染衣，染衣，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萧清流将温画轻轻放在地上，道：“画儿，裴府到了。”
　　温画没有睁开眼睛，只一声不吭地将脸埋进他胸口，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低低道：“师父，好吵。”
　　她脸上似乎毫无血色。
　　萧清流目光一黯，将她抱起来，吻吻她的眼睛道：“乖，马上就不吵了。”
　　此举令众人大惊，大家都是面面相觑，这世子和裴小姐怎么会......
　　萧清流面无表情地将温画抱进裴府，那老王爷想说什么，走上前道：“王儿，你......”
　　他没说完就被萧清流那双漆黑深沉的眼惊到了，那里面晕着诡异的光，令他头脑混沌起来。
　　老王爷心头咯噔了一下，觉得脑中一片茫然，木木然站到一边去了。
　　萧清流的目光在四周轻轻看了一圈，所有人木木然退后了一步让开了路。
　　萧清流走进裴府，迎面只见南铮从一个角落里惊喜地跑出来道：“师父，你可回来了。”
　　他被留在裴府收拾后面的烂摊子，结果师姐出去半天没回来，师父出去半天也没回来，这不镇南王老王爷从宫宴回来要找世子，因为“世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裴府，那老王爷立刻带着侍卫前来裴府找人。
　　一时间人仰马翻，他这个奇奇怪怪的小道士差点被老王爷给抓起来，他干脆隐去仙身躲在角落里。
　　南铮刚想抱怨几句，只见温画被萧清流抱在怀中，而萧清流脸色也很不好的样子，忙小声道：“师父，师姐怎么了？”
　　萧清流没向他解释，淡淡道：“房间在哪？”
　　南铮意会到是裴染衣的房间，忙手指了指某个方向，萧清流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守在外面。”
　　南铮被吓得一噤，点点头站在原地。
　　萧清流一言不发地迈步而去，手一挥身后筑下了重重仙障，抱着怀中人走到一间雅致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
　　将方才市集上买的东西包裹轻轻放在桌上，萧清流抱着温画将她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准备去点蜡烛。
　　身后有人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
　　黑暗的房间里传来温画无力的声音：“师父，不要点蜡烛。”
　　他退回床边，握住她的手道：“好，不点蜡烛。”
　　他看着她，隔着深沉的夜色，他也能感觉她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连，她的呼吸很轻仿佛在压抑什么，他收紧她的手，她轻轻一颤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想将手抽回，察觉她的意图，他故意将手稍稍用力合拢，这一次她的手乖乖地待在他掌心里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开口：
　　“师父，你不走么？”
　　“为什么要走？”
　　“......我现在的身份是裴染衣，你在我房间里不太......”
　　她没说完，就隐约见到他朝她俯过身来，两人的脸孔相贴，她能感觉他喷吐在她脸上的气息。
　　“不论你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妻子，我有资格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隐约的怒气，她心头一颤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哑声着开口，语气不由地放软了许多：“画儿，你今天究竟怎么了，你没有跟我说实话，我很担心。”
　　停了停，他又道：“我们是夫妻，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一切有我在，我来承担就可以。”
　　他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
　　“我真的没事。”
　　她这么说，却感觉她的那只手被他轻轻地握=捏了一下，那仿佛提醒她她在说谎。
　　眼角有泪水滑下，那轻微的温热叫她一惊，而她察觉她的另一只手竟在摸她的鬓发，甚至逐渐往她的眼角抚去，她生怕被他发现什么，慌忙起身吻住了他的唇。
　　他一愣，而她已经伸出手搂住了他，柔软的舌尖轻轻刷过他的嘴唇，那个动作轻如蝶翼，透着万分的小心翼翼，柔地让他心疼，他张开嘴迎接她，爱怜地吻她，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手却被她握住靠在她心口。
　　片刻之后，她轻轻推开他，微微喘息，声音甜软：“师父，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累，我睡一觉就好了，你放心。”
　　他看着她，目光在黑暗中似乎也要让她的谎言无所遁形，她稍稍后退了些拉起被子，钻进被窝，声音闷闷的：“师父，我睡了。”
　　萧清流叹息一声没再多说，帮她将被子掖好，亲了亲她的脸才道：“那我走了。”
　　“嗯。”
　　她假装睡着，感觉他仍旧在房中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听到他轻轻关上了门。
　　萧清流倚靠在门边，听见房中寂静无声，他摸了摸嘴唇，方才他尝到了一丝淡淡的咸涩。
　　那是她的泪么......
　　心口那道诡异的痛楚再度传来，他恍惚间觉得心口里的那个东西裂开地更深了。
　　他转身离去，留下淡淡的落寞。
　　......
　　她在被子里转过身，看着黑暗的房间，手起仙障，一道，两道，三道......九道......
　　直到房中被仙障包围，直到确保没有人能听见任何声音。
　　冷汗从指间淋漓着滴落，她颤抖着撑起手臂，手捂在小腹上，身上的被子似乎有千斤重，她咬着嘴唇极慢极慢地推开被子，寂静的夜里，她听见自己深而重的喘息声，像一只困兽，五指死死揪紧身下的床单，只听“呲啦”几声，床单被揪破，她闷哼一声，小腹上那剧烈的钝痛感终于如潮水淹没了她。
　　她张口咬住枕头，直到黏稠的血从嘴角渗出沾湿了白色的枕套，冰凉的汗水从身上一层一层地透出来，浸湿她的发和全身的衣衫。
　　她痛得全身痉挛，身子竟滚落在地，她趴在地上，一口鲜血猛地吐出。
　　那条被汗水浸透的丝绢从怀中掉出来，她摸着那条丝绢，眼前一片血红，指尖狠狠地颤抖着，末了，她眼一闭，掌心里劈出一道幽幽的蓝光，蓝光乍现乍隐间那条丝绢上有五个红色朱砂血字狞笑着刺进眼底：
　　四月初六，祭！
　　她喘息着看着那蓝光卷起一条火舌将那条丝绢烧成了灰烬。
　　一波又一波痛意袭遍全身，她想：那样的痛，煦儿又怎么撑得住？
　　混沌的脑海中穿梭过无数人影，无数话语，细细密密，纷乱而复杂：
　　——四月初六是一个孩子的忌日......
　　——你和萧清流的孩子......
　　——婴灵鬼煞......他要为你承受无穷无尽的苦楚......
　　——长得像你，是个小小画儿，多好，是不是......萧煦如何，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叫这个名字，我希望我的孩子一生之中暖风煦煦，和乐融融......
　　——我们是夫妻，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一切有我在，我来承担就可以......
　　她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胸腹，痛已到极处，夜色中她的双眸烈寒如霜。
　　那条丝绢背后是一个数字：十四。
　　他们是在提醒她还有十四天么？
　　她嘶声而笑，眸中是透彻心骨的冰冷与决心：十四天，够了！


　　第91章 天绝卷十

　　四月初五, 天刚蒙蒙亮。
　　萧清流信马在街上游荡，他有些心神不宁，不知不觉中已骑马在来到裴府门外, 镇南王的侍从已经撤去了，裴府外冷冷清清, 府门紧闭，萧清流徘徊了片刻下了马正要走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个陌生的声音：
　　“不要进去, 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萧清流顿住脚步眉头一皱转身望去, 只见清晨缥缈的雾气后有个人影立在暗中如一座雕像。
　　萧清流看不清那人面目。
　　那人似乎在朝他微微躬身，而后恭敬道：“苍痕参见麒麟神驾。”
　　“苍痕鬼月姝？之前画儿遇见的那个就是你么？”
　　“不是我。”苍痕简洁地否认：“上阕大人告诫过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显露真身。”
　　“上阕？”萧清流有些不可置信：“你效忠于上阕？”
　　“是。”
　　那人影单膝着地，俯首臣服道：“大人有谕示，在他没有回来之前，我的使命是保护温画并且听从麒麟神驾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