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清香四溢,冥殿倒了一杯茶递给坐在对面的温画,微微一笑道:“神君,喝口茶压压惊吧。”
温画接过那杯茶,茶水的热度从掌心传来,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轻轻道:“你......”
冥殿道:“那个婴灵其实是神君的孩儿吧。”
温画脸色顿时惨白,半晌才道:“原来你知道。”
冥殿笑了笑道:“神君身上那婴灵的气息很重,起初我也以为是染衣的,可是,那婴灵没有一丝怨气,我便知道不是了。”
“恕在下冒昧,神君那个孩儿是如何......”
温画抿了口热茶,等心口依稀热了些,才哑声道:“因为......我怀他的时候境况凶险,我没能护地住他。”
短短几句话已可知其后的悲伤,冥殿在黄泉早已见惯生离死别并无意深究,他忽道:“神君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不意他这么说,温画一愣,冥殿笑道:“寻常这般夭折的孩子,不论生母是有意还是无意没保护他们,都多多少少会对生母有些怨念,神君的孩儿却一丝怨气也无,可见那种境况里他并没有怨怪你,难道不是个好孩子么?”
这句话莫名地安慰了她又莫名地刺痛了她,明知孩子已不在肚子里,温画还是忍不住将手放在小腹上,喃喃道:“他自然是最好的......”
她的孩儿为了她不惜成了婴灵鬼煞承受那无尽苦楚,他怎么能不是个好孩子呢?她情愿他怨她恨她也不愿他这般懂事。
冥殿摇摇头:“可惜那样一个好孩子却成了婴灵鬼煞。”
他看到温画猛地抬眸看他,脸色惨白如霜,泪水就这样惶惶然落下,她浑然不觉,用发抖的声音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冥殿叹息:“在下管的就是那些不着天不着地,无家可归又四处漂泊的孤魂野鬼,那孩子既然是神君的孩子,气息却非神非人非鬼,那么便只剩下那一个可能了。”
她咬着苍白的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冥殿猜她或许是想问他能不能解鬼煞,他的确不能,据他所知婴灵鬼煞是在母体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幼子出于保护生母的本能而主动形成,要解除非那孩子自己愿意,否则就算是生身父母也不能左右他的意志。
冥殿干巴巴地喝了口茶,他真的很想知道是怎样的境况能凶险到需要一个孩子来主动保护母亲。
干巴巴地把茶水咽下去,冥殿暗骂自己又忍不住好管闲事了。
他轻咳了声,目光落在雅间窗外,只见不远处萧清流正站在街边看花灯。
冥殿看了会儿一不留神话就溜出口:“那孩子是神君和那位仙者的吧?温画神君何时成的亲,碧落仿佛没有这般的传言呢?哦,方才在下听神君叫他师父,两位,两位究竟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冥殿猛地回过神恨不得扇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瞎起什么劲?
温画倒是不介意,她看着那个站在灯下的身影,唇边泛起个温柔的笑意,她轻轻道:“他是我夫君,后来阴差阳错地又成了我师父,我在碧落成仙之前就和他成亲了。”
冥殿睁大了眼,忍不住又想问:是怎样的阴差阳错呢?
他哆哆嗦嗦地拿了块小点心塞进自己的嘴里,亲娘咧,这嘴差点又管不住!
温画拎起茶壶帮他将杯中斟满,感激道:“少君,方才多谢,如果不是你,我只怕瞒不住他。”
冥殿一开始就看出她的境况,却帮她用“裴染衣”骗过了萧清流。
“神君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他么?”
温画摇了摇头:“孩子回不来了,何必再添一个伤心人呢。”
冥殿叹了一声,转开话题道:“神君别忙先谢我,此事得是我还神君一个人情。”
温画不解。
冥殿道:“其实在下此次来人间的的确确是为渡染衣的孩子,神君既然借了染衣的躯体应该知道她喜欢一个凡人名叫顾长安吧。”
温画点头。
冥殿道:“不瞒你说,裴染衣与顾长安其实是在下冥府中的两名手下,感情甚笃,多年前因为帮我办差得罪了冥府上一任少君,于是被罚到凡间受轮回之苦,需做满百世痴男怨女才能解脱,如今已经是第三十五世,染衣与长安不愿再这般糟践互相的情意,于是央求我将他们打入无间地狱,唉,他们的惩罚是上一任少君所定,我做不了主又不能罔顾冥界法纪,可他二人毕竟是帮我做事才糟了这般苦楚,所以此事令我十分为难。”
说到此,冥殿道:“不过方才见到神君,我才发现这僵局已经被神君打破,神君当真帮了我一个大忙。”
温画道:“此话怎讲?”
冥殿道:“神君因缘巧合之下借了染衣的躯体,神力惠及了当时尚且盘桓在她身边的那个婴灵,将它渡化入了仙道,他二人的子嗣入了仙籍,为父母者的前世之罪自然一笔勾销,待顾长安此生阳寿尽了便可回冥府与染衣团聚。如此算来,我可是欠了神君两个人情。”
温画苦笑着摇摇头,她阴差阳错渡了别人的孩子,却渡不了自己的。
“......冥殿客气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以恩报恩,常情,常情。”
冥殿严肃地拿扇子敲桌子:“刚才在下还了神君一个人情,现在还剩一个,若神君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必当全力相帮。”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冥府事务繁多,在下的时间不宽裕,如果神君有什么要求还请尽快提出来。”
温画垂眸看着茶水中一片悠悠晃荡的茶叶,半晌,道:“冥殿可以宽裕给我多少时间呢?”
“约莫半个月左右吧,再多可不行了。”
“半个月啊,够了......”温画轻轻呢喃,继而淡淡一笑道:“我的确有一事要请冥殿帮忙。”
“什么事,神君尽管说。”
她低头一笑:“这......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今日是四月初三,如果少君不介意的话,等到四月初七那天我会在此处等候少君阁下,到时再与少君商议。”
冥殿爽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吧。”
两人从茶楼里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萧清流赶紧迎上去,那两名童子默默地让开了路。
萧清流走上前,温画朝他暖暖一笑,快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道了句:“师父。”
萧清流微微放心。
冥殿站在一边,目光落在萧清流身上,心生好奇,忍不住嘟囔:“这个萧清流究竟是个什么仙啊,身上的神力竟如此深沉,唉,真想问问。”
想着想着竟忍不住朝萧清流走过去,谁知刚抬起脚,就听身后的两个童子异口同声地冷冰冰地道:“少君殿下,闲事莫管。”
冥殿收回脚,瞪了他们两人一眼,严肃道:“咳咳......本君知道知道。”
这时温画转过身来看他,朝他微微颔首。
冥殿了然,彬彬有礼地朝二人作了一揖道:“那么,在下告辞了。”
萧清流点点头。
只见见冥殿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颇觉古怪。
冥殿笑了笑,带着黑白二童悠悠地走进了灯海人潮。
“画儿,你和他都说了什么?”萧清流道。
温画轻轻勾着他的手指,笑道:“是有关裴染衣的事情,这事说来还挺有意思的,呐,我们边走边说。”
“好啊。”
萧清流拉着她的手去牵马,忽见温画笑盈盈地看着他,萧清流茫然。
温画噗嗤一笑,摇摇他的手,扬起下巴,轻声细气道:“我要你背我。”
她那有些爱娇的模样让萧清流心软地一塌糊涂,也不顾街上人来人往地,笑着蹲下身,将后背对着她道:“上来吧。”
温画抿着唇笑,走过去趴在他背上,纤细的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道:“趴好了,我们走吧。”
“好。”
萧清流反手托住她的双腿站起身,又将她轻轻往上托了一把,微微侧过脸道:“亲我一下,我就走。”
温画哼了一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萧清流笑了起来,侧过右边的脸颊道:“这里也来一下。”
温画又哼了一声,凑过去舔了一口。
萧清流满意了,笑道:“走咯。”
温画轻笑出声,指了指不远处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吃草的枣红马道:“那个马儿怎么办?”
萧清流这才想起他是骑马过来的,他想了想,对旺财道:“旺财,那匹马交给你了。”
旺财白了他一眼,哼哼唧唧不情不愿地去叼马的缰绳。
在路人惊奇的目光中,那只高高壮壮的马儿竟乖乖地跟着那只肥滚滚的猫走了。
“多么有灵性的猫啊,我也想养一只,没准还能洗衣做饭呢?”
“是啊,是啊,没准还能端茶送水呢!”
旺财嗤了一声张嘴骂道:“去他娘的端茶送水,洗衣做饭,一群龟孙子!”
“啪嗒”缰绳从嘴里掉了出来,枣红马呼哧一声想撒蹄跑。
“你爷爷的!”
旺财骂骂咧咧,扭着屁股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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