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夫人丝毫不怪:“哪就怪罪你了,一个娇滴滴小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玩耍的年纪,你倒辛勤还得操持偌大一座府邸。”
见过礼讲些闲话,这时候槿姐儿一阵风似进了正堂:“快跟我去玩,盼你好久了。”
镇南候老夫人笑吟吟:“快些去罢,可别被我老婆子耽搁了。”
两人拜别了老夫人,这才往堂后走,原来槿姐儿办了个昙花宴,请了好几家的贵女。
槿姐儿拉着黛玉穿廊走院,很快到个院子:“她们还未到,咱俩先说说悄悄话。”
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几颗芭蕉,正是初夏,芭蕉生得旺盛,旁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面剔翎。
黛玉诧异:“这可不是你的院子?”
槿姐儿笑嘻嘻回头:“是个空院子,平日里养些飞禽走兽。”
果然院子里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仔细打量笼子里笼着各种仙禽异鸟。院子正前堂一色雕镂新鲜花样檀香木扇,上面悬着一个匾题着山海阁三个大字。
黛玉叹曰:“这名字可起得好,山海经遍布珍禽异兽,可不暗合了满园的风物?”
槿姐儿抿嘴一笑:“这可是我三哥的想头。”
又亲亲热热拉着黛玉进了正堂,堂前一条檀木条案,案前摆放着几把太师椅,她和黛玉往椅子上一坐,便连珠炮一样拉开了话匣子:“你回京我可高兴坏了,早就想叫你来玩,谁料听说你家一摊子事……”
黛玉点点头:“可不是,我家要与白家结亲。”
槿姐儿同情看着她:“都说后母刻薄,不然也不会有芦衣顺母和卧冰求鲤的故事了。闵子骞和王祥那样的大贤能大才华之人都免不了要被后母虐待,何况后宅一个姑娘家?”
这可是把白先生当作传说中恶毒的后母了,黛玉哭笑不得,忙解释:“白家家教甚好,诗书传家,新嫁进来的夫人……”
她顿了一顿,犹豫要不要把白先生给自己家做过先生的事情说给槿姐儿听,又想一想,这事怎么也瞒不住,不如坦诚:“新嫁进来的夫人从前给我做过先生。”
“啊?!”槿姐儿眼睛瞪得圆溜溜,“那不是外人要说她闲话?说她做先生期间便跟主家有所瓜葛可怎么办?”
这可不怪槿姐儿这么说,大凡世人听见这话多半都会这样猜测,黛玉忙柔声说:“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白先生被前面婆家伤了心后便回白鹿书院著书立说,后我爹因着担心人说我丧母失教,他是白老先生门下弟子,特意求了她教导我,白先生行止端方,从未跟爹爹单独说过话。”
“啊,原来是名震琅琊的陈夫人!”槿姐儿眼睛一亮,“当初她因着瞧不过丈夫虐待婆婆致死,亲自往衙门击鼓鸣冤,将丈夫送进了大狱,京城中贵女们议论了好久。”
“她跟我却没怎么提过过去之事,每天不过是读书吟诗。”黛玉不期先生居然在京中如此出名。
槿姐儿倒兴趣满满:“京中贵门对她好评可不低呢:那些年长做了婆母的自不用提;年纪相仿的羡慕她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待嫁女儿都同情她所嫁非人。便是外头那些男人们提起她也少不得要称赞一句高义呢。”
黛玉第一次听见这些对白先生的评价,是以听得津津有味,却听槿姐儿道;“只不过外头人若是知道夫人给你做过先生,总会指指点点有猜测。”
黛玉想一想:“先生聪慧,应该会想法,不至将自己陷入如斯境地。再者,当初知道她是我先生的,也不过是宅中奴仆并贾府,林家仆从我自有信心不让他们说出去。”
槿姐儿道:“也是,我倒瞎操心了,大人的事情就交于他们自个儿理会,咱们安心喝酒赏花是正理。”
说罢拍拍手,就有几个奴仆从屋外抬八盆昙花进来,花盆里摇摇曳曳正是含苞昙花。
槿姐儿笑:“这花我昼夜照料,可算要开,便下了帖子邀几位好友前来。”又扭头回笑,“昙花都是晚上开,她们要晚些才来赴宴,咱们先逛逛园子说说话。”
说着又给黛玉叮嘱些贵女们的身份消息:“今儿个来的有齐国公家排行十一的念姐、有安家的小娘子安媚儿,还有锦乡候家的邓宝宁,俱是好相处的。”
又游玩一会,两人相诉别后情形,便有下人来报齐国公陈念到访。她进了院落,黛玉打眼瞧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难得是眉宇间自有一股大气飞扬。
陈念见着黛玉也甚是喜欢,一点也不见外攥住黛玉的手:“我那兄弟在扬州多亏林大人照顾,如今可算遇见恩人女儿了。”
黛玉一头雾水,槿姐儿在旁边抿嘴笑:“你可别吓着林妹妹,”又跟黛玉补充,“说的是安国公府上那位活宝陈思聪。”
哦,黛玉恍然大悟,忙说:“父亲得贵府托付,自然上下是尽心的。听府衙里的人说书院休沐便带着他和三少爷去田间地头知晓些庶务。”
陈念一叠声道:“是该如此才对,我那弟弟自来是个不着调的泼猴,要这么整治好叫他知道些民间疾苦。”
黛玉悄悄想,这般关心弟弟的大姐姐,可叹自己没个兄弟姐妹。又想,世事岂能都占全,如今已很好,于是收起心里酸涩跟她闲聊。
说话间安媚儿、邓宝宁俱到,安媚儿人如其名,尖下巴、大眼睛,可偏偏脸颊侧面一个红色的胎记,虽不明显却仍旧让她自卑些,戴了璎珞单遮着那半面。
见黛玉一切如常,并不因此趾高气扬歧视她,让安媚儿放松不少。
更让黛玉惊喜的是论起家族排行,那安媚儿居然是祖母娘家的亲戚,黛玉道:“我们跟祖母娘家安家素来有往来,倒不知道他们在京城还有这么一支。”
安媚儿小声说:“我家是旁支,因而与府上无往来。”
邓宝宁要娇憨些,她与槿姐儿站一起真跟双生一般,一样的鹅蛋脸,一样的酒涡,一样的长睫毛,只不过邓宝宁要晒得黑些。
说起最近在忙什么,邓宝宁噘噘嘴道:“娘不让我去外头骑马,说以后是大姑娘了要学些女儿家的本事。”
槿姐儿说:“你可要好好听郡主的话,她总归是为了你好。”
邓宝宁老大的不乐意,不过想到什么转念又高兴起来:“我跟爹说好了,日后娘进宫的日子就带我出去骑马。”
第72章 摇曳珠幢小姐妹月下清谈 旁敲侧击老道士观中提亲
在她们来之前槿姐儿早细细给黛玉讲过, 邓宝宁的母亲是一位郡主,深得宫中太后喜爱,多早晚常进宫的。宝宁也深受宠爱,宠出她这娇憨。
说笑间已到晚上, 但见院中昙花一茎数蕊, 尽然丛生, 花苞皎然若裂,显然是要开放了, 槿姐儿忙宾住呼吸:“快瞧那花儿。”
几息间昙花在月下悠然绽开,摇曳珠幢, 白净堪比雪花, 大而柔然的花瓣中吐出数丝花蕊,夜色明月下独有一股幽幽的香气。
宝宁坐在珐华釉绣墩上拍手笑道:“昙花盛放,可不能少了丝竹之音。”
陈念含笑, 落落大方:“知道你坐不住, 主人家自然有安排。”
槿姐儿笑着吩咐身边的丫鬟:“快让那边亭子里的人弹奏罢。”
过一会儿果然遥遥远远飘来古琴声, 宝宁抿嘴笑:“你这丫头可促狭了, 就非得那么远?”
槿姐儿得意的说:“这你可外道了,非得遥遥远远才有这意趣。”
果然月色下品着昙花幽香,静静倾听淼茫又空灵的古琴, 心里沉静不少。又有人抬过来一长条几案,上面摆着常有的炉瓶鼎三事,瓶插珊瑚翎羽, 除此之外还有一山型雕花大香炉。
宝宁先说:“香炉倒可以撤了,冲撞了昙花香倒不好。”
陈念道:“也是傅家妹妹好意,平日里夜游都要备此物,一则风雅二则驱蚊。只没想到今儿个昙花开了以后花香宜人。”
槿姐儿感激的瞧陈念一眼, 陈念但笑不语,黛玉瞧在心里,暗叹陈念果然是个体贴周到的,不动声色为槿姐儿解了围。
却也不知道为何两姐弟,做姐姐的这般端方正庄,做弟弟的却跳脱不羁。
这时安媚儿小声道:“这昙花粉晕檀心,不知谁能画出这意态。”
黛玉心中一动:“我外祖贾家,有一位宁国府嫡出的小姐名曰惜春的,画工很是了得。回头我问问她。”
安媚儿略微有些不安:“那怎么好,倒劳顿别人。”她因着脸上的胎记生性腼腆,素来不喜叨扰别人。
黛玉摆摆手:“那位姐妹最是安静清心,平日里读些佛经,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宝宁奇道:“说也奇怪,京中人家我去的不少,倒从未见过这姐妹。”
又有陈念道:“倒也不怪你,那贾家向来少跟人往来,赴宴少了,自然不得见。”
黛玉也心中奇怪,不知道为何,除去红白大事贾家甚少在京中跟人往来,便是偶然赴宴也是跟贾家祖上相熟的老亲见见,更没有带府中姑娘出来见客的。
倒记得有两次好不容易有外客来,贾母却先招了湘云和黛玉两个外姓人出来,压根儿就没让贾家三姐妹露面。
京城中有惯例:若是女子长大,做父母长辈的总要带她四处走动,以期在高门中多有些印象,或是外貌、或是仪态、或是才艺,总要让有心的夫人瞧见,好让孩儿婚嫁时多些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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