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杵缓缓道:“主上放心,老奴行事,定万无一失。”
“嗯……让他们多活一些时日,竟然敢谩骂寡人,真当寡人还是那个南阳庶子?取死之道耶!”说罢,荀少彧甩袖而去。
…………
一间偏僻泥舍中,姒宣云正坐松木椅上,紫檀、青璃、赵传三人侍奉一侧。
姒宣云荆布钗裙,虽玉容带些沧桑,却不失国母风度,举止神态一国夫人之态,让人不由得敬畏。
作为公子则生母,吕国新君嫡母,哪怕姒宣云也是罪眷之一,但肥遗元犹自不敢怠慢。其吃穿用度,自是不能与宫廷相比,却是整个勾弋小邑罪眷中最好的一部分。
“儿子,拜见母亲!”
泥舍门外,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让姒宣云面色骤然一变。
“儿子,拜见母亲!”
荀少彧端正的站在泥舍前,俯身轻施一礼,其态度上极为缓和。
“儿子,拜见母亲!”
再度躬身一拜,荀少彧话音稍稍加重,目光透着一丝戾气。
嘎!
吱!
不一会儿,泥舍房门打开,内侍总管赵传徐徐踏过物门,略显臃肿的身型,显得有些蠢肥。
赵传躬身揖礼,道:“老奴,参见公子,”
其话中之意,却是不认为荀少彧有资格登临国君之位,看似恭谨却含着最大的讥讽。
一旁的重杵哼了一声,怒斥道:“大胆,新君当面,尔敢无礼?”
荀少彧面如常色,道:“寡人已非昔日的公子,而是吾吕国新君,如今寡人登基在即,前来告知母亲。若非母亲多年培养,儿子定不能稳座君位,进而鞭挞四方诸侯!”
“咯咯咯……”
泥舍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笑声,姒宣云檀口微张,幽幽道:“难得你有如此孝心,进来吧!”
听着姒宣云的话,赵传微微躬身让出一侧,道:“公子请进,”
“嗯……”荀少彧颔首点头,环顾四周兵甲,道:“尔等驻守在此,没寡人之令,不得擅闯。”
重杵俯身拱手,沉声应诺:“诺!”
荀少彧抬步走入泥舍,身后的重杵低头,缓缓后退数步,周匝甲兵‘哗啦’一声散开,一个个似钉子一般执戈而立。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非有十足十的把握,荀少彧自不会白龙鱼服,给这些人不切实际的念头。邑荀少彧武道几乎天人成就,又持第五品神兵级数的石镜傍身,就连真正的天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何况这些罪眷,早就在西北被俘时,就让闻渊明亲自出手震散了元精元神,等若暂时废去了修行。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想威胁到一尊踏入天门的绝强人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之事。
嘎!
吱!
徐徐推开屋门,荀少彧默然看着端坐的姒宣云,他步伐微微抬起,一步步迈入泥屋中。
见着荀少彧的到来,紫檀、青璃二女不由得挡在姒宣云身前,美眸中闪烁着警惕之色。
“母亲,一别经年,你可安否?”看着三人的警惕,荀少彧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向着姒宣云躬身揖礼。
姒宣云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玉容浮出一丝决然,轻声缓缓道:“本宫都落到了如此田地,你说本宫安……还是不安?”
现在的荀少彧,已经不再是多年前任人拿捏的小子,荀少彧定南蛮、靖国难、安国人,又得帝丘天子金敕,养一诸侯鼎器,可谓是稳座君侯之位,气度斐然几与吕文侯比肩。
荀少彧一字一顿,道:“母亲,为吾荀少彧的嫡母,儿子如今登基为君,母亲就是吕国的太夫人,如何会不安,怎么会不安?”
“咯咯咯……你真的很好,真的够能忍,本宫倒是养出了一头恶虎,本宫今日才见你真颜色!”姒宣云咬着贝齿,讥讽的说着。
说实话,此刻的姒宣云当真悔不初。遥想当年烨庭,姒宣云有着无数次的机会杀荀少彧,一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其死活少有人关注,姒宣云使个眼神,都够荀少彧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是因为荀少彧在众公子中泯然众人,再有荀少彧以’纯孝‘示人,才让姒宣云没有立即下狠心,放过了这一心腹大患,落得个今日的惨淡收场。
正因如此,这几年来姒宣云每每午夜梦回,都对此咬牙切齿,心中抑郁难眠。
“不……”
荀少彧遽然开口,道:“母亲,非儿子善忍,儿子本性也非恶虎。只是儿子不得不忍,不得不成为恶虎。”
他指着姒宣云,道:“母亲权掌内廷,积威何其之重,一言出内廷何人敢违,就是让儿子‘不慎‘落水,怕也是一言之事。”
“是母亲苦苦相逼,让寡人不得不保护自己,寡人只是想要自保尔。然而,你连这点念头,都寡人生生的斩断了,你何其狠心耶!”
姒宣云笑声清脆,话音中却有说不出的冰冷,道:“咯咯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荀少彧轻声道:“没错,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寡人今日来看母亲,就是想……再见母亲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荀少彧眸光中闪烁着惊人的杀机,他等这一日已经太久太久了,多年淤积胸口的郁气,终于要一口气出个干净。
“你敢么?”
姒宣云看着眼前的少年,幽幽道:“本宫乃是你的嫡母,是宋国宣侯嫡女,你杀了本宫,就是不孝不义。杀母者天下共议,凭何以治社稷?置邦交于不顾者,凭何坐万里江山?”
姒宣云字字戳心,荀少彧面色冰冷,一直听着姒宣云的锥心之言,脸上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
毕竟,以嫡母名分、宋国大军掣肘,都能让荀少彧坐不稳国君之位。只要姒宣云一死,内外勾连一举发力,绝对会让荀少彧陷入困局。
荀少彧徐徐说道:“万里江山,宏图社稷,母亲将自己看的忒看重了。寡人的江山,只用区区几条人命而已,何以能撼动?”
“寡人不信!”
姒宣云抿嘴一笑,玉容娇艳绽放,轻声道:“不信……看来,本宫是活不过今日了?”
荀少彧冰冷道:“母亲,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慧,一如既往的聪慧!”
到了此时,姒宣云终于明白了这一少年君侯的杀性,到底是有多么的酷烈。
姒宣云咬了咬唇角,道:“则儿、贺儿都是你的兄弟,你……让他们走的痛快一些,不要折磨他们。”
荀少彧漠然道:“公子则掀动兵乱,为吕国祸魁之首,公子贺……亦有罪在身,皆为十恶不赦之人,该怎么死才合适,不用母亲来说教寡人。”
“母亲,儿子是来给你送行来的,黄泉路上勿孤单。”
姒宣云大怒,玉指指着荀少彧:“你……”
“母亲,你该累了,到了你休息的时候了。”
说着,荀少彧躬身向姒宣云再度一礼,定定的看着姒宣云几欲扭曲的玉容,豁然转身而去。
“咯咯咯……小崽子,你好狠,你好狠啊!”
“悔不当初,本宫没早看出你这孽种的本来面目,悔不当初啊啊啊!!!”
…………
泥屋之外,周匝兵甲似钉子一般站着,腰间配着佩刀,手中持着长戈。
见着荀少彧缓缓走出,重杵立时上前数步,躬身道:“主上,”
听着泥屋内的叫嚷,重杵眉头一簇,看着泥屋道:“你看……该如何处置?”
泥屋中的姒宣云,犹如通疯颠般的嚎叫,异常的刺耳尖锐,让人不禁心烦意乱。
荀少彧面色如常,只撇了赵传一眼,蓦然开口道:“杀!”
噗呲!
噗呲!
面对荀少彧突如其来的杀机,让赵传骤然大惊。只是被废了一身修行的赵传,就是心里反应过来,身体兀自反应不及,几口横刀猛然捅入赵传的身体。
“啊……”
“你好狠……”
几名甲兵面容冷峻的持刀,任由赵传面容扭曲的痛呼着,手脚四肢无意识的挣扎,眸子中闪烁着怨毒疯狂。
荀少彧不紧不慢的走过赵传尸身,徐徐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可惜,可叹,可悯……姒宣云终究是寡人的嫡母,岂能用刀刃加身。给她三尺白绫一壶黄泉酒,送她们一程。”
重杵沉声问道:“主上的意思,老奴明白了,不知主上是否要见一见几位公子?”
荀少彧闻言顿了顿,道:“他们啊……公子则、公子央还有用,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至于其他附逆的公子,全部依罪罚之,至于公子贺……车裂刑之!”
只寥寥三言两语,荀少彧就决定了几位血脉兄弟的命运,尤其是对待公子贺,更是以车裂酷刑相对。
“诺!”重杵拱手,沉声应诺,面庞罕见的露出一抹杀机。
“勾弋小邑,办完此事后,寡人要让自此以后,再无’勾弋‘二字。”荀少彧清冷的说着,看着左右空旷的街道,一步步向着城门走去。
在荀少彧的眼中,这座城邑的作用,就是用来圈杀西北罪眷的,只要城中的西北罪眷死的一干二净,这座城邑就完成了自身的使命。
…………
泉浦西北,摘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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