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艾露恩)

　　姬傲剑擦了擦被冷风吹得生硬的脸颊，继续说道，“现在欧洲的革命运动为什么风起云涌？那是因为工人被资本家剥削到了生存底线之下，过的日子比中世纪还要暗无天日，凄惨万分，自然要和吸血鬼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如果他们被剥削的程度，今后提高到了生存底线之上，还会继续有暴力革命的想法吗？”
　　“提高到生存底线之上？”
　　“进入工业化的这些国家，是位居地球食物链的顶端列强，已经占据了最广大的资源。他们没有改善平民的生活，非不能也，实不为也。”姬傲剑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革命运动冲击之下，他们终究会学会适应，学会让利，一点一滴地提高大众的福利待遇。当越过了生存底线的临界点之后，工人们就不会再冒着抛头颅洒热血的风险，继续选择用暴力推翻资本政权。就算他们还想着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也会用组建政党竞选的形式，在‘合法’的角度进行博弈。”
　　“这……”
　　“您想一想吧，英国是世界资本主义的心脏，是名副其实的大本营、根据地。按照革命理论，英国进入共产世界的条件应该最为成熟。”姬傲剑说道，“可是为什么在英国，革命运动的风潮反而最为平静呢？”
　　在英国，没有你死我活、誓不两立的革命斗争。群众再怎么对现实不满，再怎么有强烈诉求，也是通过游行、示威、请愿等较为缓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愿。所以威灵顿公爵的政治理念怎么保守，也只不过是享有铁公爵的美名而已，还没有缘分成为“镇压革命运动的刽子手”。
　　“因为英国是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因为英国已经成就了日不落帝国，因为英国占据了世界的众多精华。”姬灵星迟疑着回答，“在改善民众待遇方面，已经走得早了一步。所以在英国，普通人的生存条件已经更好一些。”
　　以身高这个硬指标而言，英国士兵的身高能够普遍达到一米七以上，从中世纪以来的低谷开始触底反弹。比如在鸦片战争当中，中国人对英军的印象还算是人高马大。而如果这个时候就有八国联军来华，中国军人会惊奇地发现，除了英国人以外，欧洲其他国家的士兵，也就和自己的个子差不离。甚至更加糟糕。
　　“正是这样，从英国开始为起点。一个又一个工业国家都会慢慢提升国民的生活水准。”姬傲剑点头说道，“到了本世纪将要结束的时候。人们甚至已经觉得，这是老欧洲的黄金时代。”
　　姬灵星苦着脸说，“都黄金时代了，他们自然就不会再想着革命了。”
　　“革命这种情怀，自然是无法作为日常理想的。”
　　“可是，虽然民众的生活水平在将来会有一定的提高，但是就本质来说，他们还是处于被剥削的地位。”姬灵星继续思索，“建立人民自己的政权不才是一劳永逸。真正实现公平公正的做法吗？”
　　“九姐，你觉得只要是工人，就是被剥削的？”
　　“这当然啊，难道有什么不对？”
　　“从他身在自己的国家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姬傲剑微笑道，“可是从整个世界的角度来说，那就不一样了。”
　　“怎么会不一样？”
　　“发达国家的工人，和其他国家的工人从事同样的工种，生产同样的产品。薪水却是发展中国家同行的几十倍，如果从整个世界的经济体系来看，这样的报酬合理吗？”
　　“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姬灵星惊诧地说，“可是现在欧洲工人的收入。已经是满足不了基本生存需求，怎么还会比异国同行高出几十倍呢？”
　　“我指的是将来，现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还离工业时代非常遥远。这些落后地区甚至连工人阶级都没有形成。”
　　“哦。”姬灵星想了一想，“从劳动价值理论来说。生产同样的产品，不管在任何国家。都凝结着一样的无差别人类劳动。所以不同国家的工人，收入应该大致相当才对，怎么会有几十倍的差距？”
　　“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经济结构，一个世界也有一个世界的经济秩序。”姬傲剑给九姐解释，“占据了全球政经体系顶端的发达国家，制定交易规则，垄断贸易渠道，控制资本流动，掌握产业链条，就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运作和操纵，实现无所不能、任意扭曲的最终定价权。”
　　“这其实就是最发达的国家，通过定价权来剥削吸血其他广大国家吧？”
　　“是啊，在这个体系中，这些霸权国家将本国的经济活动和资源的价值无限放大，将其他国家的经济活动和资源无限贬值，从而达到源源不断的吸血效果。”姬傲剑道，“所以，即使是这些国家的工人和农民，也同样是这种国家间剥削的既得利益者。虽然他们也有劳动，但是他们的劳动所得，以及获得本国的福利和补贴，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劳动的真正价值。”
　　“啊……”
　　“至于那些失业也能获得高额补助的人们，并且因为有这种高额福利干脆就不愿意工作的家伙，就更是不折不扣的剥削阶级共犯了。”
　　“唉。”姬灵星不禁长叹，“发达国家人民的觉悟实在有点低呢。”
　　“觉悟呢，确实是不怎么高明的。”姬傲剑笑了一笑，“欧美国家的工人阶级，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廉价产品十分痛恨，天天催着政府禁止进口此类产品，留住自己的就业岗位。”
　　“然后呢？”
　　“如果不进口这些外国产品，国外工人就没有了工作岗位。而这个国家也得不到这些廉价产品，整个国民包括那部分工人，生活品质也会有相应下降。”
　　“这都是垄断封闭的霸道做派，而且损人不利己。”姬灵星叹道，“全世界无产者应该联合起来，这样的话，以后的人们难道都忘了吗？”
　　“九姐，其实还有一句非常古老的话。”姬傲剑慢条斯理地说，“同行是冤家。”
　　就在这时，一声汽笛，突兀地响了起来。大团大团的蒸汽，如鲸鱼喷水，冲向了天空。
　　“小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姬灵星理了理思绪，慢慢说道，“革命的动力，在于民众被统治者打破生存底线，当生存有了保障，革命运动就缺乏了基本条件。而欧洲的主要国家，都是冉冉升起的工业列强，很快就再不会再有革命环境。只有那些将入未入工业时代，又有地缘优势的国家，才有建立革命政权的希望。”
　　姬傲剑点了点头。
　　“异国他乡的工人同志，将来并不一定是我们革命事业的支持者。一国的发展根本，还是要立足于自己的国民，让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姬灵星认真说道，“所以全世界工人联合起来，那是虽然高尚却暂时不现实的方向，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是我们当前应该走的道路。”
　　“九姐，一个伟大的革命者，首先必须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主义者。”姬傲剑道慨然说道，“连自己的国家都解放不了，那就谈不上最终去解放全人类。”
　　“让你和我一起进行这趟旅行，实在是我的正确选择。”
　　姬灵星坐在车厢边缘，踢了踢两只小脚，“如今我对欧洲的革命事业已经能真正放下来了，也找到了我应该追求的功业。”


　　第五百八十二章 国内市场
　　“九姐，法兰西已经堕落了。虽然现在还是欧陆第一，世界第二，但几十年后就会落到世界第四。而且这个第四，主要还不是工业实力，而是金融资本用放债放出来的，所以高卢人将会拥有‘高利贷帝国主义’的美名。”
　　……
　　“这个西班牙嘛，国土上几乎都是山脉，没有形成大工业区的可能。只不过几百年前靠着航海先行，抢劫美洲发了一笔大财，然而很快挥霍一空，如今已经沦为时代的眼泪，连列强的名号都保不住，以后的八国联军里都没有这号货色。”
　　……
　　“意大利？亚平宁半岛现在还是支离破碎，再过二十多年才能算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就算统一了，也是最弱和垫底的帝国主义，基本没有抢殖民地的能力。一千多年前那个把地中海当内湖的罗马帝国，和它已经没有一点关系。”
　　……
　　“希腊就更废了，当了奥斯曼几百年的殖民地，刚刚才解放了不到二十年，和古希腊的差距比意大利还不如。而且地中海早就不是西方经济中心了，巴尔干地区更是民族、种族、宗教、教派关系乱得一塌糊涂的火药桶，这个国家没什么前途可言，以后就是专门负责搭便车、吃大户和拖后腿。”
　　……
　　自从跳上火车来到西班牙去看了最南端的直布罗陀海峡，眺望了一下对岸北非的阿特拉斯山脉之后，姬灵星和弟弟又从伊比利亚半岛出发，沿着当年汉尼拔进军罗马的路线。翻越了阿尔卑斯山脉进入了意大利北部的波河平原，接着横跨奥特朗托海峡登上了巴尔干半岛的品都斯山脉。自奥林波斯峰来到了雅典，游览一处处古老神庙的废墟。
　　“小剑。为什么我们每到一个地区，你都要把这里说得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