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忠、梅成、雷衍等现场负责的幕僚,一个个都忙的焦头烂额;雷远也为此费了许多心力。当夜他和阎圃,还有好些管事们一直忙到三更,才确定了最后一笔粮秣发运的安排。随即马忠等人移往另一处营寨继续核定细务,而雷远斜倚在榻上,稍稍瞌睡。
大概是事务太忙,心绪烦乱,反而睡不熟,又可能因为帐里几个花脚蚊子嗡嗡地烦人,雷远好像根本就没能入眠,就已听到李贞焦急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新蔡方向紧急军情?”
雷远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既然身在此地,难免要和曹军再打一打。但这时候,他忽然心头咯噔一跳,好像这份军情有绝大的不妥之处。
他稳住心神,从榻上挺身正坐:“近来说话!”
满面风尘的使者在李贞的搀扶下入来,倒地跪禀:“昨日傍晚,我们在新蔡以西发现曹军数万铁骑汹涌而来,领兵的乃是……乃是曹公本人。”
雷远撑在案几的手臂猛然用力,差一点跳起惊呼。一时间,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颅脑狂涌,使额头的血管几乎爆裂,随即血液又退潮般地离开,让他感觉浑身如在冰窟,冷得发抖。
他竭力平稳语气,问道:“数万骑?曹操本人?你们没有看错?”
使者奉上文书,口中道:“确实数以万计,并高举曹公麾盖,来势极快。郭校尉手书急信在此。另外他说,此乃危急存亡之时,请将军立即撤退,不要有任何耽搁。他会领军出战,誓死阻遏曹军行动。”
雷远打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面色不变。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使者退出帐外,雷远又道:“含章!”
“在!”
“召阎圃、吴班、雷铜、邓铜、任晖等人都来,要快。”
“是!”
李贞飞奔而去。
这时候,睡在帐门外头担任扈从的叱李宁塔方才醒来,他止住了鼾声,揉了揉眼,茫然看看泛白的天色,再看看肃然端坐的雷远。
雷远向叱李宁塔笑了笑。于是叱李宁塔一仰头再度躺倒,把戎服往肚子上拢了拢,沉重的身躯把简单铺设的木板压的格格作响。
雷远这才换了个姿势。适才听到军报时,他的手臂握着案几的边缘,这时候木制的边缘已被整个掰了下来,粗糙的木茬刺进了他的掌心,鲜血淋漓。
阎圃就在隔壁的帐幕,第一个到。
雷远将书信给他看过。
阎圃的脸色须臾转变,额头渗出汗来:“这是真的?这……这……”
“我们大张旗鼓地诱敌,结果诱过头了。”雷远替他把话说了下去:“以致曹孟德真把我们当作了大敌,亲提雄兵来此。能与天下枭雄一战,真是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
“不能战啊,将军!”阎圃愣了好半晌,忽然厉声喝了一句。
“将军,我们有多大的力量,能与曹操的直属精兵对抗?这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他下意识地看看帐外,压低了嗓音:“此乃危急之时,将军,我们只有立即撤退,越快越好!不能犹豫!”
“立即撤退,越快越好?”雷远皱眉,重复了阎圃的话。
阎圃连连点头。
雷远沉吟不语。
阎圃等了许久,实在忍不住,向前半步又道:“将军!我们现在虽然号称有两万人,其实大半为汝南、庐江等地的屯田兵降众,既不精锐,又怀狐疑。真正可用的,除了北面郭、丁两位校尉,南面贺校尉所部以外,统共只有三千人……将军纵然英武,奈何众寡悬殊!何况,来的可是曹操!”
这时候众将陆续入来。
雷远治军严明,说了急召,众将没人敢耽搁。邓铜的袍子都没来得及披好,裸着半个膀子奔了来,居然是第一个到的。
雷远把军报交给他:“你先看看,然后给其他人。”
邓铜虽是个大老粗,这两年来倒也颇曾识字。他用粗大的指头按着信件上的字一个个看下来,只看到一半,就大跳起来,把面前的案几都掀翻了。
此时吴班和任晖并肩入来,慌忙夺了信件去看。
“如果要撤退,该怎么走?”雷远没理会他们,继续问阎圃。
阎圃随手取了面舆图,想了想,又将之抛弃不顾:“眼下哪还用考虑这许多?将军,我们即领本部轻骑,十万火急直奔江夏,就这么简单。至于那些新降之兵、附从百姓,已经顾不得了!”
“这么多的军民百姓,都是因为我方的号召才聚集起来。奈何一旦有事,却将他们抛向虎口?”
阎圃稀疏的胡须乱颤,他咬牙道:“曹军都是骑兵,行军神速!我们能够自保就已经万幸了,哪里还顾得到他人?若能靠这些军民百姓稍稍阻遏曹军的行动,反倒是好事!”
他这番话出口,任晖急怒道:“老郭呢?还有丁承渊呢?他们还打算誓死阻敌,奈何我们先逃?”
阎圃急步站到任晖眼前:“他们既要誓死阻敌,就是为了给我们争取逃命的机会!若我们不走,迟早也是个死……难道要让他们白白战死?”
阎圃说得太急,满嘴唾沫星子喷到了任晖脸上。任晖抹了抹脸,勉强压抑住将阎圃一拳打死的冲头,惨然看看雷远:“将军!我们!我们……”
任晖说不下去了。
如此规模的曹军杀到,当真如泰山压顶一般。身处此等绝境,除了逃窜,还能如何?
第五百四十章 突袭
阎圃放缓了语气,对任晖道:
“如今的情形,恍如玄德公在当阳时。曹操军众,我方军寡,此一劣也;曹操兵精,我方兵新,此二劣也。曹操身边有如云猛将谋臣,我方所赖,只是在场诸君,此三劣也。曹操挥师攻伐,杀人如麻而无顾忌,我方则要考虑百姓安危,此四劣也。曹操背倚中原腹地,我方客军孤悬,此五劣也。有此五劣,我实不知,除了尽快退走以外,还能做什么?”
他狠狠地揪了把自己的须髯,一不当心拔下了好几茎:“景叔,若有办法击退曹军,救回郭祖明和丁承渊,难道我会不乐意吗?你若有可行的策略,不妨讲来听听!”
任晖“嘿”地怒喝了一声。
吴班眼看着气氛激烈,连忙打圆场道:“总有个办法,两位莫急!”
任晖猛抬头,眼底透出一股凌厉神色,沉声道:“即使要退,也得各军梯次掩护,且战且退,尽量保住百姓。另外,我领一千精骑往北,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把老郭救回来!”
阎圃一拍案几:“你是要让大家都去死吗?”
“照你的办法,难道就能活命?”任晖厉声道:“终究前方还要突破关隘,南下的脚步难免受阻。到那时,曹军骑兵从后方赶到,将我们砍瓜切菜也似地痛杀,那情形很美么?与其死得这般窝囊,还不如杀一场,刀剑上头搏条生路出来!”
阎圃连连摇头。
每个人都知道,以曹军行动的迅速,快则两三日,缓则五六日,必定就会杀到。此时用在争论的每一刻,都是在浪费之后用以应对的时间。可是,究竟该怎么应对?每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每人的想法又都有不妥的地方。雷远既然不说话,部属们也就只有这样争执下去。
这其中,阎圃自从投入雷远麾下以后,素来很低调,此时却很坚决,一再要求立即撤兵。为此和几名军将闹个不休。
雷远仍在沉默。
他的神情很平静,脑海中的想法却很乱。
起初满脑子都是后悔,此前盘算局势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委婉劝过雷远,凡事可以见好就收,没有必要赢到十成。可当时雷远认为,曹军主力一旦由邺城出动,必定马不停蹄,取东郡、济阴、沛国一线,直抵作为锁钥的合肥,全无必要往庐江西部兜一圈。
庐江这边,来的至多是许都或宛城调来的偏师,自家在此稍稍盘亘,既可以给吴侯上点眼药,也可以吸引荆州方面的军力,以便本军安然打穿江夏离开。
谁知道曹操忽然来了这一出?
时当孙刘两家共同起兵北伐,合肥、汉中两处战局的胜败,关系何等重大?一旦有失,天下局势为之丕变!曹操全不在乎了,就这么直愣愣的往庐江来,专程对付我雷续之?难道曹公与夏侯元让也是寝则同床,恩若兄弟,仿佛玄德公与关云长那般?
不该啊。
曹孟德乃是冷酷无情的枭雄,别说他和夏侯元让到不了那一步,就算到那程度,他也不会为一人而动摇对大局的判断……
偏偏他就来了!还动用了数万铁骑!
雷远自己经营部曲,侥天之幸能有千多匹马,恨不得每一匹都当珍宝供着。纵使曹军雄强,一次出动数万骑,也是全力动员的结果了。这数万骑,可说是曹孟德赖以震慑天下的力量,无论将之投向东面还是西面战场,孙刘两家俱都难以力敌,必使战场形势扭转。
用这样强大的力量,投入汝南、庐江一侧,岂不是杀鸡用牛刀么?
何况,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数万骑平白绕一程,虚耗的可是数十万的粮食,近百万石的干草。我雷续之几斤几两、何德何能,值得曹丞相不惜代价地专门跑这一趟?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万界天王——BY:罗森 简介:杀人夺宝、杀妹证道;当街打脸,还说低调! 修仙修道……修你妹!哪来这么多修行千年的白痴死中二? 到底是有没有...
- 天骄武神——BY:龙猴 简介:太初大陆,盛世之后,血脉隐去!人族巅峰强者齐聚,以精血肉身为鼎,用无上之功,铸就人族传承,万载后,看雷焱如何破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