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刀盾手甚至没能活到战马与盾牌相撞的刹那。在两军撞击之前,曹军骑士在马上俯身向前,单手持着一丈六尺以上的长枪长矛猛刺。他们平日训练时,能在战马疾驰的时候刺中碗口粗的草垛,这时候刺中盾牌后的士卒也并无难度。于是许多人先被枪矛刺死,随即战马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向前。面对曹军方向绵延的防线,就像解冻的冰块那样层层碎裂开,瞬间就不复存在。
曹军骑兵入阵之后,并不各自冲击,而是迅速地再度编组,分成了三五队。每一队中,有排成纵队,用长刀大戟抡劈两旁步卒的;也有身处阵列中央,弯弓搭箭四面抛射的;最强悍的一部分骑士,则密密簇拥为锋矢,继续向前突破。当他们撞见集聚在一处的敌军时,便加速催马,向他们飞驰撞击过去。
没过多久,他们就深深楔入到郭竟所部的阵列之中,由五丈,到十丈,到十五丈,几乎整个阵列都已经被打穿。通常来说,到了这程度,防御一方就该溃散了。
然而郭竟所部偏不溃散。他们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不计折损地向前,片刻之后丁奉所部也涌入战场,一齐与曹军展开混战。一时间刀枪挥舞,箭矢乱飞。
在混战之中,郭竟带着他部下的精锐还主动向曹军骑兵发起阻击。郭竟带着少量骑兵纠缠敌骑,然后步卒用长矛四面八方地刺击战马,迫使敌骑放弃前进,而战马稍停,手持砍刀的步卒就扑到近处,埋着头向着人腿马腿乱砍。
曹军的重骑一边拽着缰绳避让,一边提着长矛往下乱戳。无奈步卒悍不畏死地一批批冲上来,于是他们只能大骂着稍稍后退,以拉开距离再度冲击。有几个精明的,指着郭竟的方向大喊,示意另一侧的骑队赶来支援。
负责带领那一队的,是一名打扮醒目的曹军骑将。他身披着黑色重甲,头戴铁兜鍪,外罩火炭般的红色戎服;坐骑除了披挂马铠以外,也罩着红色的马衣。在他腰间左右各悬一把长刀,而本人则持着长槊厮杀。
看到同伴们指示敌方首脑所在,这骑将立刻放弃了眼前的敌人,带着部下驰马回转。有数十名步卒正打算绕到他们身后,被百余骑一撞即散,所过处留下一道血泊般的通路。
随即他们再次回旋入阵,冲着郭竟直奔过来。
试图拦在他们前方的步卒被轻而易举地冲破了。那名骑将手中的大槊足有两丈长,一看就是沉重异常的特制精良武器,在骑将握持之下,大槊如蛇信般吞吐如电,瞬间连杀七八人。
郭竟麾下的勇士韩陵带着两名重甲武士从侧面匍匐赶到,藉着人马的尸体迫到近处,忽然跃身而出。而那骑将甚至都不回头,只扭腰发力,将长槊横舞。
尺许长的槊尖锋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光。寒光过处,红色的鲜血狂涌,韩陵身首异处,他的两名部下一人断臂,一人胸腹横开,俱都倒地。
那骑将连杀带砍地冲到了郭竟的眼前。
站在郭竟身侧的施悌带领弓弩手们一直在开弓乱射,这时候箭壶里的箭矢已经只剩下两支。他抓起一支就向那骑将射去,明明箭矢射中了他的胸口,却因为甲胄太厚而不能贯穿!
双方的距离才三十步而已,正是箭矢力道最强的范围,这甲胄怎能坚实到这种地步?施悌急怒踏前,再度张弓搭箭,对准了敌将的面门再射。
敌将立即抬起手臂遮蔽,这一箭射中他的护臂,当地一声弹开。
施悌两箭射空,敌将已迫到近处,单手挥动长槊斜斜地刺下来。
施悌大叫一声,双手奋力将长弓掷向敌将,同时用力翻身,向侧面跳开。他虽然担任佐军司马的文职,但行伍出身,日常的军事训练从不懈怠,也多有亲身搏战的经历。这一闪,闪得快极了。
但敌将的动作更快。长槊的锋刃从施悌的咽喉处刺入,贯穿胸腹,从侧腰透出,直没入坚硬的地面,发出可怕的闷响。随着长槊的颤动,施悌的鲜血从咽喉和侧腰两处喷射出来,把长槊染得通红。他还没死,还在抽搐挣扎。
敌将松开手,将长槊弃置不顾,转而拔刀。
他用的槊,是特制的精良大槊。刀也是大刀,厚背长柄,通常都是军中特选出的力大骁勇之士双手握持,陷阵所用。但他单手握刀,就仿佛握着灯草也似,长刀如电出鞘,立往身前横向格挡。
此时郭竟纵马杀到,长刀与郭竟所持的长矛剧烈摩擦着,发出令人齿酸的怪响。
郭竟吃了一惊。只单手持刀,就轻易格住了自己双手持矛的全力刺击!这样的膂力,实在罕见!曹营勇将,何其多也!
两人面对面发力的时候,郭竟看到盔檐下敌将的面容。原来是个隆准长眉的年轻人,颌下留着黄色的短髯。再下个瞬间,两人各自发力,推开些距离。
郭竟待要回头再战,眼前又是大批曹军骑士杀到,刀枪剑戟如雨而落。他只得狂舞长矛格挡,一口气斜刺里奔出数十步才稍稍换了口气。
忽然战马哀鸣一声,跑得慢了。郭竟翻身下来,发现马匹的后腿处不知何时被刺了极大的伤口,鲜血狂涌,已经没法再奔跑了。他骂了一句,待要往自家将士方向聚拢,刚迈出一步,却觉得膝盖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原来适才与那黄须骑将错身而过的瞬间,敌将反手挥刀,切开了郭竟覆在膝盖处的甲叶,刀刃透过甲胄下层的犀皮,撕裂了他的皮肉,露出膝盖处白森森的骨头。
这伤的有点重了啊。
郭竟叹了口气,也不去包扎,只把长矛戳在地面,支撑住身体。
这时候他的几名扈从围拢过来,勉强遮护在他身边。
他环视战场,视线所及之处,只见适才的混战局面已经不复存在。己方仗着一股血勇死拼罢了,待到兵力损失惨重,终究难以抵抗;虽然各处将士们犹自高呼鏖战,但坚持不了多久了。昏黄的阳光下,唯见阵后丁奉所部还在勉力结阵,但阵势规模很小,大概三四百人的样子。
以个人的勇武而论,丁奉在雷远麾下数一数二,大概只有新进投效的马岱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但个人再勇猛,面对这种敌我差距悬殊的必败之局,又有什么用呢。
曹军骑兵倒开始陆续后退,郭竟甚至见到了那黄须骑士单手勒缰,悠然而走。这当然并非出于败战或疲惫,郭竟感觉得到脚下地面的颤动,那是第二批的曹军铁骑即将到来。第一批的将士已经取得了大破的战绩,那总得留点残羹冷炙给袍泽们。
扈从们惊骇地看着这情形,再看看郭竟,像是期待自家主将发布号令。
郭竟拄着矛杆,缓缓挺直胸膛。
他静默片刻,面色平常地向左右道:“既然无非一死,敌人再多也不足惧了。只盼小郎君那边,早做应对,莫要在险地久留。”
第五百三十九章 自保
郭竟是雷远最早的部属。
当雷远还被雷绪视为软弱少年的时候,郭竟就已经跟随他了。当时陈王被袁术阴谋所害,部众新散,曾经身为陈王麾下骁将的郭竟游荡在江淮各地,不知所从。某日巧遇雷远,得雷远解衣推食的对待,于是担任了雷远的扈从首领。
其实当日雷远的手段还很稚嫩,并不能真的打动郭竟。郭竟之所以投效他,只不过觉得这位小郎君性格温厚,跟着他,能放心吃几年闲饭而已。至于庐江雷氏的那些破事,郭竟从没有半点兴趣。
谁知道后来雷远忽然奋起于危难之间,短短数年里,不仅成了庐江雷氏的宗主,还转战南北,立下了这么大的功绩,打出了如此赫赫威风?
这还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小郎君么?有时夜深人静,郭竟会在梦中怀疑,然后因为过于喜悦而笑醒。
身逢乱世,他一度只求活下去,熬到天下重归安定的时候。现在却能追随英明果决之主,行雄强进取之事,建匡扶社稷之功,从而光耀盛名,传于史册……大丈夫所求,不外如是!
虽然后来郭竟地位渐高,已经得雷远的许可,脱离庐江雷氏部曲体系,成了单独领兵的校尉。但在郭竟的心里,雷远与他的关系,依旧是当年的小郎君和扈从首领,从来就没有变过。
哪怕到了明知必死的最后关头,他脑海中反复盘旋的,只有一点:小郎君接到了我的示警么?小郎君开始撤离了么?
时间往前推七个时辰。
幸运的是,雷远身在蓼县,距离郭竟前出之兵只有一百四十里,郭竟昨日夜间派出传讯的斥候,天还没亮,就已经奔入雷远营中。
李贞出面接着,听到斥候说了两句,知道非同小可。立即带着他奔往中军帐:“将军!新蔡方向紧急军情!”
这几日里,雷远一方面调度兵马,防备北面来敌,一方面与幕僚们反复核定附从百姓的编组启程情况。考虑到百姓脚程缓慢,雷远将他们每两千人编为一组,各自负责辎重车辆。最早的几组已经提前数日开始行动,目前以每日二十余里的速度前进,由贺松带领的先导人手已通过弋阳。
百姓们的行踪一旦引起江夏曹军注意,文聘举手即可遣人封堵冥厄大隧、直辕等险要关隘。所以,他们必须得尽量悄无声息地迫近关隘,待到雷远本部兵力赶到,再一举破关,涌入江夏。这是个很复杂的操作,但又必须做到精细的掌控。而己方的兵力调度,也得与之紧密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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