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样是八月中的金城郡,马援的凉州军已移师到首府允吾城。
部将中,有人追随马援多年,觉得这是将军打仗最奇怪的一次,过去马援带兵是李广式的,颇为粗放,可这回却一下子成了程不识:出兵往往远远派出斥候,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壁,整整两个月,只从令居县一点点推进到河湟谷地来。
西羌地形复杂,对付的又是擅长山地作战的土著,小心点没问题,但这也太谨慎了,莫非真是经过河济一役,差点被赤眉军击败后,马援胆子变小了?
好不容易熬到八月中,河湟的谷子都快熟了,众人遂心急火燎地劝马援:“大将军,吾等虽将战线推回河湟,阻止了羌人与匈奴合兵,但西羌迟迟不退,上万凉州骑兵都被拖在此地,而河西姑臧岌岌可危,不能再熬下去,出兵罢!”
金城尚不知吴汉已解武威之困,但这无疑是众部将的心声。
“出兵?”马援看着军事会议上急躁的众人,笑道:“好啊,都说说,先击何处?”
众人各抒己见,厅堂中顿时一片嘈杂,他们说出的名字各不相同,从罕羌、开羌到姐羌,名字奇奇怪怪,听几遍都记不住,总之都是追随先零的小部落。
众人提出的战略很简单:柿子捡软的捏,西羌是一堆部落的聚合体,以最强大的先零羌为首,既然先零羌领地在遥远的大河上游,大军很难威胁到,那就先从近处的小部落下手!
“谷子快熟了,应当趁此时机,袭击各部,夺其畜产,掠其妻子,虏必震坏。”
马援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因为处理事情来得晚,只在厅堂门口就坐的护羌校尉牛邯:“牛校尉,汝最晓羌事,且上前来说说!”
牛邯被喊到后,只好在众将僚目光下起身前行,走到五步之内,马援却还在招手,他只好再进至三步之内。
马援却尤不满足,竟起身来,笑着将牛邯拉到了副座,位在金城太守之上,一时间引得众人侧目,毕竟作为“降将”,牛邯虽是比两千石,实际地位确实不高。
“那下吏就斗胆说说。”
牛邯又感动又忐忑,斟酌后说道:“西羌勾结匈奴作乱,乃是在前汉就反复上演之事,不足为奇。每一次羌乱,皆是先零羌主导,这个部落屡败不灭,如今卷土重来,又得了公孙述册封、隗嚣拉拢,以为中原纷乱,无人能制他,若不尽取河湟,先零王绝不甘心。”
“但其余西羌之所以蜂起作乱,直接缘由,还是那吴汉在陇右时,不懂羌事,不辨善恶,对西羌一味杀戮打压,逼得正在观望形势的小部落,只能投靠先零羌!”
对吴汉的讨厌,牛邯倒是与第八矫如出一辙。凉州魏军虽然是吴汉一手带出来的,但马援到任后,关键位置都换成了他的私从旧部,亦或是从陇右本土豪杰中选取。马文渊毕竟是五陵贵族出身,著名的强侠,作风气度和吴汉那种亭长出身的泥腿草莽自然不同,陇右士人不服吴汉,却对马援十分敬仰。
于是这番言论得到厅堂中将校们一致同意,将这锅甩给吴某人,他们乐见。
牛邯也借此引出了自己的下一句话:“马将军不但在令居大破羌兵,还在河湟与西羌周旋两月,羌人悍勇,果于触突,却不能持久,诸羌本打算追随先零,去河西抢夺人口、草场,岂料竟被阻挡多时,耽搁了牛羊畜牧,势必烦躁不耐,甚至对先零心生疑虑。“
“此时若先打小部落,掠其牛羊,是逼着彼辈走投无路,只能跟着先零作乱到底!那这场仗,恐怕到冬天都无法结束。”
“牛校尉的意思是……”
牛邯道:“不论是汉武帝,还是汉宣帝时,平定羌乱的法子只有一个。”
他掷地有声:“打先零,诛首恶!”“当用汉时赵充国老将军故策,只要集中兵力,先行先零之诛以震动之,则其余小部,不烦兵而服矣!”
按照牛邯的看法,应该由他以护羌校尉身份,派密使去告诉诸羌,马援是前来是诛先零的,对其余各部会区别对待,让西羌不要互相勾结,应当立功赎罪,事后还可论功行赏,瓜分先零的地盘,如此,西羌的联盟便可瓦解——这招在过去百年间,汉使屡试不爽。
“羌人,无义背信之牲畜也,当中有善恶可言?”有人如此嘀咕。
不止马援部将,连出身陇右的新校尉们也有些不甘心,起身反对道:“诸羌背叛犯塞,攻城邑,杀长吏,首恶当然要诛,但其余各部,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马援开口了:“乱陛下边境,杀吾民者,决不能饶恕,但此番进军金城,是为了速平羌乱,好抽手支援河西,相比于西羌这肘腋之患,匈奴,才是压在头顶的大灾啊!”
马援知道,牛邯的策略是对的,西羌里的“烧当羌”就一直在和自己眉来眼去,提供内部消息。对羌部而言,最大的竞争者不是对高山草场、少数河谷盆地没兴趣的朝廷,而是一个祖先的其他部落!
几百年的血仇,哪是杀头牛,喝顿酒就能解决的?先零羌蛮横强势惯了,河湟里,名义上臣服,心里憋着坏的,绝不止一家。
众人已慢慢被说服,唯一的担心,就是……
“吾等在令居所败羌部,乃是杂兵,而先零羌过去百年避居西海头,有河曲骏马,又靠大小允谷养得强悍羌兵,其部众远在河湟西部,跨境远征,恐怕难以速胜啊。”
“这不正好?”
马援双手拍案,做出了先击先零的决定,起身后意气风发地说道:
“马某,最爱打的就是精锐!”
第639章 得加钱
“文渊!”
第五伦从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正伏在案几上,外头天还未亮,八月的关中天气闷热,哪怕晚上也是如此,空气好似胸中之愁郁结在一起。
第五伦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头看着那份来自河湟的奏报,这是马援、牛邯上禀,愿先击先零羌,诛首恶以震动西羌,进而让金城战事消弭,让陇右军团抽出手来,以协助并州军团驱逐匈奴,亦或是防备随时可能再度北伐的成家蜀军。
虽然知道这是正确的决策,也愿意给前线将军最大的权限,让他们放手一战,但第五伦依然心有戚戚,因为这大概是称帝以来,魏国最艰难的岁月了。
那该死的方望虽然被擒,押到长安,随时可以被戮杀,但他张罗的“第五包围网”却也初见成效,匈奴西羌联动,成家、东汉也蠢蠢欲动,若是同时发难,确实会让第五伦左支右绌。
也难怪他会梦到马援孤军深入河湟,落得个马革裹尸……
只希望,梦都是反的。
“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第五伦如此告诉自己:“也是重新大一统前,最后的难关!”
所以他必须使尽浑身解数,甚至不择手段!
第五伦下了决心,让当值的小郎官窦固去喊一个人:“召大行令冯衍来见。”
窦固是窦融的侄儿、武威太守窦友长子,因为河西战事,第五伦将他提拔到了身边,但窦固毕竟才十三四岁,不太懂事,竟愣呼呼地问:“可陛下,眼下还未天明。”
第五伦一挥宽袖:“只管去传唤。”
夙兴夜寐,这就是为人臣的命,老板还在加班,员工早起怎么了?第五伦的屁股已经彻底坐到了打工人的对立面,压榨起群臣来毫不犹豫。
更何况作为开国功勋,他们的每一次表现,都与能分到魏朝多少股权息息相关,冯衍虽然从龙很早,但他的股权已被后来者居上稀释不少,再不努力,就要被边缘化了!
窦固应诺而出,他们所在的并非未央宫,而是位于右扶风的雍城,自战争开始后,第五伦便移驾至此,一来可以亲自盯着成家公孙述,二来接受河西、金城、新秦中三处军务更为方便。
第五伦没了睡意,负手站在蕲年宫,凭栏而望。
蕲年宫修筑年代很早,早到秦国还没强盛的时候,自从大郑宫毁于秦末战火后,蕲年宫就成了雍地最大的行宫。
第五伦听说,秦始皇帝成年加冠亲政的仪式,就是在此举行,那也是秦始皇早年颇为危险的时刻:母亲要情人,不要他,嫪毐发动叛乱,据说连秦国西部的氐羌都参加了反叛,而年轻的秦始皇戴冠仗剑,有条不紊扫平叛军。
只望两百多年后,身在蕲年宫的自己,也能渡过这次大危机。
天色依然朦胧,低头望去,几个人从宫门走入,郎官提着布灯笼在前引领,而后面跟着个踉踉跄跄的瘦高文官,他们经过一道道卫士,最后登上了蕲年宫,来到第五伦面前。
冯衍来得颇为匆忙,连冠都有点歪,第五伦只展袖,让老冯跟着进殿,直接对他道:“敬通先前所述‘投桃报李’之策,可以实施!且再细细述来。”
老冯闻言大喜,被一大早叫醒后心里的抱怨也顿时消散,朝第五伦作揖后,开始重新阐明自己的妙计。
“成家公孙述以先零为‘李’投我,使得西羌暴乱,既然如此,那大魏也当以其境内武都氐部为‘桃’,怂恿其叛蜀,作为回报!”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万界天王——BY:罗森 简介:杀人夺宝、杀妹证道;当街打脸,还说低调! 修仙修道……修你妹!哪来这么多修行千年的白痴死中二? 到底是有没有...
- 天骄武神——BY:龙猴 简介:太初大陆,盛世之后,血脉隐去!人族巅峰强者齐聚,以精血肉身为鼎,用无上之功,铸就人族传承,万载后,看雷焱如何破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