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交权之后立即启程离开镇海,到了杭州才病倒,如果是病倒甚至死在镇海……王本固能想象得到随园会将多少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抢班夺权逼死当世大儒唐荆川,王本固绝对会以他绝不希望的方式留名史册,更别说士林以及科道言官会如何疯狂的斥骂……简单的说,一句话,如果唐荆川死在镇海,王本固能安全的滚蛋致仕都算是幸运的了。
侯汝谅换了个话题,询问起镇海诸事。
“大抵都理顺了,随园那边……”王本固低声说:“适才边军在钱家酒楼闹事,洪厚率护卫赶至,两边正闹得欢……”
“随园必然不会冷眼旁观。”侯汝谅提醒了句。
“那是当然,此番荆川公致仕,随园不说满盘皆输,也必然手忙脚乱。”王本固笑道:“三日前送别荆川公,孙文和都没露面。”
侯汝谅不想掺和随园的事,转而问道:“接手通商事,可有定计?”
“正需中丞襄助。”王本固哈哈笑道:“当日王某许诺萧规曹随,自然不会毁诺,这几日细细查看,荆川公分权分责,条理明晰,只需照做即可。”
侯汝谅沉默片刻后道:“远在杭州,亦听闻董家狂言索贿。”
“不过虚言而已。”王本固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侯汝谅略一思索就懂了,税银之外再加一成才发放通关文书,从海商到东南大户都会非常不满,但如果这等流言蜚语满天飞之后,王本固才跳出来批驳,坚持税银不变……如果实施的顺利,王本固立即能稳固的掌控住镇海。
王本固又不傻,早就想清楚了,想抢班夺权,就不能让各家各户的利益有损。
瞄了眼王本固,侯汝谅心里多想了些,说不定这厮还打着让董家背锅的念头呢……毕竟远在杭州府的自己都听说了,是董一元口出狂言。
“明日即刻正式接手,不论府衙吏员、文员,各处管事人手缺乏。”王本固轻声道:“已然缴纳税银的船队均放行出海,尚未报备的船只颇多,董家那边就算了,还要请中丞襄助。”
侯汝谅眯着眼问:“府衙吏员不太听使唤?”
“荆川公突然致仕,自然是心有怨气,无可厚非。”王本固看上去不太在意。
这次夺权大获成功实在出乎王本固预料,原本想着接手发放通关文书之权而已,不料唐顺之全盘脱手,而且立即启程离去……原先王本固还有些犹豫,但现在已经定下心了,这老头是真的快死了。
不过全盘接手通商事,王本固手里没有足够的人手,又信不过也不敢信董家,这才勾连侯汝谅来帮忙。
侯汝谅转头看了眼院子里正在闲聊的诸人,道:“张子固是侯某从辽东带来的幕僚,通律法,擅算术,其余文员均听其调配,子民可随意使唤,不过……”
“哈哈,自然不会刘备借荆州,一借不还。”王本固琢磨了下侯汝谅这几句话,笑道:“汪五峰常驻金鸡山脚的招宝村,中丞可要召其相询?”
王本固很清楚,想借用侯汝谅,就必须让其入局,虽然侯汝谅入浙一年多始终没有和镇海这边闹得太僵,但只要侯汝谅能和汪直勾搭到一起,就无法脱身。
静静的等了会儿,没等到侯汝谅的回复,王本固笑着补充道:“尚未报备缴纳税银的船队……汪直麾下十艘海船,已被扣下。”
侯汝谅眉头一挑,“如此说来,侯某还是亲自登门的好。”
显然,王本固扣住汪直的船队,是提供侯汝谅和汪直交易的砝码。
又闲聊了几句后,侯汝谅突然低声道:“随园以钱龙泉为首,此人向来睚眦必报,锐气逼人,必然不会忍气吞声,子民需提防一二。”
王本固点评道:“随园在镇海之人虽多,但上得了台面的,唯有孙文和一人。”
侯汝谅点点头,“孙文和世家子弟,其兄孙文中亦是随园中坚,其父季泉公为内阁大学士,随园若有异动,必有孙文和。”
王本固哈哈笑道:“都言随园中尽皆俊杰,但孙文和……也不知晓钱展才为何挑了此人知镇海事。”
侯汝谅目光闪烁不定,但没再说什么。
“镇海因海贸聚银而闻名天下,不过美食佳肴亦是一绝,今日为中丞接风,还请点评一二。”
王本固嘴角带笑,心想孙文和还真不怎么样,估摸着现在都被气得跳脚了。
第932章
的确,就距离这儿不远的镇海县衙,已经在这儿历练数年之久的孙铤没忍住脾气,顺手操起一把长刀,将面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
虽然是文官,也没上过战场,但身为镇海知县,孙铤几乎什么事都得负责,从通商流程到查验货物,从估算货值到整肃次序,当年的跳脱青年使起长刀也有模有样。
“王子民,王子民!”孙铤扔下长刀,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一旁的郑若曾若无其事的坐在那儿品茶,随口道:“明明是两千三百两,如何变成两万三千两的?”
孙铤的脸一阵青一阵白,那日因为边军祸乱码头,自己狮子大开口,从两千三百两变成两万三千两。
孙铤觉得这也不算大,只是添了一个0而已,如今镇海这边用的都是钱渊推广的阿拉伯数字。
但他没想到,人家的回击来的这么快,而且这么明目张胆……这事儿传出去,多少人得笑的直打跌。
当日董家倒是许诺将两万三千两白银缴纳到县衙,但银子还没送来呢,孙铤就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杭州周家、绍兴诸家、会稽陶家、余姚陈家、新昌潘家组建的船队报备,需缴纳税银两万三千两白银。
有点巧合,巧合到孙铤的气都没地方撒。
船队原先报备,应缴纳税银两千三百两……好吧,人家没多要一文钱。
一报还一报,你孙文和要收董家的银子,那府衙这边也会收那几家的银子。
陶大临、陈有年、诸大绶、周诗、潘晟,全都是随园嫡系,王本固这是明目张胆啊!
偏偏孙铤还没办法公开抱怨泄愤,因为府衙那边已经私下送了消息出来,郑若曾也和孙铤讨论过,董家狂妄索贿,但王本固一直没有表态,只要不傻,他绝不会加收税银。
这意味着这支船队加收税银的事被捅出去,也不会招致众怒,外人只会将其视为孙铤和王本固、董家的私人恩怨。
你先要收人家三万两千两白银,人家才会收船队三万两千两白银,一文钱都没多收你的。
都是好友,孙铤倒是不怕友人相责,但问题是自己一巴掌扇过去,人家躲开后一巴掌扇过来,而自己没躲开。
太丢人了!
王本固对孙铤颇为不屑的原因就在这儿,玩弄这些小聪明,简直犹如儿戏,也不知道季泉公是怎么教的!
这也是王本固和随园的区别所在,前者最执着的是官场角斗,但随园士子在钱渊的刻意影响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具体事务上。
杨铨、周诗、孙叔孝、陆一鹏如此,孙铤也是如此,他们都在地方上用实际行动展示了自己的能力,而不仅仅只是耍嘴皮子。
但王本固这个巡按御史,就是专门耍嘴皮子的。
喘了会儿粗气后,孙铤终于平静下来,“开阳公,看这局势,只怕王子民还没察觉到……要不要提醒一二?”
看郑若曾没表态,孙铤拉着脸说:“这几日董家嚣张,边军跋扈,虽不敢再祸乱码头,截断甬江,但也乱哄哄的一片,大好局面别毁之一旦!”
“多少海商在斥骂王本固、董家贪婪至此,再如此下去,只需数日……要知道,那些海商能转去宁海、泉州、厦门!”
“到那时候,即使再行缉私,就算展才南下,只怕镇海税银也难以回复!”
郑若曾忍不住笑道:“文和是怕被陆子直、孙叔孝压过一头吧?”
孙铤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否认,“展才这次筹谋实在让人看不懂,一个不好就满盘皆输,就算功成,也难以除源,朝中无论何人掌权,也难忍通商事为随园长久控之。”
郑若曾也承认这点,叹道:“今上宽宏,若华亭去位,短期内倒是有可能……”
“什么?”孙铤想了会儿才想通,“华亭去位,陛下以随园制衡高新郑?”
郑若曾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也只是从钱渊那么多封信中隐隐察觉到这一点……毕竟高拱已然入阁,而随园这边,官位最高的也不过是侍郎级别,难以相抗。
但如果随园能拿捏通商事,奉承好陛下,倒是有资格制衡高新郑。
安静了片刻,孙铤忍不住又问:“徐华亭会去位?”
郑若曾嘴角带起一丝笑意,“谁知道呢……但今年乃是京察年。”
看孙铤若有所思的模样,郑若曾起身道:“荆川公致仕,王子民全盘接手,胜局已定,接下来就要看他王子民怎么选了。”
“是选不惜己身而襄助华亭,还是选留有用之身而退却。”
“若三日内尚未察觉,府衙户房吏员会捅出来,无需文和提示。”
“告知杨文、洪厚,自今日起,但凡边军闹事,一律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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