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党项人的阴谋!”
张川瞬间就做出了判断,昨天他还在守城,脑子里清晰的记得党项人发疯般的冲上城头,一次次被打下去,一次次冲锋。
无惧伤亡,看淡生死。
这种从心底泛起来的杀意,才是让人最为恐惧的地方。
可休息了一晚上之后,老爹竟然告诉自己,党项人变弱了,轻轻松松就被打跑了。这岂不是天方夜谭,胡说八道吗?难道昨天他们遇到的党项人是假的不成?
张舆也琢磨不透,这党项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党项人是挺傻的,至少在站在时代科技和文化巅峰的大宋来说,西夏一直在疯狂的学习大宋,却总是在关键的地方学劈叉。这等智商,让人看着都着急。但是在战争方面,党项人却拥有大宋没有的优势,战术狠辣,士兵骁勇善战,尤其是骑兵的先天优势,让大宋一直非常被动。而且,党项人还琢磨出了步兵作战,在和大宋交战的这些年里,党项人攻城的水平也一直在提高。
可是,突然间金明寨主将张舆发现党项人竟然不会打仗了,这能信?
张舆也觉得这是党项人的奸计,但同时,他也觉得似乎又不大可能。毕竟,党项人用计的水平一般,尤其是让他们付出几百,上千的伤亡,来迷惑宋军,似乎党项人还没有进步到这个份上。
张舆想了想,还是不得其法,干脆就不去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到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就为陛下效忠。
轻松抵挡一天,是夜:
“川儿,你这次去肤施,责任重大。金明寨城高墙厚,加上城内有府库,吃穿可以一年不愁。党项人进攻不能持久,只要你能叫来援军,我金明寨上下的坚守自然就意义重大。可要是我金明寨继续孤军奋战,则难以持久。这些你要清楚,十天,为父最多给你争取十天,要是十天后没有援军,恐怕就连吕大人也担不起这个罪责。”
“因势利导,好好给各位大人说清楚,援军多少不在乎,只要能入城中,就是来一千人,我军就能缓过气来。”
“是,父亲,孩儿一定详情禀告吕大人。”
是夜,张川在夜色之中满满的爬下了城头,他没有骑马,只是摸着黑满满的远离金明寨的城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进攻一天之后,刚刚手握大权的梁乙述傻眼了,大军进攻了一天,伤亡比仁多保忠指挥的时候更多,却连城头都没有爬上去。
他都想不明白,明明金明寨破城在即,为何反而他的大军先萎了?
难道将士们不知道,破城对他们的意义吗?
梁乙述给出的筹码可一点都不比仁多保忠的少,财物,奴隶,甚至军功爵位,都没有落下。可为什么,自己就不行了呢?
“明日三更埋锅造饭,五更大军齐聚,天亮之后就猛攻,我就不信了,这金明寨明明已经快受不住了,为何我们的勇士却不如昨日?攻城的人要是换了,这也有理由说得过去,可问题是连攻城的军队和人都没有变,为何就大不一样了呢?”
坐在帅帐之中,梁乙述百思不得其解。
底下一员大将琢磨一阵之后,低声道:“我军突然撤了卓罗军之后,士气难免低落。恐怕将士们以为大帅已经放弃了,要撤军了吧?”
撤军的时候,元帅先走,这肯定没有毛病。但问题是,谁说过要撤军?梁乙述听到这话,气地发抖起来:“造谣,谁在军中造谣?”
“大帅,没有人造谣,但是军中老卒多半能看出来端倪。以往撤兵,主帅先走是惯例。恐怕士兵们都觉得继续打下去只能增加伤亡,加上主帅准备撤军,都要回家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战死宋国境内,是多冤呐!”这也是战场的常态,征战沙场,战死自然难以避免,但最冤的恐怕就是在撤军之前,马上要回家的时候却死了。
“我……”梁乙述有苦难言,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撤军。只不过,如今这局面似乎已经成了僵局,继续下去,士气越来越低落,要是真撤军,岂不是显得他很无能?
梁乙述好不容易捞到一个能够立功的机会,眼睁睁的看着功劳距离他越来越远,他如何甘心?
摸着下巴,梁乙述觉得自己被仁多保忠给坑了,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清楚吗?大军在宋境鏖战多日,突然间撤离了一万大军,还是军中精锐,这要是还有打下金明寨的决心,肯定不会这么做啊!而且仁多保忠肯定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可就是不告诉他,这老小子坏的很。可问题是,送走仁多保忠和他麾下的卓罗军,这是梁乙述一力促成的事,他连有怨气都怪不上别人。
继续打下去,士气跌落了下去,士气只会越来越低沉。
撤军?
恐怕回去之后将成为朝中的笑柄。
攻打大宋的鄜延路,这是西夏的放手一搏,一定要打疼大宋的西军。可除了金明寨之外,大宋在鄜延路的其他堡垒寨子都不怎么重要。目的就是迟缓西夏长驱直入的危险。但金明寨不一样,这要是被西夏给攻破了,之后和宋国的谈判,西夏将获得极大的主动权。
打,又打不下来;退,又不能退。
梁乙述忽然间明白了,仁多保忠的奸诈,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占便宜的家伙。
再说三川口的寨子。
郝随眉开笑颜的迎来了李逵,尤其当他得知李逵竟然带来了两千党项骑兵的首级,这份功劳即便西军在此战之后大败,但是对于皇帝来说,终于有了一块能够宣传的遮羞布。西军失败了,但皇帝还是胜利了。而且,两千首级真不少了,神宗时期西军的几场大胜,斩获也基本就这样子。
还有战马,还有两个党项贵族。
郝随连想都不想,就准备给宫里上秘折,告诉皇帝赵煦,他在西北是如何为陛下分忧解难。同时也要吹捧一下李逵,毕竟这家伙能文能武,要不是他从京城带出来的人马,恐怕还真捞不到如此大功。
“高俅这家伙倒是好命,轻轻松松的就得了这偌大的军功。”郝随琢磨着既要让皇帝觉得战斗非常惨烈,同时也表现出郝随在战斗中的作用,还有不怕死的勇敢。郝随写着秘折,就开始傻乐起来,他出京城的时候,宫里的那帮小崽子可不太安分啊!
尤其是童贯这家伙,恨不得能取代他。
宦官很敏感,宁愿把人想地坏一些,更坏一些,也不愿往好处去想。
郝随要是在西北立功,那么他就该有爵位了,六品的官是没有爵位的,宦官坐到头也就是六品。在大宋,五品以上才有爵位。郝随发现,当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宦官,他竟然还有光宗耀祖的一天?想起这些,就美滋滋。
一旦有了爵位,他就和普通宦官不一样了,那帮只会溜须拍马的家伙还怎么和他比?
“公公,不好了。李直秘要离开三川口去肤施。”
底下人突然来报告,把正在做白日梦的郝随吓了一跳,惊叫起来:“这三川口去肤施至少要走两天,万一遇到了党项人怎么办?”
“公公,小人听说李直秘将三川口寨主里的军饷都搬空了,不走,他怕士卒们造反。”
“这可是大罪,他敢?”
郝随吓得哆嗦起来,这李逵刚进城还不到半天,就闹妖,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搬空军饷,这可是大罪,要是引起军中哗变,李逵即便再受皇帝赏识,也要罢官。可愤怒过后,郝随却迟疑起来:“没有理由啊?陈琦和陈珏两兄弟可不太好说话,别看他们在咱家面前言听计从,可咱家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出来,他们并没有敬重咱家的心思。”
“说是陈氏兄弟购买了党项人的首级。”
说话的这位之前在阴暗的角落,抬头的那一刻,赫然是高俅手下的年熹。
买卖军功要是被查出来,肯定是大罪。但是要没人上报,朝廷也不会管。这是军中的规则而已,大家都这么玩,真要是破坏了规矩,反而会让人人都厌恶。
郝随无奈,收拾了东西跟着李逵一起跑。
他也想留下,他更担心万一消息走漏了出去,他一个下面没有的假爷们,要面对数千军饷被挪用的士兵的怒火,到时候他即便想要硬气,也硬不起来啊!
路上,郝随还一个劲的埋怨李逵:“人杰,你又不缺钱,沾染这腌臜事做甚?”
李逵笑笑,满不在乎道:“我可不知道,都是士卒们自作主张。”
跋涉一天之后,在第二天晌午过后,他们就能远远的眺望高高的肤施城墙。
城头上的士兵也发现了这支军队,李逵率领的军队,因为缴获了大量的战马,物资,人员都驮着走,速度很快。
而大宋的军队从来没有像这支军队拥有如此多的牲口和战马,城头的士卒紧张的拉响了城头上的大钟,铛铛铛的声音在肤施城内回荡。
吕惠卿听到钟声的那一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手中的茶碗掉在席子上,华丽的建盏滴溜溜的在地上滚动着,嘴角唏嘘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老夫……”
吕惠卿纵然见过大风大浪,也不得不流露出丧气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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