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那不就是成了,”想到现在家大了,人多了,应酬今后会更多,一辆车不一定够用,韩秀峰又说道:“你下午不是说有个堂弟也在找差事吗,明儿个再置办辆车,把暂养在省馆的那匹马牵回来套上,让你那个堂弟赶。”
冯小鞭没想到竟有这好事,禁不住问:“跟这辆一样,早上赶过来听用,晚上再赶回去?”
“嗯,不过不是赶回他家,而是赶回你家,一个月要多少马料钱,回头跟二爷领。”
“工钱呢,俺堂弟的工钱怎么算?”
“跟你一样,干一样的活儿,总不能比你少吧。”
“谢四爷!”
“别谢了,赶紧送富爷回去吧,明儿个还得早点来。”
“晓得,小的这就送富爷回家。”
打发走冯小鞭,韩秀峰和王乃增、费二爷来到第二进的书房,等余有福沏好茶,提着茶壶带上房门走了,韩秀峰才将这三五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早料到这件事有隐情的王乃增,不是大吃一惊,而是大惊失色,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才定下心神说:“东翁,您这又是何苦呢!皇上问夷情,您把您知道的据实回奏便是,为何非要求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是啊志行,洋人的交道哪有这么好打,你这不是搬石头砸自个儿脚吗?”费二爷也忧心忡忡地说。
韩秀峰拿起剪刀剪了下蜡烛,微笑道:“这儿没外人,我跟您二位说句心里话吧,当时求这个差事是有些冲动,也确实欠考虑,但我并不后悔。”
“此话怎讲?”
“一直以来,我自认为拿得起放得下,不是个官迷心窍的人,甚至不止一次想告病,可是几次都没告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从九品巡检一路做到了正五品的永定河南岸同知。后来的事儿二爷是晓得的,不但能跟从巴县老家千里迢迢赶到固安的贱内和犬子团聚,还跟肃顺大人有了点交情,并且被那么多之前帮过我、关照提携过我的同乡们寄予厚望,这想法也就跟着变了。”
王乃增反应过来,不禁叹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
“云清兄,其实也没您说得那么……那么难,归根究底还是我自个儿放不下。”韩秀峰尴尬地笑了笑,接着道:“想我一个捐纳出身的无名之辈,既然能在不到四年内做到正五品同知,距真正的封妻荫子仅一步之遥,这官为何不做?”
“也是,别说东翁您,换作我我一样放不下。”
“让云清兄见笑了。”
韩秀峰喝了一小口茶,接着道:“原本我只是想在南岸同知任上熬熬年资,心想熬个三五年只要不出差错,总会有机会弄个从四品知府做做,哪怕只是署理。结果这永定河南岸同知还没做满一年,就因为洋人兵船到了大沽口调任通政司参议。通政司参议是个啥缺,您二位再清楚不过。我真要是把所知道的夷情据实回奏,奏完之后也就没我韩秀峰啥事了,而这参议估计也就快做到头了。”
“所以东翁主动请缨,求了现而今这打探夷情的差事?”
“嗯,不过求这差事,我既有以此保位的私心,也是打心眼里想报效朝廷,报效皇恩。二位是没见过洋人,没见识过洋人的枪炮,洋人的兵船,没见过洋人的蒸汽机,而这些我全见识过,不只是大开眼界,而且让我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不就是洋枪洋炮吗,东翁何以至此?”
“这么说吧,要是洋人调万儿八千兵来犯,八旗绿营也好,长毛也罢,都不是其对手。你我视洋人为未开化的蛮夷,其实洋人一样视我等为未开化的野蛮之人。”
“一帮茹毛饮血的蛮夷竟蔑视我等野蛮,真是岂有此理!”费二爷脱口而出道。
“二爷,我开始也愤愤不平,可跟洋人打过几个月交道,后来闲来无事再翻翻史书,竟发现正如洋人所说我中华上千年来虽不断改朝换代,可事实上一直墨守成规,只是换了一个又一个皇上,别的啥也没变。”
“这又如何?”王乃增下意识问。
“中国没变,可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和后来立国的美利坚等国正在发生巨变!洋人虽不尊孔孟之道,但其所擅长的推算之学、格物之理、制器尚象之法,无不专精务实。您二位相信地是圆的吗,这大千世界并非天圆地方,其实是圆的,你我都站在一个大圆球上!”
看着王乃增和费二爷惊恐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您二位能想象到一个……一个烧石炭的铁疙瘩,能驱使包有铁皮的炮船便是无风也能在海上日行百里吗?您二位能想象到这个烧石炭的铁疙瘩,还能在两条精铁打造的轨道上,拉着几百乃至上千人或几百乃至上千万斤货物,在陆地上日行百里吗?”
“志行,你没事吧?”在费二爷听来这些无异于天方夜谭,下意识伸出手想摸韩秀峰的额头。
“二爷,我没中邪,也没得癔症。”韩秀峰轻轻推开费二爷的手,忧心忡忡地说:“飞天遁地,那是神鬼之说。可据我所知洋人真能飞天,早在六十年前,一个法兰西人就乘一个巨大的热气球飞越了法兰西的京城笆篱。”
“志行,这些你是咋晓得的?”
“有些见过,有些是听洋人说的,还有些是从洋人的书籍邸报上看到的。”
“你通晓洋人的语言文字?”
“我哪里懂这些,更别说通晓了,但上海有通晓洋人语言文字之人,我在上海跟洋人交涉时还曾雇佣过一个。”韩秀峰喝完杯中的茶,又凝重地说:“据我所知,洋人不但在推算之学、格物之理和制器之法上锐意进取,而且民生教化也可圈可点。至少不像我中国饿殍遍野,据说只要不是懒汉都有活儿干,都有饭吃。其它不论,就是普通百姓的阳寿平均下来也比我中国百姓长。”
王乃增从未跟洋人打过交道,真是头一次听说这些。
刚开始跟费二爷一样真以为韩秀峰中邪了,再看看韩秀峰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又觉得不似有假。再想到洋人真要是如韩秀峰所说,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迟疑了好一会儿都不晓得该说点什么。
“洋人对我中国语言文字,形势虚实,一言一动,无不周知!而洋人之举动,则我一无所知,徒以道德空谈。现在将近十二年修约之期,即使日夜图维,也来不及了。但从长远计,若仍前苟安,不思补苴,其大患亦或在数年数十年之后!”韩秀峰长叹口气,紧盯着王乃增。
王乃增缓过神,连忙拱手道:“东翁忧国忧民,云清敬佩。”
“云清兄,你要是有机会去洋人在上海的租界瞧瞧,我敢打赌你会比我更急更揪心。”
“东翁,这些皇上知道吗?”
“我敢据实陈奏吗,就算我敢说皇上会信吗?”
王乃增沉思了片刻,淡淡地说:“皇上会信,但皇上十有八九不愿去相信。”
韩秀峰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东翁,这个天地并非天圆地方之说,其实乃增早有耳闻,并且是从曾在典籍馆干过的一个朋友那儿听说的。相传早在康熙朝时,郎世宁就曾跟天文地理无不精通的康熙爷探讨过这些。后来洋人不止一次进献过西洋的物件,其实好像有一物便叫地球仪,顾名思义,地本是球啊!”
“后来呢?”韩秀峰急切地问。
“后来就不知道了。”王乃增摸摸嘴角,话锋一转:“东翁,乃增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不过这次真凶险啊,要不是彭大人提点,天晓得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以云清兄之见,秀峰接下来该如何办这差事?”
“登闻鼓厅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无需去太频,并且正如彭大人所提点的那样,可不能真把那儿当作打探夷情的衙署。至于往来公文,以乃增之见亦无需劳烦军机处的那些‘小军机’,一是容易宣泄,二来会招来非议,三来会让人以为东翁您其实并没做什么,只是保奏了几个文武官员去打探夷情,然后坐等派驻各地打探的文武官员传递回消息而已。”
韩秀峰微微点点头,示意王乃增接着说。
王乃增回头看了费二爷一眼,不缓不慢地说:“再就是消息传递,乃增以为东翁您是当局者迷,总以为六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快捷,其实不然。据乃增所知因山东、河南、安徽和江苏等省战乱,军机处廷寄给广东、福建等地的公文,有时要两三个月才能传递到。相比之下不如交给票号传递,如果想更稳妥一些,可交代即将派出的官员,若有十万火急的军情,可差专人火速将军情传递回京。”
“委托票号传递,一样容易泄露。”
“这大可不必担心,吏部公文也好,票号的汇票也罢,不都是有密押吗?我们一样可编制一套密押暗语,就算信函在半路上被拆看,擅拆之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王乃增想了想,接着道:“再就是即将派出之人不但要赶紧传授其打探之法,也要赶紧想个法儿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上官。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他们到任之后就会有顶头上司。”
费二爷忍不住插了一句:“云清,志行这次派出的全是自个儿人。”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万界天王——BY:罗森 简介:杀人夺宝、杀妹证道;当街打脸,还说低调! 修仙修道……修你妹!哪来这么多修行千年的白痴死中二? 到底是有没有...
- 天骄武神——BY:龙猴 简介:太初大陆,盛世之后,血脉隐去!人族巅峰强者齐聚,以精血肉身为鼎,用无上之功,铸就人族传承,万载后,看雷焱如何破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