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想要何物?”
闻须勒觉得有戏,他听说都护有两大爱好,一是胡姬,二是良马,月氏都不缺啊。
任弘一笑:“我要人!”
……
“身毒国的织女,大夏国的石匠,安息国的铜匠银匠。我听闻大月氏虽已定居于蓝氏城,但骑从亦常横行妫水(阿姆河)两岸。向南臣畜大夏,甚至远征身毒,亦曾与西方安息国交战。”
“战争中自然有俘虏,寻常奴婢西域也不缺,但若大月氏能将这三类人掳至西域,自可用来交换丝帛。”
这是任弘给大月氏点的货,西域的棉花种植方兴未艾,虽然品种所限根本织不出好的棉布来,但身毒织女可送去印度棉花能生长的南海郡。
而波斯的金银铜器具风格独特,与中原大异,是能够卖高价的奢侈品,大夏希腊人的雕塑更是一绝,佛教造像亦是受其影响,而石雕艺术汉人就射猎不多,任弘的审美受后世影响太严重,每每想到卫青、霍去病墓前那简陋的石雕就觉得可惜。
这两类人倒是能在长安引发一波风潮。
等闻须勒告辞后,任弘却唤来冯奉世:“按照大汉接待月氏使者的规格,闻须勒是要乘为驾二封轺传去轮台罢?”
“正是如此。”
“那贵霜翕侯使者是何等规格?”
贵霜翕侯是大月氏王治下五翕侯之一,麾下十万人口,胜兵三万骑,治护澡城,其地在瓦罕山谷--也就是后世阿富汗与中国之间的狭长走廊,是穿越帕米尔高原的捷径,与西域相同,故与都护府往来频繁,如今正好也在轮台城采买丝帛。
而其使规格,显然要比大月氏王使者低,冯奉世道:“为驾一乘传。”
任弘若有所思,他先前斥责大月氏“干涉大汉内政”,眼下也要使点坏,干在大月氏内部动动手脚了。
他叮嘱冯奉世道:“让大月氏王使者与贵霜翕侯安排在轮台置所中,月氏王使者住中舍,贵霜使者住上舍。”
“送他二人西返时,也要安排在一前一后,贵霜在前,为驾二封轺传,大月氏使者在后,为驾一乘传!”
规格完全反过来了,冯奉世一愣,旋即了然:“都护欲对大月氏使曲逆献侯之离间计?”
曲逆献侯就是老阴币陈平,他在楚汉相争刘邦被困荥阳时献了一计。
当项羽使者来时,陈平准备丰盛筵席,亲自捧着佳肴进献,细看使者,故意假装惊讶地说:“吾以为亚父使者也。”便更换佳肴,改以粗食供项羽使者。使者回来愤愤不平报告项羽,项羽这憨憨竟怀疑亚父与汉有私,稍夺之权,气得范增辞官告老,发疽而死。
如今任弘这招用在月氏,又会起到何等效果?是大月氏王猜忌贵霜,还是贵霜受任弘怂恿,不甘于大月氏王之下呢?冯奉世并不明白任弘为何要对友邦下手。
任弘道:“无他,大月氏自诩岭西强国,视疏勒、大宛、罽宾为属邦,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与其等日后其坐大威胁西域,倒不如提前布置。”
找了这么多借口,任弘只暗道:“等时机成熟时,且让大月氏人见识见识,什么才叫超级大国悍然干涉别国内政!”
……
本始四年七月份,任弘率军前往蒲类泽,亲自为小月氏王狼何重返故地捧场,安抚他好好为大汉守着这北疆一隅。
事后又回了北庭,今岁匈奴内乱,腾不出手来对付都护府,而汉朝也碍于地震,不会触霉头对外用兵,倒是大生产的好时机。
任弘准备上奏疏朝廷,依照楼兰之事,将它乾、轮台、渠犁、东且弥这四处汉军直接控制的地区改设县、道,建置军镇。
“安西将军麾下,自然少不了安西四镇!”
等他回到都护驻地轮台城,想第一时间去看怀胎许久的老婆时,才刚进城,瑶光手下的女婢却神色匆匆来报:
“君侯,快……快生了!”
……
PS:今天只有短小无力的一章,明天争取三更。
第409章 舐犊情深
任白却是被他父亲取错了名,一点不白,反而很黑。
“西域的太阳毒啊。”
任弘也无奈,当初带他来西域时,儿子仍和出生时一样粉粉白嫩,之后便和瑶光在乌孙住了很长时间,被疼爱他的外祖母解忧太后天天抱着在赤谷城晒太阳。
解忧太后还以她的经验说,孩子多晒才能长高,如是两年,不黑才怪!
眼下四岁半的男孩已很皮了,是轮台城里人人都怕的小祖宗,他能把铁塔一般的韩敢当当成大马,骑在他肩膀上撒野,老韩倒是很高兴,扛着任白进军营,差点连女闾也带着去了。
任白胆子越来越肥,弹弓打鸟横行府邸就罢了,还敢恶作剧,乘着桓宽午睡,揪掉他那引以为傲的胡须,让桓宽疼得直咧嘴,痛骂任白“朽木不可雕也”,但在任弘面前却又要违心夸任白:“小君侯天性聪慧。”
聪明归聪明,但这小位小君侯显然好武不好文,识字课堂上瞌睡连天,下了课则欢天喜地,有事没事就带着一群吏士移民家的孩子,在轮台城墙上下到处乱跑,爬高上地。
他们在每一个土敦都留下脏兮兮的爪印,扮演烽燧戍卒,玩吃饭睡觉打匈奴的游戏。任白俨然成了轮台城的孩子王,每次都扮威风八面的“任将军”。
或是长期不在身边的愧疚感,对敌人一向狠辣,对兵卒素来严格的西安侯,唯独对儿子没半分脾气。
在轮台城都护府里办公时,若是外面忽然响起小孩的哭声,也不管是不是自家的在哭,任弘都会快步走出去看看。
但往往会发现,哭的是别家的娃,任白则一脸无辜蹲在旁好声宽慰——其实就是他打的!
任弘颇为无奈,打又下不了手,这样下去不行啊。
既有慈父就必须有严母,否则孩子就没法教,多半是废了。
任白倒是很怕他母亲,在任弘面前嬉皮笑脸,拽着老爹的腿像滩泥巴,打滚撒野无所不能。
可若谁告诉他一声“公主来了”,便会立刻站得直直的,手负于身后好似站军姿,仰着脑袋睁大眼睛,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也就近来母亲怀胎已逾九月,身子重不方便揍他,但瑶光只用一皱眉,任白就会缩到任弘背后,怕得要死。
别看才四五岁,小孩子都贼得很,家里地位高低他们心里门清。
眼下他便是这副神情,与父亲和母亲站在马棚里,满眼好奇地看着萝卜产下的小马驹,手闲不住要去逗弄,被瑶光一声呵斥,就不敢胡闹了,只拽着任弘的胳膊道。
“大人,萝卜生的小马,往后能让我骑么?”
“不能。”任弘不假思索。
但瑶光那边却很肯定:“当然能。”
任白的眼睛轱辘转,在父亲母亲身上来回看,想知道这次是谁说了算。
任弘有些尴尬,轻咳道:“夫人,驹儿才多大,若是骑马摔坏了如何是好?”
驹儿是任白的小名,任慈父首先考虑的自然是安全问题。
瑶光却不以为然,信奉的是草原上的育儿经:“良人,妾三岁便骑羊,学射兔、鼠,五岁则骑小马,在草原上追逐狐狸,等小马长到一岁时,他年纪也够了,坐骑与骑士一同长大,驾驭起来便犹如臂指。小马才多高?摔不坏!”
马的寿命大约是人类的三分一,不知不觉,当初被傅介子送给任弘时还算少年的萝卜,现已十二岁有余,妥妥的中年马了。而任弘今年也已二十有六,胡须蓄了一大把,只感慨岁月不饶人。
却见刚出生的小马驹身上湿漉漉皱巴巴的,它的身体很薄弱,一出生就睁了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这个世界。
但第一次做母亲的傻萝卜显然没啥经验,母马生育出小马驹后应该第一时间会去舔小马驹身上的羊水,可它顺利生产后就以为完事了,喜滋滋地去一旁的槽中饮水,吃拌了鸡蛋的苜蓿。
非得任弘过去牵了它到小马驹身旁,反复几次,萝卜才肯趴下依偎在小家伙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起来,舔得那小马驹一头的苜蓿碎叶……
和人类的小孩一样,小马初生时也是极丑,但舔了一会后便皮毛光滑顺眼了许多,马驹和萝卜毛色很不相同,目前看来应是匹骍马,即紫黑色。
但剩下的事就决不能帮了,任弘退后,与妻儿一起看着那骍驹,看它努力挣扎着纤细的四肢想爬起来。反复几次失败,求助似地朝它母亲哞哞叫,但萝卜又不管不顾,一溜烟自个吃食去了,唉……
如此一来,马驹只能靠自己,当它最终艰难地四肢立于地面时,连没心没肺的任白都忍不住为它叫了声好!
因为萝卜在家中地位不同于一般的马儿,任弘夫妇商量着,是否要给小马也取个名。
取名任弘最擅长了,沉吟道:“它出生在西域,就该有个西域的名字。”
比如萌萌什么的。
但今日的命名权却被任白抢了,非说刚才父母已答应这小公马是他的,撅着嘴,拿出看家的哭闹撒泼本领,任弘也只能由着他。
“你要取甚么名?”大概也只有任弘,才会觉得自家这黑乎乎的混世魔王“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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