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为了此事!”
孔璋更是大怒,骂道:“皋牙胥杀的只是三个烽燧小卒而已,当时两邦交战,各为其主,任弘守破虏燧,也杀了皋牙胥二三十名下属啊,皋牙胥都既往不咎了,他记什么仇!”
杀良冒功,违背承诺,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长史也气不过,提议道:“都尉,等蒲类将军抵达后,将此事状告上去罢,我大汉还是有王法的!”
孔璋却反手就给了长史一个大耳光:“怎么告?”
西安侯是蒲类将军在金城时的旧部,从赵老将军任命他为前锋就能看出器重程度。辛武贤更与之沆瀣一气,这二人果然名不虚传,专对潜在的盟友下手,杀良冒功!
孔璋还听说,西安侯是大将军身边的红人,弹劾倒了新帝藩邸大臣安乐,自己却平安无事。而任弘的副手杨恽,则是丞相之子。
“军中朝中,皆是那任弘党羽故旧,就算告到大将军案几前,也没用啊。”
他不由想起许多年前,任弘还是区区燧长时,自己对他的敲打:“汝可知犬有三种,一者田犬,田猎逐兔。二者吠犬,看门守户。三者食犬,杀了吃肉。”
“吠犬就该好好守户,追逐狡兔的事,非但不能做,甚至都不该去想!若是想了做了,非但不会被主人夸张,反而会因门户洞开而被嫌弃,认为它是劣狗,卖给狗屠杀掉!”
孔璋自认为是吠犬,看好门户不出差错就能得到主人摸头赞许,当时教训任弘时自诩有理,如今回味这段话,心中百味杂陈。
今日在朝中吃香的,是任弘这种敢于追猎并次次能捕获猎物的田犬,吠犬却不受待见,若他这吠犬敢对着田犬狂吠,你看主人会踢谁屁股?
孔璋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悲愤地说道:“这迁虏小儿,竟为了私仇而忘公义,坏了国家大事!”
……
任弘敢公报私仇,确是有恃无恐,他也懒得为自己找道德上的制高点,要的就是顺心意。
反正就算传出去,连儒生都只会称赞他不忘旧:在大汉,复仇既是正义!
更何况他斩的,也只是一个“诈降”的匈奴千骑长,多大点事。
另一方面,这场仗还是有好处的,初战极其顺利,让渴望富贵的老兵们尝到了甜头安了心,也让没和匈奴打过仗的新卒见了血。回到冥泽北岸休整时,西安侯又让人通知各曲,说是从此以后要立下规矩:
每战之后,挑出表现最优异的曲,和斩获最多的个人来开个表彰会。
除去狼姓小月氏义从骑一千人外,任弘麾下共四曲,按照征募地划分,分别是天水、陇西、金城、河西。
而其成分又有不同,天水、陇西两曲多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不少人带私从出塞,有人帮忙端水喂马。
金城、河西两曲则多为被发配边疆的恶少年,平日就做点翦径盗寇之类的不法勾当,凡事都得靠自己,很瞧不上这群富家郎,早就议论说,等真正打起仗来,要叫彼辈大开眼界。
集体斩获最多的自然是金城曲,毕竟是西安侯做护羌校尉时的嫡系,号称“河湟虎骑”,几乎每匹战马都钉了马蹄铁,金城募骑轻侠也求胜欲极强,卯足了劲追击。
四个曲扎营休整时团团坐,在任弘点名下,韩敢当作为金城曲曲长登上土丘,他已经把自己当金城人了,嗓门很大,神情高傲,言下之意很清楚:
“俺老韩也没有针对谁,在座其他三个曲,都是弱旅!”
河西曲还好,天水曲和陇西曲那些平日瞧不上恶少年的良家子听罢就受不了了,嘘声四起,一时间表彰会成了大骂战。
韩敢当声音大,一人喷两曲不落下风,赵汉儿笑着摇头在旁看热闹,张要离知道他是任弘老部下不好与之对骂,辛庆忌则是在冰河一战被老韩救过性命,听呆了不知如何还击。
这时候金城募骑也加入进来帮衬自家曲长,这群人满口污秽,大大方方问候对方父母,还喜欢搞地域歧视,让人不忍细听。
杨恽听得直摇头:“原来这就是凉州人,都尉在尚且如此,若你不在了,彼辈恐怕要抄弓刀打起来了。”
换了他,绝对驾驭不住这群桀骜之辈啊。
什么叫我不在了,听听这是人话么?
任弘直皱眉:“这世上哪有和和气气你谦我让的行伍,有点相竞之心也好,别看彼辈在平日势同水火,待面对匈奴时,一样能同仇敌忾。”
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人起身隔空挥拳,差点打起来了。
眼看众人越闹越大,任弘有些尴尬,说道:“不过还是得给彼辈定个统一的名号,好让他们别忘了彼此是袍泽,就叫……”
杨恽正想提建议,任弘却已想好了名头,拊掌笑道:“就叫‘西凉铁骑’!”
最后还是西安侯出面才镇住了场面,之后便轮到天水曲扬眉吐气了,因为个人斩获最多的,是他们曲的一名队率,那个力气大扔石头极远而被西安侯破例招入的北地人甘延寿。
旁边的金城人反嘘起来:“这位甘队率,他是北地人,不是天水人啊。”
天水人和陇西人今日特别团结,大声回击:“六郡皆一家!”
底下人唇枪舌剑互不相服,甘延寿虽然骁勇连斩两名百骑长,可毕竟年轻,没当着四千人的面说过话,竟有些紧张。
当任弘笑着示意他说点战斗时的心得时,甘延寿半天都没动静,急得罗延寿抓耳挠腮,恨不能上去替他,定要好好吹吹自己。
终于,甘延寿张开嘴,憋出来一句话:
“胡……胡虏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吾等还击!”
……
第300章 右贤王庭
“说话的猛兽,奔走的石头,歌唱的沙丘,凝固的河流。”
任弘后世曾有幸听过这首大西北神秘的歌谣,它那特殊的韵味至今还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说话的猛兽,乃是近代让西北各省闻之色变的黑喇嘛,奔走的石头是黑戈壁上的雅丹,歌唱的沙丘则是过了星星峡后,在西域那呼啸的风中沙沙作响的大沙海。
八月下旬,当他们远远望见东天山那道雪白的峰峦时,“凝固的河流”便到了。
后世东天山南麓的土地叫做“哈密”,如今则唤作伊吾卢,任弘他们抵达此处后,奔波半月的士卒们得以痛饮清冽的天山雪水。
而前来迎接的蒲类后国牧民,还献上了一些野生的瓜,发音称之为“穹窿”。
任弘将一个瓜在手上掂量,却见圆而长,两头微锐,或间青花成条,隐若有瓣,按之甚软,心中确定无疑。
“这就是后世的哈密瓜啊!”
新疆有句谚语: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伊犁的马儿,还有库车的姑娘美如花。
吐鲁番如今是车师国,乃是匈奴人的铁杆盟友。库车便是龟兹,龟兹的姑娘任弘没仔细看,但那些喜欢蓄长发的小伙确实美如花。
至于伊犁,也就是乌孙的马儿。
任弘已经骑过两匹了。
而杨恽没见识过新疆的瓜果,这大热天里用蒲扇扇着脸上的汗,嘴里还在那叨叨着:“还能比东陵瓜好吃?”
东陵瓜是薄皮甜瓜,起码春秋时中原就在种,而种瓜最出名的,乃是秦亡之后的东陵侯邵平,这位大秦遗老在长安东南的霸城门开了片瓜田,瓜美甚甜。
“大如斗,味如蜜,还皮薄。”
虽然东陵瓜很贵,但杨恽作为丞相之子,自然吃得起,此刻嫌弃地看着军士们切瓜品尝,嘴里不停:“瞧这西域的瓜,皮真厚,厚皮的瓜都不好吃。”
这就是他不懂了,东陵瓜是薄皮甜瓜,而哈密瓜却是厚皮甜瓜,就不是一个品种,强行对比是耍流氓。
任弘不搭理他,却见剖开去瓤后,瓜肉呈桔红色,遂拿了一瓣不由分说塞到杨大嘴嘴里。
杨恽捂着嘴嚼了嚼,一时间呆住了,不知怎么说才好。
香柔如泥,甜在蔗蜜之间,爽而不腻,因为刚在雪水里浸过,咽下去只觉得无比止渴。
连吃三瓣后,杨恽才找到说话的机会,舔着脸道:“这伊吾瓜与东陵瓜,确实各有千秋啊,任都尉,让我再吃一瓣可好?”
任弘大笑:“往后对西域的瓜果,多些敬意。”
而他对大老远从山谷里出来,载歌载舞迎接汉军的蒲类人也表现得十分敬重,让会蒲类话的译者代为道谢,又问起匈奴右贤王部动向。
任弘听说过蒲类国的悲惨故事,这个邦国百年前定居在蒲类海附近,最初是月氏的属邦,月氏被匈奴赶跑后,老上单于征服了蒲类,将六千余蒲类人作为奴隶,掳到右部阿恶地,把蒲类海封给了右贤王作为王庭。
蒲类就此亡国,只剩下躲到东天山谷中的老弱病残,在天山各谷中游牧迁徙为生,到处躲着匈奴人,号“蒲类后国”,能撑到今天实在不容易,个个衣衫褴褛,穷是穷,却极其热情。
蒲类人的首领下拜自陈,说二十多年前曾遇到过汉军,为其做过向导,算算时间,大概是赵充国参加过的天山之战,如此说来,赵塘主也吃过哈密瓜?只可惜这种瓜只在西域才长得好,关中移栽后世都是难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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