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与任弘关系不错,还认了亲戚,任弘之妻乌孙公主,甚至为刘病已的女儿取了名。
大行皇帝逝世后,掖庭令张贺似乎有些激动,曾在当夜拉着张安世密谈。
霍光一直看不上这些所谓的卫太子余党,他们和被贬黜的卫青后人、门客,对自己可没少抱怨呢,甚至说他“忘恩负义”。
可他霍光,何曾受过卫氏什么恩?在霍光看来,他们固守着门户之见,为十几年前就彻底完蛋的政治势力招魂,才是愚人之行。
作为大汉的执政者,眼睛该看的是现在,是未来,而不是纠结于过去的蜗角之争!
好在,张安世是明白人,比他兄长强得多,而这位皇曾孙还算老实,没做出逾越本分的事,可如今怎么忽然冒头了?
霍光让两府退下,只看那奏疏,瞧了几眼后眉头大皱,骂道:“胡闹!”
然后就将奏疏扔到案几底下,继续忙着布置对匈奴的战争去了。
直到脯时已过,即将结束一天忙碌时,他捶了捶酸痛的脖颈,低头又看到了那封奏疏。
在脸上出现一番郁结和思索后,霍光才又弯腰将那奏疏拾了起来,重新打开看了一遍。
“秦制,宗室非有军功,不得为属籍,汉虽革秦命,然奉厚而无劳者,亦常为众所轻。病已无横草之功,竟得列宗室之籍,食汉禄十余年,得居尚冠里,心常愧之。”
“高皇帝时,族人刘贾初从,首定三秦,既渡白马,遂围寿春,始迎黥布,绝间周殷。孝景皇帝时,汝南王刘非年十五,请战,得将军印,驰骋于七国乱军之前。”
“今边境时有风尘之警,而天子将有击匈奴之事,病已虽年少材下,不足以亢一方之任,然曾习金革剑技之事,愿提三尺剑,为军中小卒,被坚执锐,当矢石,启前行。此欲为国家效力之情,谨拜疏以闻。”
单看奏疏,倒是有礼有节。
霍光的手指在案几上敲打,他做事,从来都是两手准备。
所以孝昭初继位,他却反尊李夫人为孝武皇后,并非不忠。
燕王谋反,上官氏族诛,他却偏偏将上官皇后留下,并非疼爱外孙女,只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如今上官氏成了皇太后,是霍光名正言顺控制新帝和朝政的妙手。
而刘贺在安乐下狱后,加上霍光故意放进宫的王吉规劝,似乎看清形势,老实了许多。就算不老实,顶多也只是喜欢吃喝玩乐而已……可未来的事,谁又料得就呢?
就像孝武皇帝刻意让他兄长霍去病寻找匈奴单于主力,结果却是作为偏师的卫青一头撞上了伊稚斜。
世事多半如此,故不可不防。
“参军出征大可不必,但这份心思不错,宗室们应该多学着点。”
霍光招来宗正刘德:“既然皇曾孙想要为国效力,便让他做个监粮小吏,带着七科谪和商贾赘婿,运粮食辎重去朔方,为田广明做后援吧。”
……
第293章 我本汉家女
田广明二十年前就做过掌一郡军务的都尉,数次率军征战。他曾深入西南夷,平定了当地持续数年的叛乱,也率三辅太常刑徒击武都氐人,对山地丛林作战颇有心得。
可征匈奴,在草原打仗,还是头一次,更别说是直扑单于庭,田广明倍感压力,生怕自己的英明毁于此役,只是这种想法藏在心里,未敢表露。
幸好第二天,霍光就单独召见他,给田广明交了底:
“匈奴主力在右部,有赵翁孙和任弘对付足矣,单于庭多半是空的,你与田顺两路大军过去以立威为主,让你为帅将四万三辅三河主力,主要是看中你多年任左冯翊,且性情稳健不失,明友那人你是知道的,太冒进了。”
霍光其实也有苦衷,他连老对头的儿子田顺都起用了,大汉承平已久,当真是无将才可用了。
田广明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有一事,那便是霍光为何将请战的皇曾孙刘病已,安排到他这一路。
再直白一点,大将军同意皇曾孙那胡闹般的请战,究竟是什么意思?
田广明小心翼翼地问了,孰料霍光却抬起头道:
“不必真如奏疏所说的,带他出塞。”
“也不必真将他当成监粮吏。”
霍光似在捻手下一子闲棋,正眯着眼寻找最合适的位置:“到了朔方,在远离边境的地方,比如沃野、临戎等县,随便找个周转军粮的县仓将其一扔,留几个亲信看着。找些繁琐杂务让此子去做,勿使近边,等你罢兵归来时,将他完好无损带回长安即可。”
田广明听愣了,不明白霍光这是何意,但不敢再多问,只顿首应诺。
他不知道,霍光做事喜欢做双手准备,但那藏着的暗子,必须能控制得住,用得到时能立刻发动水到渠成,不必用时,也能令其乖乖蛰伏,而不可使之成了气候,反过来倒逼弈者挪棋。
李夫人虽为孝武皇后,但只要孝昭在一天,所谓的“嫡孙”刘贺只是一介闲王。
上官澹虽贵为皇后、皇太后,但她父族已尽灭,只能依赖母族霍氏在宫中立足,如同攀附墙壁的菟丝子,永远都是一个乖乖听外祖父话的傀儡。
现在,又多了这刘病已。
新帝懂事,那刘病已便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宗室子弟,虽去了一趟朔方,却既不能接触士卒将军,也无尺寸之功可言。
可若是皇帝不懂事……
霍光瞥向了皇帝亲手交付,挂在大将军幕府中的斩蛇宝剑。
“那刘病已就是提三尺剑慷慨为国赴难,哪怕在后方小小县仓里,也能立下功勋的孝武皇帝曾孙。”
……
任弘是在回长安的路上遇到冯夫人的,她正带着乌孙使团东行,这位奇女子手持楚主仿制的汉节,只是少了黄缨——汉节最初是纯赤色,因巫蛊之祸卫太子刘据用赤色符节,所以汉武帝才加黄缨作为区别,从此沿用。
冯嫽在右扶风的置所见到任弘也颇为惊异,向这位乌孙女婿屈身行礼道:“楚主听说孝昭皇帝驾崩了,十分感伤,特遣老妇来吊丧。”
冯嫽才三十余岁年纪就自称老妇,听上去怪怪的,她少时也是汉家的美人儿,如今虽已中年,但风韵尤在,一眸一笑还能让置所倒水端饭的青年小吏红了脸。
只是距离昭帝驾崩不过两个多月,从乌孙听闻皇帝驾崩的消息,再派冯嫽前来,恐怕才短短一月,就赶了这么长的路,也难怪满脸疲倦。
在一同东行的路上,冯嫽也直白地告诉任弘,她此来名为吊丧,实为求援。
“西安侯,匈奴想必也听说大汉天子驾崩的消息了,故出兵有恃无恐。单于庭不断发兵西进,加上右地诸王,在车延、恶师之地集结的匈奴人帐落越来越多,已近十万落,只等秋后马肥便立刻进攻乌孙,此时都不知是否已开战。”
冯嫽忧心忡忡,但主要不是为乌孙,而是为她的主人解忧公主忧虑。
“乌孙之所以难敌匈奴,是因为国内分裂,胡妇之子泥靡和乌就屠二人,拥兵数万骑于七河下游的夷播海(巴尔喀什湖)。”
“匈奴使者数次前往赤谷城,索要楚主及大王子等,逼乌孙与大汉绝交。泥靡、乌就屠虽未叛归匈奴,可比直接反叛更加险恶,一直在鼓动国中翕侯驱逐汉人。楚主虽然颇得乌孙普通牧民之心,但翕侯们都是各为其利,如今楚主及大王子已在国中被孤立,昆弥左右为难。”
任弘当然也担心丈母娘安危,只是大敌当前,还是得给乌孙一些信心,遂道:“冯夫人来时,在路上遇到光禄大夫常惠了罢?他被大将军任命为护乌孙使者,持节前往西域,要与都护义阳侯一同协助乌孙抵御匈奴。”
冯嫽摇头:“我数次前往轮台,知道傅都护的难处,大汉在西域本就只有三四千兵卒,还要守着铁门等要道,至多能出数百人翻过天山支援,面对十万骑匈奴,杯水车薪啊。”
“如今乌孙最期盼的,还是大汉能出大军击匈奴,如此则困局可解,昆弥也说了,只要大汉发兵,他愿出国中控弦者之半,五万骑协助!”
“常大夫没有告诉冯夫人大汉必救之心?”
“说倒是说了,只是……”
冯嫽摇头,她们本是汉家儿女,只是为国出使和亲,被留在万里之外,天各一方。
言语不通,她和楚主可以学,嗜欲不同,也能慢慢适应,从吃了酪浆上吐下泻,到习以为常。带着和亲的奴婢们在乌孙打造了屋舍田园,日子过得也不错。
甚至连夫死再嫁其孙、其侄的屈辱,细君、解忧两位公主心中纵不愿,却都忍了。
“从其国俗,吾欲与乌孙共灭胡。”
既然孝武皇帝都这么说了,那作为汉家的女儿,便只能从命。
可对她们而言,最难受的,莫过于当你得知,被父母之邦抛弃的那一刻。
“孝武皇帝征和年间就是这样。”
冯嫽想起十多年前那段令人绝望的日子,心里就不是滋味。
“前脚派去的使者才说要大汉在轮台安置戍卒,与乌孙共灭胡,令楚主说服昆弥协助。可后脚大汉就自绝乌孙,放弃了轮台、渠犁,将屯田卒全都撤回了玉门关,从此之后十余年再未有汉兵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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