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累月的饥民生活锻炼出了李懋亨坚毅不拔的性格,而且他的双亲虽然早已被饿死,但边镇卫所出身的幼年生活,也让李懋亨很快就锻炼出了过人的弓马骑术。
战马怒吼,大风猎猎,延绥守军都知道多尔衮和吴三桂已将宣大一带明军兵马搜括无遗,聚集起了一支声势骇人的大军进攻陕北。
在这片亘古不变的土地上,狂风将黄河对岸传来的战尘吹进了高原上满是褶皱的沟壑里。
李懋亨骑过了赫连勃勃攻伐过的古战场,骑过了垦荒士卒留下的新田,骑过了前朝崇祯年间留下的一个又一个饿殍乱葬岗,他拔剑向天飞驰,远望跌宕起伏的山梁,俯瞰泥沙俱下的黄河,目睹着滚滚升起的大漠狼烟,心中充满了躁动的激情。
“保卫黄河,保卫延安,就是保卫大顺!”
跟着李懋亨一起赶赴府谷参战的,还有其他许多临时放下了农具的垦荒士卒,有个经历过许多年前闯军低谷的老兵黯然道:
“老掌盘走了,咱们的路还能走得通吗?闯遍半个天下,难不成最后还要回家去做长工。”
李懋亨停住战马,他转过身子,脸上洋溢着乐观的战斗热情,高声笑道:
“老叔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呐!鞑子渡河来战,我们当然要让他有来无回。……你们听风声!”
李懋亨的话让大家都竖起了耳朵,静静听着西风送来的声音:
呼啸的风声里,人们已经隐约听到了远处大顺军兵马咆哮怒吼的战声。他们又听到了往南汹涌流动的黄河正在咆哮,咆哮着保卫延安的吼声。
河西山冈万丈高,黄河波涛亦万丈高。
保卫黄河,保卫延安,就是在保卫大顺。
李懋亨又指着远处说:“你们看,是大顺军的旗帜!”
这一队才刚刚穿上盔甲、骑上战马的屯田老兵,都望了过去,那是另外一支正在向黄河边上奔去的顺军队伍。
他们大约是刚刚从哪个缘边的堡垒里出来,行军队伍很不齐整,稀稀拉拉的,看起来大概有一千多人的样子。
为首的将领是一个持铁鞭的大胡子,他用铁鞭指着李懋亨等人,傲然道:
“你们是哪一支部队的?都跟我走,马上要赶去府谷。”
李懋亨还没说话,他边上那位资历很老的顺军老兵就瞪大了眼睛,像是一幅活见鬼的样子,对着那大胡子叫道:
“孙胡子!他是曹文诏的部将孙守法!”
孙守法被人突然指认出过去的历史来,脸上有点尴尬。他将铁鞭收回,咳了两声说:
“咳咳,我是驻防榆林的威武将军孙守法,你们是哪一支部队的人?都和我一起走吧。”
李懋亨听到曹文诏的名字,感到有些耳熟。等到边上的老兵们窃窃私语起来,他才想起来这是过去明朝一员威震陕西的秦军名将,起义军中许多有名的豪杰,都是被曹文诏擒杀的。
孙守法原是曹文诏麾下的一名游击将军,他因为和起义军仇恨很深,曾经杀死过不少义军中著名的豪帅。所以在李自成刚刚进军西北时,孙守法不仅没有归诚大顺,反而带兵到终南山一带聚啸山林,试图顽抗到底。
直到崇祯皇帝借师助剿,清军趁机入关,又联合洪承畴和孙传庭在怀来宴会上谋杀了秦军的督师孙传庭。
本来一直在终南山中抵抗大顺的孙守法,这才决心走出山林,投奔大顺,为枉死的孙传庭和孙守法那些同样枉死在怀来宴会上的亲朋老友们报仇。
孙守法骁勇善战,他据守终南山的那段时间给罗汝才添了不少麻烦,关中顺军几次进剿都没能将孙守法彻底弹压下去。
所以他归诚大顺以后,罗汝才马上就举荐孙守法为威武将军,后来又调他到榆林一带整顿当地的军堡。此时孙守法就是抽调了一批边塞堡垒上的守军,赶往府谷参战。
这些边堡守军编制零散,也缺乏野战训练,所以李懋亨等人远远望去,才觉得这一支队伍队形十分散乱,与其他善于野战和机动的大顺军部队,显出很大差别。
虽然孙守法和不少顺军老将有仇,可他现在毕竟已经是大顺军中的一位威武将军,军阶高于李懋亨等人。
包括那个闯军老兵在内的所有人,也都觉得应该听从孙守法的指挥。
孙守法自己隔着头盔摸着后脑勺,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感觉略显尴尬。不过很快,远方的狼烟和烽火就打破了两支人马之间奇怪的氛围,孙守法望着那狼烟飘起的方向,不仅眉头紧皱了起来,而且整个人的神色都变得异常凝重。
李懋亨好奇问道:“孙将军,这是哪里的狼烟告警了?”
“……是宁夏。”
孙守法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慢慢吐出几个字说:“宁夏方向有警。”
宁夏?
众人都看着狼烟升起的方向,有人想起了在宁夏担任节度使的人是一个叫做陈之龙的明朝降官。李自成进军西北时,陈之龙是明朝监军道,归诚大顺以后不久,就被提拔为了宁夏节度使。
“陈节度这个官怎么样?有谁知道吗?”李懋亨疑惑道。
孙守法则沉声说:“我认识陈之龙,他绝不是一个会真心归诚大顺的人……是谁让他做的宁夏节度使?这是被他瞒骗过去了!”
有个军官模样的人接着说:“大顺以武御文,有制将军节度节度使,应该不至于因为一个人出现问题吧。”
“宁夏制将军是牛成虎,获鹿大战以前就跟随大行皇帝出关了。”孙守法举起铁鞭愤恨一甩,骂道:“宁夏有警!这必是陈之龙此人有变,我们腹背受敌,事情不妙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秦人不暇自哀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飞来榆林,袁宗第的神经已经麻木。他眼神平稳,从脸色里也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和慌乱。
周围的亲兵都在忙里忙外,有的在传递紧急的军情文书,有的在取出兵器盔甲。有一名侍卫双手捧着刀剑过来,急急问道:
“大帅,府谷前线告急,清军已有突破之势,要不要将我们也调去前线?”
袁宗第好像没有听见这句话,他手上还在飞快地写着调动其他州县兵马的命令文书,字迹沉稳踏实,给人以强烈的可靠感。
袁宗第连私塾都没入过,也没有受过什么蒙学。但他在大顺军中听过不少文士和刀笔吏讲解经史,自己又好学上进,一般的笔墨功夫当然是信手拈来,即便是举人秀才一流人物,大抵看到袁宗第的字迹也会觉得此人必是正途科甲出身的士人。
他久居于大顺五营亲权大帅的位置上,镇之以静的养气功夫已经达到了很高水平。外面的纷纷扰扰都没有打断袁宗第自己的思考,他的每一次落笔,都意味着一条高效率的兵力调动命令,即便府谷防线已经摇摇欲坠,袁宗第估计兵力情况,也有信心在敌人突破以前,将后方兵马调至前线。
“镇静一些,越是强敌至境的时候,越要像谢安一般,示以闲暇,才不至于慌乱了军心。”
侍卫听不懂袁大帅这是在说些什么话,苦笑道:
“罗汝才这王八蛋竟然叛变,咱们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啊。现在二爷在直罗被杨贼伏击,全军覆没,延绥兵力已经吃紧到了极限,宁夏节度使陈之龙又趁机叛变,榆林和宁夏之间的台堡,从盐场堡、定边营,到龙州城、清平堡,全让陈之龙这个贼子攻陷了。”
陈之龙过去是明朝监军道,他的投降大顺政权本来就心怀叵测,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是“借其兵权,以待天时”。清军对府谷的攻势连连得手以后,陈之龙就通过边墙以外的土默特部蒙古人渠道,写密信联络清军,相约夹击大顺军。
袁宗第终于把笔搁到一边,他将纸举起,轻轻吹了一口气说:
“罗汝才生平只信奉一句话,贼不杀贼。天下间任何一人都有可能背叛大顺,唯独罗汝才不可能。他要么是已经死在西安,要么就是被杨贼等人裹挟软禁,杨贼必是诈以南阳公的名义欺诈曹营旧部。
只要此事揭穿,平曹绝非难事。”
“即便能够平贼,我们又如何抵挡狗鞑子?大哥想得太简单了!”
袁宗道身上负伤,还扎着白布,数处还能见到透过白布显露出来的殷殷血迹。他语带怨气,对袁宗第这样一幅闲适悠游的模样极为不满。
“大哥,本来延绥就只有三万兵马。如今我无能,害死了一万精兵,剩下两万人要防守榆林、延安这么广阔的区域,背后有宁夏的陈之龙偷袭,南面有曹兵切断了我们的粮秣,东面还有八万清军排山倒海地杀过来,你怎么还能坐得住?”
袁宗道唉声叹气道:“我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大哥理应杀掉我,以解全军怨气。我只恨不能死在抗清战场之上……否则,否则我早就自刎了。”
“哈哈!荒唐。”
袁宗第投笔一笑,说:
“延绥一带台堡众多,榆林、延安都是明朝经营了二百多年的险固要塞,多少年来没有被外敌攻破了?米脂是先帝的家乡,桑梓百姓都知道,一旦顺军战败,不管是鞑子还是明军,一定会在米脂屠城,所以乡亲们都出钱出力,誓死和我们一同保卫陕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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