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智和侯方域并列为复社四公子之一,虽然所谓四公子并不都是真正的知己莫逆,几个人之间其实还是酒肉朋友、互相吹捧的因素更多一些。
可是方以智毕竟和侯方域来往日久,听到侯方域被袁时中害死的这句话,当然还是惊骇到失声的地步。
他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话表示自己震惊的心情,可喉咙里居然被激动的情绪压抑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陈子龙苦笑说:“密之,你也知道吧,侯制台是归德人,侯家子弟,包括朝宗,他们现在都在归德。归德一失,侯府家人当然都沦落于闯贼之手。袁时中一个人逃回徐州来,在侯制台看来,这不就是抛弃了他的儿子,自己逃亡回来吗?”
方以智终于明白了侯恂突然派人把袁时中抓走的意图缘由何在,可他还是大感难以理解:“这、这、这……于永绶和高谦两人,何止是把侯方域抛下自己逃了回来,他们两人可是抛下了刘肇基和将近一万人的官兵逃了回来。侯制台对这两人嘉奖欣赏有加,怎么对袁时中就不能有一丝的容忍呢?”
许都冷笑道:“在侯恂眼里,官兵万人哪里比得上侯朝宗一人宝贵?他现在大概是将袁时中恨之入骨了吧。反正杀是杀不到闯贼,打也打不过闯贼,侯恂除了把气撒到袁时中身上,他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吗?”
这真是无能狂怒了!
方以智扶额长叹:“侯制台这是私心影响公局啊,如今徐州形势这样的危急,袁时中又是一员天下难得的悍将。本来袁时中奔来徐州,是一件可以大大鼓舞军民士气的好事情。可是现在侯大人将袁将军抓了起来,事情如何收场?若真叫侯制台将袁将军杀掉,我只怕军心民气,都将一泄如注。”
陈子龙连连摇头说:“为今之计、为今之计,还要等史制台好起来。他的病情是怎么回事?密之,你常在制台左右,为他参赞军机文字,快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唉!”方以智无可奈何道,“大人是积劳成疾,我自己平日对医书也留心很多。大人这个状况,一望便知是平日里劳累过度,食少事烦。又突然受到噩耗的刺激,恐怕要过好一阵子才能醒来。”
“这……”
陈子龙看了看许都,再望向方以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牙说:“时间紧迫啊。侯制台是一定要杀袁将军的,刚刚标营那些家丁去抓捕袁将军的时候,又被袁将军奋勇拔刀杀死了二人。现在他们仇恨更深,如果史制台不能赶紧醒来,想出一个办法、做出一个决定来,我只怕咱们这样等下去,回头就只能看到袁将军的项上人头了。”
方以智欲哭无泪道:“我不过为大人赞画文字,也没有办法调度标营士兵,更在侯大人的面前说不上话。卧子兄,你叫我想办法,我也是无计可施啊。”
“难道就这样万策尽矣?袁将军满腔热忱来投徐州,我们就要以刀斧加身来汇报他吗!”
“哈!”
许都冷冷笑了一声,他眉头紧皱在一起,嘴角还挂着一丝对侯恂十分不屑的嘲讽之意说道:“侯恂手下的标营只有几百人,我和他标营那些家丁日来常常吃酒把玩。这些人少有百战精兵,大多都是侯恂从京师南下时,在燕都临时招募的一些市井无赖,一点不成气候,还没有咱们义乌的老乡厉害。”
当的一声,许都一圈砸在桌子上,厉声道:“史大人看来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可是袁时中热忱来投,我们绝不能寒了义士的心……更不能让侯恂任性妄为,杀一袁时中而寒了天下义士之心。”
他回首盯住方以智,问道:“密之兄,你到底能不能调动史大人的标营?估计能够调动多少人?”
方以智看着许都那一副和于永绶、高谦等武人十分相似的表情,心生强烈的不安感和恐惧感。他后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回答说:“标营只有史大人可以调动,所有印信都在他那里,我没法调动半个人的。”
“好!也就是说,只要有印信,你就可以调动剿总官署的标营吧!”
许都双手一拍,接着说道:“密之兄,现在史大人晕了过去,不省人事,标营那里就交给你了!你一直在剿总官署参赞机要,当然知道那些关防印信都在哪里吧?赶紧拿了这些东西,就和我干大事去。”
许都的话令方以智瞠目结舌,他张大了嘴巴问道:“你……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吗!”
许都哈哈一笑,回答说:“袁时中是咱们保住徐州的最后一线希望,袁时中如果让侯恂杀了,徐州就真的没有前途可言了。徐州关系南北漕运,一旦徐州被闯贼占据,那么南北就将断绝,天下就更加不可收拾。所以我和卧子已经讨论过了,袁时中一人性命干系徐州得失,徐州得失又干系到天下存亡。”
陈子龙对着方以智哀叹一声,说:“密之,我对他的办法也是一直反对的。所以我才找上剿总这边来,就希望由史大人出面救下袁将军。怎么会想到史制台……竟然因为积劳成疾,在这种时候呕血晕倒了!现在实在等待不得,咱们只有兵行险着,先把袁时中救下来,等史制台醒来,再由他出面和侯大人翰旋。”
“你们疯了吧!”方以智瞪大了眼睛,指着陈子龙和许都两人问道,“你们是要我调动标营兵马,跟着你们一起去侯制台那里,直接把袁时中从军营里抢出来?”
许都嘴巴一斜,笑道:“侯恂标营现在只有几百人,而且我跟他标营里那些家丁都很熟悉。我可以担保,就这些人根本是不堪一击,毫无一战之力。咱们根本不用大打出手,只要吓唬吓唬侯恂,动作更快,不用死一人、伤一人,就能把袁时中救出来。”
“密之,现在只有你能代表史制台调动剿总标营。徐州的存亡、天下的存亡,全都系于你一人之手,慎之、慎之!”
第四十九章 老而不死是为
侯恂标营士兵在城门下把袁时中逮走一事,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了。全城军民百姓都在困惑,到了现在这个时刻,到底谁才是忠、谁才是奸?
千里走单骑的袁时中,难道真的是一个要和闯贼里应外合的奸细吗?
一些有人脉、有渠道的搢绅领袖,已经开始活动起自己的社会能量,想方设法地要从侯恂、史可法两位制台的身边,挖掘到相关的消息来。
大家都知道史可法和侯恂两人相处得很不愉快,所以史可法也没有在剿总官署办公,而是于公署附近另置别苑,避开了侯恂,自己一心安静办理部务。
这段时间以来,史可法的别苑虽然比不上侯恂官署那般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可也算不上幽静。别苑的门外,一样是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车辆,每日里都有徐州的头面人物找上门来,要求见这位天下闻名的东林大才。
史制台是一位虚怀若谷、礼贤下士的人物,他虽然名满九州,可对找上门来求见的一般士人,也都亲诚爱护。
从史可法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对一般年轻士人的额外爱护,的确是让淮徐一带的青年士绅们,大感敬仰和消受。
可是今天,在袁时中被侯恂逮走,生死不明的这个关键时候,史府别苑的大门却关了起来。从中午到傍晚前,不知道有多少绅士递来名刺,想见史制台一面,全城人心都系于史可法一身的时候,他却闭起了门来,让人猜度不到制台大人的用意何在!
在侯恂那边,他手下的标营士兵同侯恂本人,并没有长年累月恩威并施积累下来酿成的人身依附关系。
这些所谓的“家丁”,其实差不多都是侯恂从北京南下的时候,从京城市面上临时招募的一些市井无赖罢了。
他们并没有为侯恂不顾一切效死的打算,侯恂为泄一己之愤,命令这些士兵将袁时中逮走的做法,不仅是让徐州百姓产生了极大的恶感,就连这些标营“家丁”,也多抱有异议。
“袁将军单骑来归,真是好比关云长爷爷一般的人物,咱们的制台大人,干嘛就要把他给枷起来呢?”
袁时中已经被逮入了侯恂设在徐州校场旁的军营里,军营外围则很有一些闲散的标营家丁议论纷纷,大家都对侯制台的做法深感疑惑和不解。
有人掰着手指,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说道:“闹不明白、闹不明白呀,侯老爷这一发癫,咱们全都要跟着完蛋。我看徐州也是没几个兵能打仗了,咱们哥儿几个再不找条出路,那不是死在东虏手上,就是要死在闯寇手上啊。”
另有一人则啪的一声拍桌道:“嗨!还说什么呢!现在谁人不晓得侯老爷家里那位公子栽在了归德城里?他老人家如今非要杀了袁时中报仇雪恨,咱们又上哪里说去!”
“这叫个什么事儿呀?闯贼把制台大人的公子杀了,又关袁将军什么事?制台大人怎么这样地不明事理?还不如市井屠夫啊。”
围成一圈儿的标营家丁们,要么是在唉声叹气,对徐州的前途感到了无希望;要么就是在指摘侯恂的做法,完全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之别;还有一些头脑活络的人,则已经开始盘算起了后路,准备弄条船,赶紧走运河逃去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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