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头笑一笑,问:“刘司空算什么英雄,岂有英雄占据一州,多年不能灭胡,反为羯奴所逐之理啊?倘若我往洛阳、长安去,见那裴大司马与祖大将军都比刘司空强了数倍,又当如何?”
郁律笑道:“裴大司马前日书中,便暗示我来攻肆卢川,还说什么螳螂,什么蝉的……”
拓跋头提醒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郁律点点头,说:“不错,此言大有深意,或许真是个人物——若中国有真主出,我族便拿下平阳,再拱手献上,也是值得的。”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目光闪烁,却不似真心实意……
……
裴该在这个时候,当然并不清楚拓跋郁律已败铁弗,他还发誓必要踏平肆卢川呢……但即便肆卢川仍为铁弗所据,发兵往攻,也是遥远将来的规划,目前还必须得注目近处,考虑相关刘曜的问题。
裴该在离开冀城前,就有想法,打算主动出击,给刘曜来个当头一棒,使其数年间不敢再谋南下侵扰。于是在和陶侃商议之时,便即探问陶士行的想法,谁料陶侃紧蹙双眉,连连摇头,说:“不易也……”
第五十章 御边三策
陶侃并不赞成主动出击,去打高奴的刘曜,他对裴该解释说:“由此前抵高奴,地势愈高而丘陵愈密,道路险狭,难以排布大军……”
其实冯翊郡北部地形也是如此,属于黄土高原的丘陵沟壑区,虽然土地没有后世那么贫瘠,但同样可耕地面积稀少,导致人口更少。正是利用这种地形,陶侃才能够顺利堵住刘虎,不使入平;而倘若是在南部平原地区,以铁弗骑兵那种来去如风的速度,晋军很难封堵得住,或许最终只能固守城池、要隘,再以游军寻机挫败之,则周边乡村、农地,就难免要遭受胡骑的蹂躏了。
其实相对而言,冯翊郡北部粟邑、梁山两县还是有一些河谷间平地的,丘陵顶部平缓处也有不少,然而一旦出境,也就是从后世的洛川县直到延安市,这片地区的丘陵更高、沟壑更深,密密麻麻有若蛛网,就几乎找不到几块开阔地出来。
陶侃因此说道:“北上唯溯洛水(上洛水)而行,然而水势曲折,流速却急,必然步卒踯躅、舟船难输……”陶侃是惯会使舟的,只要碰见稍微大点儿的河流,他就会考虑以舟船运送物资,省时省力。但是上洛水在高奴以南的这一段,实在曲里拐弯到让人心浮气躁的程度,大军若是沿岸而行,道路时宽时狭,估摸着每走十里地就必须得横渡一次;再加其水南注,多带泥沙,导致暗礁密布,舟船也不易行,使得陶侃惯用的法宝完全就祭不起来。
即便惯于在长江流域丘陵、沼泽地带作战的陶士行,也对这种地形状况头大如斗——同为丘陵,北方和南方仍然存在着诸多不同啊,战术无可套用。
因此刘曜可以派小部骑兵南下骚扰,晋人却不可能搞什么“寇可往,我亦可往”。因为晋人多为步卒,一则行军速度慢,很难达成奇袭的效果,二则必须阵而后战,才能对抗草原骑兵,但这一路上就没有什么能够排开大军的地方啊。
在这种情况下,你派小部队去,或者分道而行,那就是给刘曜送人头的;若遣大军谨慎前行,刘曜拉上马车,抢先就跑了,你上哪儿逮他去?晋人怕骚扰,是因为田地带不走,即便不是收获期,被战马来回踩踏一番,就会对明年的农耕造成很恶劣影响;胡人不怕骚扰,因为主要是畜养牲畜,随时都能够驱赶着换块地方去吃草——再贫瘠的土地,终非沙漠,粮食难产,难道会连杂草也不生么?
故此陶侃坚决反对出击去打高奴,裴该手按地图,反复筹划,最终也无计可施。于是他就暂时抛掉自己旧有的想法,反过来问陶侃:“然若不能痛击刘曜,使彼常来侵扰,我便须如在安定时所规划,沿边筑堡,层层设防,如此还如何挥师东向平阳,以逐胡虏啊?陶君可有教我?”
安定郡内终究地广人稀,又不当与胡汉接触的最前线,主要筑点儿碉堡,防止游牧民族深入其境就行了,即便彭夫护再来侵扰,在缺乏内应的情况下,不大可能造成太大破坏。冯翊就不同了,一水之隔就是平阳和河东,是对敌的最前线,而且南部平原地区是关中主要粮仓之一。倘若一个不慎,被胡骑下了平,农业生产必然遭受严重破坏;而若正当自己渡河去打平阳的时候,刘曜抄掠后路,也可能使得整场军事行动宣告失败。
一旦放了胡骑入平,则长安以北,再少天险,整个关中局势都会岌岌可危。为什么在原本历史上,索綝、麴允等人困守愁城,最终还是被刘曜攻破了长安呢?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实力,更没有胆量将胡骑驱之于冯翊以北,导致渭水河谷遭受反复蹂躏,再加上司马保断绝陇道,则粮秣日蹙,这连吃都吃不饱的军队,还怎么可能守得住长安城呢?
裴该当日趁着刘曜暂时北归的机会,克复并死守大荔,就是为了保住这一片膏腴之地,他可不想一招不慎,再把这头老虎放过来啊。刘曜目前只是侵扰,但若被他屡屡得手,再加在高奴积聚,则一旦自己东攻平阳之时,会不会趁机发动全面猛攻啊?那自己还有可能顺利东渡黄河么?
陶侃听到裴该之问,低垂着头考虑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说道:“我倒是有上中下三策,请大司马选择……”
裴该一听啥,又是三策?古人啊,你们就没点儿新鲜的说辞吗?哦,好吧,其实我也很习惯说三策来着……当即注目陶士行,态度诚恳地说:“陶君可明言,该洗耳恭听。”
陶侃首先伸出一枚手指来,说:“其实所谓下策,便是大司马适才所言,沿边筑堡,以防胡扰。大司马与陶某云,于安定郡内,自朝那至临泾,筑十九堡,近两千人;相比之下,冯翊正面较窄,地势更险,以侃筹划,东西十堡足矣。然而安定以北,虚除所据,刘曜势不能将主力往扰安定,却可能将主力来扰冯翊,是故各堡屯兵,起码三百之数。
“由此刘曜残匪,于两郡间便可牵制我五千人马,况乎还有其间的北地郡。五六千军并粮草供输,不是小数,倘真如此,大司马可用以东渡以击平阳之军必寡,十成胜算,折为七成。
“且但知固垒,则战与不战,操之敌手,是刘曜可安稳积聚,以趁我弊。再者,军行若水,其势无形,若其有形,必有破绽。刘曜若知我筑垒所在,便可寻隙南侵,即便沿边修筑长城,亦非万全,况乎堡垒?彼可合力攻我,我若分守各堡,力分则弱,若聚守一处,又恐其以虚军当正面,而以实军兜抄我后。
“总而言之,此下策也。”
裴该不住颔首,说陶君你分析得很对,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出的筑堡固守之策。那么你既然说这是下策,想必所谋另两策要高妙得多了——“请示中策。”
陶侃说中策么,就是以戎当胡——
“安定及冯翊北部,耕地绝少,难实晋民、筑大城,且即欲迁民实边,田土也非二三载可以收获……”
裴该苦笑着说,倘若关中晋民数量足够,我又可以随便迁徙、调动,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麻烦啦。这不是人口实在太少,所以兵也不敢多招,粮也难以多屯,才搞得捉襟见肘,使刘曜有机可乘的么?
陶侃当即竖起第二枚手指来,缓缓说道:“乃可迁戎部于边地,使牧,以当刘曜……”
丘陵沟壑地带,并不适合放牧牛马,但山羊是可以牧的,原本卢水胡之大部,就全都是牧羊人。陶侃的意思,可以将某些戎部迁到边境线附近来,一方面放牧的准备期比较短——不象耕田,一般开荒的前两年,地力不肥,很难获得足够的收成——使得戎人可以很快安居下来,另方面他们部族内的组织力也要比普通的农人高多了,方便及时聚集起来,抵御外侮。
“戎人剽悍,若熟悉丘陵地势,大可与胡骑相周旋,有彼等为辅,官军于两郡内各留一二千,固守大邑,则必不畏敌扰。”
裴该低首筹思,皱眉不语。
陶侃在此番对谈中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说:“大司马所虑,侃不问可知。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知彼戎不与胡贼合势,加重扰边啊?”
裴该微微点头,说:“西州方定,戎心未稳,实在不宜迁徙实边……”
陶侃答道:“世无万全之策,有利则必有弊。徙戎实边,一则可高官安之卒,二则可高官安之粮——但宽其贡赋,又何必供输?且戎在边地为乱,总好过在腹心之地为乱。”
裴该想了想,还是问道:“上策又如何?”
陶侃回答:“安定郡内,卢水胡盘踞数世,根深蒂固,若仍使留,难免作乱。若迁他戎镇此,则彭夫护难以诱引,比沿边筑堡省卒省粮。是故侃仍建议大司马三思,于安定郡内,用我中策。”
随即竖起第三枚手指来:“唯冯翊可用上策,即出境筑垒,徐徐而前,以压逼刘曜!”
陶侃建议,咱们可以把小股部队撒出境外,寻找合适的地点筑垒,倘若刘曜不来骚扰,那就一路往北方推进,逐渐逼近他的大本营高奴。一旦被我距离高奴一两日途程筑起碉堡来,积聚物资,大军随时可以安安稳稳地开入堡中,然后对刘曜发起迅猛攻势。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调度得法,估计刘曜想跑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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