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的管理者,幕府委任的守护代官,躲在岸和田城里瑟瑟发抖,只求自保。御木益景和饭尾真遥两人不仅损失了所有的兵力,更把原来就不甚多的人望和威势输了干干净净。
寺社众的“叛军”已经被佐久间军打得落花流水,连请来的杂贺佣兵,也败退回家了。但佐久间父子被逮回岐阜城挨训,其军队自然也不可能留下来收拾战后局面。
伊势贞兴本来毛遂自荐,声称要用招抚的办法解决问题。可是招抚的办法俨然已经破产了,而且他本人还一度沦为丧家之犬,现在是毫无说话的底气了。
一色藤长为了与伊势贞兴打擂台,拼劲口舌说服了佐久间信盛出兵,一度取得成效。但在佐久间家兵退之后,他本人素无声誉,什么事也做不了。
至于其他的附近势力,在没有什么名分,实力也不占优的情况下,就更不可能插足其中了。
于是,这块在足利和织田两家之间,归属权暧昧不清的区域,便暂时性成为了“三不管”地带。
从幕府代官们没收土地,到寺社众起兵反抗,再到佐久间军介入,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前后变化,虽然不至于传至远国,但也足以当地居民捏了一把汗。
在这种情况下,信长终于开始有动作,先是派遣使者,命令平手汎秀率兵进入和泉,临时维护治安。接着向尾美二国发布召集令,宣称要带领大军上洛。
以永禄九年年初,拥立足利义昭为起点,三年零几个月的时间内,这是织田信长第五次挥师上洛了。他虽然不像大内义兴、三好长庆那样坐镇畿内,但也是丝毫不放松与京都的联系。
而且每次的上洛,都会有所收获,不是徒劳无功。
随着织田家的这五次行动,平手汎秀亦是一并水涨船高。
第一次上洛,扶持足利义昭坐上了征夷大将军的位置,而后平手汎秀就被派遣到京都南面的山崎城做守备,领有三千兵马。
第二次上洛,乃是在若江城合战击败三好逆袭之后,平手汎秀因为自身功绩,加之“肮脏的政治原因”,当上了和泉守护代。
第三次上洛,是元龟元年的新年大宴,那次平手汎秀成功劝说浅井长政西征播磨,又在京都举办了铁炮比赛,宣传了自家的“竞拍会”,构建了商业势力的根基。
第四次上洛,则是征讨四国返程之后,当时平手汎秀奏凯而归,获得“从五位下中务少丞”的官位以及“淡路守护”的职役,成为濑户内海的巨头。不过也交出了和泉守护代的仪仗。
与之相应的,大批的织田家臣也都“鸡犬升天”了,除了平手汎秀之后,丹羽长秀、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泷川一益等人的管辖范围都接近十万石。虽然暂时大多是代管,名分还没正式确立。(就当这个时代已经普及石高制了)
至于知行过万的,那更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平手家的河田长亲,作为一个陪臣,也得到了一千七百石的俸禄,这要放在一般的势力里面,已经是家老级别的待遇了。
包括那些刚刚依附过来没多久的小势力,只要以前没有与三好家“同流合污”,多少都能吃到一点残羹剩饭。
在这期间,足利义昭的感受就比较复杂了。
织田家的步步高升,不断扩张,都打了幕府的旗号,客观上这令幕府的权威有所回升,义昭本人说话的分量也加重了一些。
然则,反过来讲,织田势力越来越大,对幕府的压制力也逐渐加强,足利家的独立复兴之路,看起来是越来越渺茫了。
有时候足利义昭会忍不住暗地诅咒信长遭遇不测,但回过神来却又会打消这个想法。
因为信长这人虽然霸道却还算讲究规矩,比直接拿刀砍死上代公方的三好三人众之流还是强很多。
这家伙现在活着,是幕府的心腹大患;这家伙万一死了,畿内任何势力都可能成为更大的祸患。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让信长半死不活,然后慢慢以足利的影响力代替织田。不过这等心愿,神佛恐怕不会受理吧!
总而言之,一众相关者拭目以待,不知道织田大军的第五次上洛,究竟会带来何种变化。
第七十二章 第五次上洛(中)
几日之后,信长的大军到达京都的同时,平手家已经有五千五百名将士出动,从淡路跨过海峡来到和泉,整肃战后秩序。
“也不知道织田大殿这次上洛,会有什么行动。若是要出征的话,希望我能被编入先锋备队。”
山内一丰坐在马扎上,盯着岸和田城门前的大路,神思不属,心不在焉,注意力早就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平手汎秀已经带着少数人去京都开会了,大部分家臣留在和泉待命。山内一丰作为随军行动的近习众,理论上担任着监护军纪的职责,但看这幅样子,显然没当一回事。
因此,身旁的小西行长故意打趣道:“没想到我们平手家第一勤勉的山内一丰居然也会在轮值的时候偷懒啊!”
小西行长这人,出身豪奢之家,为人又少年早慧,行事素来肆意洒脱惯了,嘴上从来不饶人,讥讽同僚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故而山内一丰闻言并不恼怒,但也不愿在口齿上认输,而是反唇相讥道:“那是当然,我可比不了小西行长大人。论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劳逸结合,谁又能与您相比呢。”
他说出这话,乃是讽刺对方喜欢偷奸耍滑,玩弄小聪明逃避艰苦工作的习惯。
作为一个“正统武家门第”出身的人,山内一丰站在鄙视链的顶端,能够理直气壮地嘲笑小西行长的这种“商贾行径”。
“哈哈,那就多谢夸奖了!”小西行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正如您所说,主公交给我的都是动脑而不是出力的工作。比如我今天只需要拜访一间寺社,两家豪族,谈好了事情就可以光明正大休息了,并不需要像某人一样傻站着。”
“你这家伙!”山内一丰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被噎得说不出话。但随即他灵光一闪,又冷笑着反击道:“我好像记得,小西大人您是因为不愿做商人,一心想当武士,才来平手家毛遂自荐的吧!但您现在做的事情,都是一些交际、财务、工程的工作,似乎与商人也没什么差别呢。我记得您当武士也有两年了吧?不知斩下过几个敌人的首级呢?”
此话一出,小西行长哑口无言,脸上由晴转阴,也没性质打趣了。他虽然也跟随平手汎秀上过几次战场,但都是跟在中军大帐随侍,没有近距离见过鲜血和硝烟。这对于一心想要当武士出人头地的“有志青年”来说,确实是个资历上的污点。
良久他才闷闷不乐地高声自言自语道:“这次织田大殿上洛,说不定就要讨伐朝仓家,我定要亲自披甲挥刀,杀几个敌人。”
话音未落,便听到两声呵斥:
“小西殿还请慎言!”
“这可是大庭广众啊,我的行长大人!”
循着人声望去,却是堀尾吉晴与木下秀长正好走过来了。
话说,在场山内、小西、堀尾、木下这几个人,虽然年岁有差,出身各异,来到平手家效力的原因也不相同,但职能定位相近(都是储备干部),时常在一起工作,相互间都很欣赏,是颇有些同僚之义的。
不过四人的性格各不相同。山内一丰苦心孤诣,追名逐利,小西行长锋芒毕露,目无余子,这俩家伙一贯不让人省心。
堀尾吉晴和木下秀长则都是公认好相处的人,前者悲天悯人宅心仁厚如得道高僧,后者心醇气和讷直守信似仁厚长者。
故而,见到小西行长讲什么“说不定就要讨伐朝仓家”的话,两人都忍不住出言阻止。
只不过,堀尾吉晴阻止的理由是:“到目前为止,朝仓家仍然是我们一起拥立公方大人上洛的盟友,并不是敌人。”
而木下秀长所说的却是:“就算要改变立场,也是织田大殿和平手中务关心的事情,我等小卒就不要越俎代庖啦!”
被这两人劝阻之后,小西行长也反应过来刚才那话说的不太合适,连忙低头做歉然状。但他心里并不服气,反而小声反驳道:“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下一步织田大殿要收拾的就是朝仓家吗?”
木下秀长无奈地一叹,扶额道:“朝仓家可没有得罪我们啊,没有朝廷和幕府的命令,岂能无罪攻伐呢?”
对此小西行长大是不以为然:“那你说说,伊势的北畠家是什么情况?不也没得罪织田么?不也没有朝廷和幕府的名义吗?朝仓家占着越前国和敦贺町的膏粱之地,却不思进取,这就怀璧其罪的道理。”
堀尾吉晴思索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畿内尚未安定下来呢,我看现在不是轻易动刀兵的时机。三好、六角、北畠虽然都被击败,但余党尚未肃清。而且众多国人豪族,对织田家究竟是什么想法,也很难说。如此情形之下,倘若再开启战端,恐怕不妥。”
小西行长摇了摇头,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说到:“我看堀尾大人,您太多虑了。那几家的余党只是垂死挣扎完全不足虑,至于各家豪族,如果没有主谋者从中串联,也只是一盘散沙而已。一定要说畿内的隐患,大概也只有石山本愿寺那些假和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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