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汎秀先没作答,而是眼带赞许地点点头。能够看到这一点,说明阿犬确实是对平手家当前的局势有所分析的。
作为对三好家的“取次”之职,如何处置敌方降将,正是汎秀目前面临着的最大麻烦。
现在已经有了岩成友通这级别的人物,还有香西长信、松山重治等辈也都算是有身份的武士,将来如果作战顺利,依靠平手来“拨乱反正”的三好旧臣肯定会越来越多。对于他们肯定是要接纳的,不可能回绝或者直接杀掉,否则等于是给自己制造没必要的麻烦。
然则,招降纳叛之后,该如何处理呢?
直接加以信任的话,肯定是有风险的。毕竟三好家还在四国岛上顽强地延续,离彻底剿灭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美浓的斋藤家是完全地吹灯拔蜡了,最后一届当主斋藤龙兴在外逃时被平手汎秀拦在河上,不知道信长是把他囚禁起来还是杀掉了,总之是再无可能翻盘。所以稻叶、安腾、氏家等旧臣是可以被信任的。
三好却不同。名义上的当主三好义继现在是足利和织田的跟班,一度掌握大权的三人众各自倒台,但四国的筱原长房,拥立了三好义贤的儿子长治,以分家的旗帜,整合了阿波、讃岐、淡路的势力,随时能组织起两到三万兵力,依然是扶桑棋盘上不可忽视的玩家。
平手汎秀不得不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万一以后三好家有了再兴的趋势,藕断丝连的旧臣们会不会纷纷回归呢?到时候会给自己造成多大的损失?
“岩成友通啊……”汎秀摇摇头轻叹了一下,“我确实花了点心思,希望能获取他的效忠,但至今是否有效,我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更不可能让别的家臣对他有信心。”
汎秀如此解释了三好旧将的微妙地位,至于放跑三好政康那件事,他觉得在阿犬面前,暂时没必要提及。
“这样啊,听起来确实是很麻烦。”阿犬绣眉紧蹙,作思考状,仿佛是真心想要如“归蝶义姐”所言那样,帮着分担一些压力。只是她毕竟不是归蝶义姐,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也得不出什么好主意,最终只是弱弱地回了一句:
“呐……妾身如果说得不对,还请您原谅。能否有什么办法,让岩成单独一人去执行什么计划,作为考验。如果顺利通过,那家臣们就会觉得他可靠,而加以信任。如果不顺利,也可提前暴露其异心,免去后患。”
望着她忐忑的眼神,汎秀不觉莞尔。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啊!如果特意安排一个明显是用来‘测试忠诚’的任务下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就丝毫起不了作用,只会贻笑大方的。除非是刚好有这样的机会,顺水推舟。”
“这样啊……果然不行……”阿犬脸上添了一层薄薄地红雾,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汎秀却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骤然抬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说到三好旧臣的事情,我今晨其实从织田家的信使那里,收到了一封相关的信笺。只是当时正顾着去看南蛮人的大船,没来得及拆……”
随着这番喃喃自语,他按照记忆,从衣服夹层的隐藏口袋里,取出那封密信。
“这个,妾身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呢……”阿犬看着汎秀不当回事的态度,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在多想些什么呢!”汎秀斜躺着摇了摇头,“难道还需要防着自家人不成?况且信封上根本没打代表‘机密’的信号。”
他的内心却暗想着:如果真有不适合让家人看见的东西,就根本不会让你知道了。
不过这番话能让阿犬安定下来,还开心地笑了一下,便也值了。
这信上如汎秀所料,写的是四国方面的最新消息。
一如既往地,跟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名义上三好义贤之子长治是家督,十河一存之子存保为辅,实际上这俩小孩儿都在筱原长房的掌握之中。昔日三人众之首的三好长逸疑似被软禁,具体情形暂时查不到。
按照推论,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统治方式,理应引起大量不满才对,只是织田家在四国毫无根基,无法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来取得优势。
同时信中也说到了一些更远方的局势。同为织田的敌人,三好与备前浦上、播磨赤松及但马山名的残余势力已经达成一定程度的盟约,而西国最强的毛利坚决表示支持有大名名分的织田这边,所以这个联盟又拉拢了毛利的宿敌,九州豪强大友家来抗衡,对此信长准备煽动有崛起之势的肥前龙造寺家从后方打击大友。
近畿不愧是天下的中心,围绕着上洛之战引起的后续反应,影响到了整个扶桑的西半边。(东边由于镰仓公方和关东管领的存在,受影响相对小一些。)
这种乱象也体现在了四国除三好外的那些小势力身上。河野、宇都宫亲毛利,一条、西园寺亲大友,双方摩拳擦掌大有干一架的趋势。
平手汎秀看到这里,想起那个名为一条家臣的土佐“姬若子”长宗我部元亲。现在此人似乎还没崛起,信中只说他是个拥兵数千的“有力国人”。既然适逢其会,也许可以通过这个未来的豪杰,给三好家制造一点侧面的压力。
本来看上去应该是一封非常普通的信件了,但到了最后,突然又跳出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让人为之一惊。
文字竟然提到了信长以前讲到过的那个“淡路内应”。
如果汎秀的眼睛没坏掉的话,原文意思好像是说,内应的身份,是安宅信康。
然而安宅信康这家伙,不是继承了其父的位置,担任淡路一国的总大将吗?
他要有归降的心思,直接本人过来不就行了,当哪门子内应?
难道此人已经被架空了?这倒是说得过去。然而文中并未提到这方面的事情。
另一方面,更值得揣摩的是,如此重要的消息,信长为何只放在一封寻常信件里面?他究竟是怎么想的?“第六天魔王”性格中或许有急躁、残暴、桀骜等负面因素,但他的智商是很高的,不至于有这种疏忽。
那么说来,其中或许就有别的暗示了。
汎秀神色不变,却又多集中了几分心思,反反复复把这两页信纸前后看了几遍。
而后他慢慢品出味道来,脸上开始浮现出成竹在胸的表情。
接着,平手汎秀抬头看了身边噤若寒蝉,一动不动,不敢打扰的妻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笑道:“看来今天倒能按你说的策略去办了,就派岩成友通去单独执行这项任务,看看后效如何!”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一章 事必躬亲的筱原长房
阿波的胜瑞城,已经在这片土地上伫立了三百余年,历来作为细川氏四国分支的主城存在。不仅是当地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更是整个四国岛上最有名的一处据点。
这据点建在冲击平原上面,控制着四国最重要河流——吉野川的入海口,同时也通过东北方向的两座支城,监视濑户内海的动静。以此为据点,进可借水路威胁和泉、摄津、纪伊,退可据岸自守,阻挡近畿方向的不速之客。
全城占地极广,东西约十八町(2千米),南北约十四町(1.5千米),外部围绕着十间(18米)宽的水堀。其下寺社、市集、职人屋敷不计其数,欣欣向荣,一片繁华。城西设置着四国岛上难得一见的马场,另一边则建有港口。
多年前,七代城主细川成之,风流倜傥,博学多才,被誉为是“东山文化”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其影响之下,许多公卿、僧侣、学者、诗人、书法家、画师、连歌者、艺人都积极前来交流,使得此地被称作是四国的“小京都”。
时过境迁,如今姓细川的大人物们都纷纷跌落了,当前城主是三好义贤的儿子三好长治。只不过十五岁的长治也没什么实权,真正说话算数的,是家宰筱原长房。
这人此刻规规矩矩地正坐在胜瑞城的二之丸里,穿戴得一丝不苟,右手握着一支竹笔,飞速地在文件上写着自己的处理意见。每完成一张,便放到一侧,由小姓们整理成叠。
时未过午,他的右手边放着三十多封文书了,厚厚堆成一摞。但下人仍在不断送来新收到的信件,整齐地置在左方,事情好像永远也处理不完。
在他办公的这间屋敷对面,是一座由京都艺术家们联合设计的“枯山水”庭院,堪称东山文化的结晶,扶桑的国宝。但现在这庭院好像有些缺乏保养,装饰用的灌木是真的有点“枯”了,石子累成的假山微微有点变形,沙盘上人为划出的纹路也浅了许多。
不是筱原长房不懂艺术没有审美,实在是事有轻重缓急,顾不过来啊。
目前三好氏的残余势力范围内,还有大概三十万领民存在,平均每天会产生六七十件需要裁决的政务。大到组织军队对抗织田的入侵,小到一町步(约15亩)土地的争端,筱原长房事必躬亲,不分巨细。
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每个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引发难以想象的动乱,必须防微杜渐。
筱原氏本是近江人,自称出自橘氏,为三好效力已有数代,被授予木津城的领地。长房本人又屡建功勋,挣到了上桜城的家业,把世袭领地交给了弟弟。但他执掌大权以来,就很少回自己的居城了,日常都住在胜瑞城的二之丸办公。所有送过来的文件,都由他过目之后,筛选出来,写上处理意见,再象征性地送给三好长治签字画押。前来申诉和觐见的领民,也需要经过他的鉴别和问询,才能进入本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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