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昵够了之后,妖怪这才算是稍微平复了一些自己内心的激动,很快找回平日里冷静的状态,双手托着夏生的屁股蛋儿,看着他的火红眼儿轻声开口:“夏生,汝……汝……”
汝什么呢?他该说些什么才好,这小家伙,怎么也不主动说几句话,难道是存心为难自己不善表达吗?
那也没关系,他说就他说。白童子简直没有半点脾气,硬生生憋了半天,总算连问几句:“汝……最近还好吗?背还痛不痛?怎么不化人形?”
“而且妖力……汝的妖力去哪儿了?!”
终于发现最重要的一件事,白童子后知后觉怒了,没有妖力支撑,难怪夏生无法化人形。他已经完全觉醒成妖物,若连一点点妖力都没有,肯定只能保持妖身,而不能以人形活动了。
盲目甩锅的妖怪立时便将目光对准前方不远处还在喝酒看戏的两只大妖,脸色瞬间变冰山,双眸可比雪原。显然,作为之前还把夏生当做玩物一般置于掌中玩耍的当事人,白红二妖是他第一个怀疑对象。
红发长马尾的那个独臂妖怪见白童子这模样,马上便忍不住了,脸色一沉就要开口对峙。不过白发那个反应更快一些,且脾性还算冷静,直接开口便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本大爷,那龙妖崽子是你儿子?我们捡到他时,他就是这幅样子。”
“或者若果这小家伙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话,说不得你还要反过来感谢我们才是。他不知被什么和尚道士封印了,日日抽取妖血妖气,能够活着从封印里面逃脱出来,再被带到这里,已经算是我的大将难得好心。”
“所以你不如反省反省自己,这么重要的小家伙,怎么当初没有看好,现在心疼了,反倒要来怪罪别人吗?本大爷可不想受这冤枉气,看在你这么紧张他的份上,只原谅你一次。”
“……”
白童子咬牙,却实在无话可说。
或者说,对方后半句话里的指责与狂妄,他根本就没能听进耳朵里。满脑子只有前面那句——‘他不知被什么和尚道士封印了,日日抽取妖血妖气’。
他该死的根本无法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夏生现状就活活摆在眼前。身无妖力,气血空虚,眼神还算精神,但乖巧过头了一点,全然没有以前的机灵劲儿。
看着自己的目光之中,也没有以往毫不掩饰的热切爱意,甚至没有半分熟稔,只剩下该死的木然,该死的听话,仿佛被他怎么对待都完全无所谓一般,像是不记仇的幼稚孩童。
白童子心口揪痛一下,下意识再次试探开口道:“夏生,汝可认得吾吗?”
“……呜~”龙崽乖乖给出应答,眼神茫然,不知所谓。
“……汝能听懂吾说话吗?”
“嗷呜~~”点头点头。
“那……汝知道……”
话说到一半,白童子问不下去了。
还有什么好问的,如今这状况到底如何,还不够清晰明了的么。
夏生的妖力被榨取过头,暂时无法恢复,这倒是好说,有倒钟石在,很快便能重新替他补足。
最麻烦的是,在十年间被不断抽取能量的途中,夏生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又或者被下了什么咒法,使得心智与记忆有了很大程度的下降。他忘记了自己是谁,肯定也忘记了其他人,说不定连曾经是人的事情都忘记了。
所以当然的,他肯定也忘记了对待自己曾经浓烈到不顾一切的感情。
白童子默默埋首到夏生柔软的背鳞上面,强行使自己冷静了一会儿。
再抬头时,他面色冰寒,直接冲那头好整以暇的两只妖怪道:“多谢,二位救下夏生。方才是吾莽撞了,吾想请问,汝二人捡到夏生时,他身处何处,周围可有灵能师的踪迹?”
“哼。”方才被阻止开口的红发妖怪仰着头喝下一杯酒,张嘴欲要说些什么,神情不愉,想来还记挂着白童子方才抢了妖又反过头怀疑他们的样子,准备好好怼两句。
白发妖怪用手毫不掩饰的杵他一下,示意那家伙别发脾气,好不容易一起喝顿酒。那龙崽子挺好玩的,刚才自己弄痛了人家,勉勉强强平衡一下,也就算了。
红发妖怪只好不甘不愿咽下了这口气,闷着声音重新酝酿语言,哼哼唧唧道:“汝这家伙……给吾好好记清楚了,吾身旁这位,可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任何人不许对他有所不敬。看在挚友已经不计较的份上,吾便不多说。那崽子被捡到的地方离大江山不远,周遭没什么人迹,许是他自己逃出来的。至于灵能师,吾没有见到,但是听路人说,在远些热闹的城里面,确实近来有阴阳师到访,似乎挺有名气。”
“不过嘛,再有名气怕也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这年头的阴阳师,一代不如一代了,跟晴明简直没法比。还是挚友厉害,永远如此威武霸气,风姿凛然,吾本想龙崽是个稀罕货,捡来叫挚友赏玩一番,也算是打发打发时间。”
“看汝二妖关系似乎也十分要好,吾与挚友都不愿夺人所爱,便让与汝好了。不过以后小东西若是长大了,记得拿来让吾等欣赏一番,吾还没见过成年的龙妖呢。”
“……本大爷什么时候说过不愿夺人所爱了?”酒吞童子无语的看着他。
“昂?那……再抢回来?”茨木童子顿变茫然无辜脸。
酒吞无奈,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随意。他简直拿自家鬼将没办法,品性太过耿直,除了在自己的事情上面敏感许多,其他一概全凭心意,也不管说出的话是不是有何不妥。
罢了,随他去吧。这样想着,酒吞就方才的话补充道:“你若是想帮龙崽报仇,不妨早些去,也好避免与那人类阴阳师错开。我倒是知道一些那厮的事迹,九年多以前,他还不过一籍籍无名的学徒,不知哪一天突然得到宝物,灵力大涨,从此踏入高级阴阳师之列,身价显赫。”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自可以想象。下山云游之时,我与那阴阳师照过面,印堂黑气密布,腹中灵气杂陈,必然用了什么妖邪法子,最后不得善终。他敢用妖怪补充自己的功力,早有业障在身,你下手倒是不必有所顾虑。”
“说了这么多,姑且算是本大爷帮你一把吧?你不请自来,闯入我山头里面抢妖,这一笔笔清算下来,是不是得给本大爷一些补偿?”
白童子本来认真在听,越听越气,久违的盛怒涌起,令他恨不能立时出现在那传说中的阴阳师身边,把人碎尸万段。酒吞突然来这么一句,他倒不恼,直接点头允诺道:“可以,汝带夏生回来,相当于避免他再被阴阳师抓回去。又有吾闯山头在先,想要什么补偿,直说便是。”
“好,本大爷就喜欢你这种性子。”酒吞哈哈笑道:“我不计较此前那些事,你日后如有机会,也可常来,让茨木看看这龙崽长大了是什么模样。还有,如果你不介意,将指尖血逼出三滴,叫我酿酒尝尝,就算是给本大爷的补偿了。”
“酿酒?”白童子满脑袋问号,不清楚自己的血如何还能酿酒喝。说来饮取他人鲜血是获得力量的一种法子,这他倒是知道,可只要三滴,能有什么作用,尝得出味道来吗?
“哈哈哈哈!汝这妖怪,脾气不小,见识可还差了点吧,”红发妖怪茨木童子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方才那一点不愉似乎早已抛到了脑后去,只顾对白童子耿直道:“身为妖怪,怎可不知吾友酒吞能耐?此前见汝不敬,吾还当汝没认出来,现在来看,难不成汝根本就不知酒吞名讳吗?”
“嘛,姑且当汝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妖吧,”茨木大大咧咧一挥手,脸上突然出现一丝兴奋之感,喝了口酒,看起来打算来一场长篇大论,他普及道:“吾友酒吞童子,盘踞这大江山,护佑万千妖怪生存其中。汝看他身姿气势无一不具威风,便可知balabala……”
“……”
面无表情地听着耳边有如苍蝇徘徊一般聒噪腻歪的夸赞声,出于礼貌,白童子没有直接打断他,给面子的听了下去,至于有没有听进去,那便又是另一说。他看着悠哉喝酒的酒吞,目光里不由得带上一丝问询的意味,想知道这位鬼王到底是怎么能忍受得住自家大将绕耳噪音的。
作为当事人,酒吞立马看懂了对方的意思,默默将口中最后一点酒咽了下去,品尝余味。若是以前,他确实可能会对茨木不厌其烦的夸赞论述产生不耐之感,大将倒是夸的不枯燥,就是嘴巴实在太烦了点。
不过后来嘛,自己渐渐摸索到了能够有效让茨木闭嘴的法子。只要自家大将摆出这番想要长篇大论的模样,只消上前一个堵嘴,把人扑倒下去,管他有千百语言想要述说,也得先给他咽进肚子里。
所以认真说来,他其实已经有许久没听过茨木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吹嘘自己了,不知怎的,还挺有些怀念。所以今天便这样吧,过过耳朵瘾,等面前这白发妖怪走了,再来堵茨木的嘴不迟。
心中这几般种种思虑,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酒吞面对着白童子的眼神没有回应,只是含糊不清的笑了笑,摆出一副享受脸,似乎颇为受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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