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说罢,重新看向景帝,然后轻轻拔下头上的噙珠坠长流苏金丝彩凤步摇,使得长发披垂下来,又一件件摘去身上的环珥珠饰,最后脱去外面罩着的华贵凤袍,露出里面素净雅致的樱红湘纹织金及地衣裙,既而缓缓跪地,做出深宫后妃犯下重大过错时,脱簪剥衣待罪的礼数,然后淡淡道:“事已至此,陛下要如何处置臣妾?”
有冷风灌入殿中,将层层鹅黄的纱帷吹得乱舞,景帝脸上的表情晦暗莫明,身上金黄耀目的龙袍间,金线绣着的纹路交错纵横,眼底,是幽幽暗暗的光芒。
“父皇!求您饶了母后,儿臣求您了!”阴冷的大殿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已经醒来的仙仪挣扎着从软榻上爬起,一路跪行着来到景帝面前,扯住景帝的袍角,哀哀求告。“求求您,求求您饶恕了母后罢,母后知道错了,她再也不敢了……”
“父皇!苓福也求您了……不要杀母后,求求您不要啊!”苓福此时也已清醒了过来,学着姐姐的样子膝行着跪到景帝脚旁,牵住父亲的衣摆,痛哭着恳求。她虽然年纪还小,却也知道蓄意刺杀当朝储君是什么样的罪责--那是仅次于谋害天子的大不赦之罪,不但是皇后本人,就连皇后的父族母族一脉,也要受到极大的诛连!
“仙仪,带妹妹回宫去,不要留在这里。”皇后看着两个女儿,眼底闪过一丝痛极的暗色,却还是神情平静地说道,声音在外面传来的越来越大的风雨声中,显得幽凄而冰冷。“本宫既做此事,便自然是不赦的。”
叶孤城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景帝身旁,俯身将跪在地上的两个妹妹强行抱起:“跟孤回去。”
皇后苍白的面上闪过一点感激,她明白这个向来冷峻少言的男人的意思:将女儿带走,不让她们再亲眼目睹此时此刻的场景--这是替她保留作为一个母亲,在孩子们面前,最后的一点尊严……
“我不走!我不走!”苓福不可抗拒地被强行抱起,顿时哭泣着拼命捶打着兄长的肩膀,“放我下来……我不走……母后……父皇!父皇!”
“大皇兄!求求你救救母后!求求你和父皇讨个情,赦免了母后罢!仙仪求你了!”
毕竟比妹妹年长一点,仙仪在被抱起后,立刻就紧紧抓住了兄长的衣襟--她知道,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影响,甚至左右父亲的决定,那就一定是她们的大哥,她们眼前的这个男人!
“昭儿,带你妹妹回宫!”景帝的面庞在昏暗的大殿中模糊不清,外面又响起一声沉闷的雷响,风雨也渐渐大了起来。景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看着这个女子脸上淡然无惧的神情,陡然间,胸中就升腾起了一股熊熊的滔天怒火,喝道:“来人!”
一群内监鱼贯而入。叶孤城停下朝外走的脚步,松开了将两名少女紧箍在怀里的手臂,仙仪和苓福满面泪痕地扑进了母亲的怀中,痛哭起来。
“退下。”叶孤城看一眼进到殿中的十数人,冷然道,既而回过身,淡淡看向景帝:“父亲,皇后膝下,还有四个儿女。”
景帝闭上双眼。殿中静得可怖,只闻少女嘤嘤的低泣之声,良久,景帝面无表情地睁开眼,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滚。”
一群内监立时躬身退出大殿。窗外风雨交加,使得殿中光线昏幽而暗昧,皇后缓缓抬起头,含着一缕无望的笑意:“方才皇上唤人进来,是要赐死臣妾,然后对外宣称皇后暴病身亡,还是要寻个好逸骄奢之类的无碍皇家尊严的罪名,将臣妾打入冷宫,废除凤位?……无论是怎样都好,只是,臣妾所做的事情都和孩子们没有任何关系,还望皇上不要迁怒。”
景帝的脸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半晌,道:“昭儿,朕说,你写。”
湿漉漉的声音仿佛外面的雨声一般幽冷:“……皇后赵氏,奢费骄越,理后宫而无术,愚乏非德,屡失朕意,焉得母仪天下,配享宗庙香礼。今废为庶人,置于冷宫……”
皇后眼中泪水直滚而下,打湿了苍白冰冷的脸颊,怀中拥着两个女儿,看向面前龙袍金冕的男人,凄然含笑道:“皇上总还念着些夫妻情分,饶了臣妾性命……臣妾叩谢圣恩。”说罢,盈盈一拜。
景帝转过身,乌沉沉的大殿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得到外面哗哗的雨声。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并没有任何动作的长子,沉声道:“为何还不替朕起草诏书。”
叶孤城的面容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表情,深沉清冷的一双眼眸内,满满映出大殿中的暗晦色泽。“生母被废,父亲要勖膺和酆熙几人,今后如何自处。”
仿佛是沉默了数载那样久,景帝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后宫之事,自今日起由蔺妃德妃共同协理,赵氏留皇后头衔,收回凤印金册,仍居荣和殿,不得擅出一步。”
回头看一眼两个女儿:“仙仪与苓福,自此交由昌懿长公主教养,不得再与赵氏相见。”
顿了顿,又道:“一应份例起居,仍以皇后规格相待。”说罢,便慢慢朝殿外走去。
“五郎……” (景帝排行第五)
景帝的脚步停住了。
皇后缓缓自地上起身,昏暗中,她的眼神仿若天真无忧的少女一般,柔得如同春水,眼泪早已将细心描画的妆容打湿,唇上的胭脂亦是湿漉漉地晕开,可脸上却还带着笑,柔和而遥远至极……
“已有二十多年没有这样称呼了,如今,就容臣妾再叫一回罢……”皇后裣衽一礼,向着景帝微微一笑,同时,泪如雨下。“今日一别,想必就是生死不见了……五郎珍重。”
景帝顿一顿,然后继续向外走,终究,没有回头。
那时她还年少,刚刚与他成婚不久,不过十六岁的如花年纪,娇娇怯怯的模样,喜欢用软侬柔绵的声音,轻轻唤他一声’五郎‘……
--恍若隔世。
大雨倾盆而下,在地面上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明明还未到晚上,天色却已是极暗了。
房里已掌上了灯。叶孤城脱去沾染了蒙蒙水气的外袍,然后走到床边,将绡帐微微揭开一道缝隙,脱靴上榻。
西门吹雪睁开眼。叶孤城细细凝视着他峻毅鲜明的容颜,然后略微运功将冰冷的手蒸得热了,这才探进暖烘烘的被子里,抚上了男人赤 裸的身体。
“休息得还好?”低头在他眉心间一吻,叶孤城的手轻轻沿着男人结实光滑的肌肤向下移动,探进股间,摸索着去确定对方的情况。
触手所及,虽是有些肿烫不堪,但好在并没有明显的伤口。叶孤城用手慢慢为男人按摩着腰部,一边问道:“还很难受?”
“没有。”西门吹雪用被子将叶孤城一同盖住,伸臂将爱人揽在怀里,嗅着他发丝间的淡香和一点薄薄的水气:“……我很好。”
叶孤城任由自己被圈在男人怀中,顺势枕在了对方的胸膛上,亲了亲那略微红肿的乳 尖,然后便合上了双目。
两人静静相拥着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良久,叶孤城闭着眼,忽然开口淡淡道:“因爱生恨,亦属人之常情……今日所见,世间既有佳缘天成,却也不乏怨偶相对。”
西门吹雪低头吻一吻他的下颌:“为何忽有此语。”
叶孤城枕在男人胸口,将方才宫中之事说了,西门吹雪静静听着,半晌,缓缓抚摩着叶孤城的头发,然后将其紧拥在怀里。
凤目微阖,叶孤城伸手环住对方的腰,将面容深深埋进西门吹雪的胸口。
“纵使良缘天定,亦或情孽错缠,叶孤城有生之年,必不负君。”
第249章 情思如梦 …
“纵使良缘天定,亦或情孽错缠,叶孤城有生之年,必不负君。”
叶孤城将脸埋在西门吹雪胸前,叹息般自唇中淡淡逸出这一句话,然后便环了男人的腰身,再没有松手。西门吹雪听他低喃之语,微微顿了一瞬,然后闭上眼,将怀中人紧紧拥住。
过了一时,叶孤城的手慢慢滑在男人的臀侧,一点一点地轻抚着,然后道:“再上一回药罢。”说着,起身下床,取来了药膏。
将男人小心地翻过身,又揭开被子,叶孤城用手指蘸满了透明的药膏,动作轻柔地为对方上药。这一场缠绵欢爱持续了很久,激烈而热情,因此尽管叶孤城十分仔细谨慎,注意不要伤到了爱人,但那承受了两人连续三次纵情的所在,却还是红肿滚烫了起来……但好在,并没有发现什么撕裂的伤口,也不曾流出很多血。叶孤城极缓极缓地将食指小心推进男人的体内,将里面细细涂遍,西门吹雪剑眉微皱,忍受着身后的刺痛,沉默不语。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叶孤城重新脱靴上榻,西门吹雪伸出手,将他再次搂进怀里。
窗外的雨下得越发大了,两人静躺了半晌,叶孤城忽然开口道:“西门,你可曾阅过《南史》?”
西门吹雪略睁了眼,虽不知对方为何忽有此问,却也仍然微微应了一声。叶孤城不再说话,静了片刻,才继续道:“我如今身为一国储君,尚自还可勉强不纳正妃,但日后位登大宝,后宫之中,即便不按例充塞众女三千,亦不可连正宫之位,尚无一人坐踞……父亲且不必说,只便满朝文武,也决难接受一国之君如此,身侧竟无一人协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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