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面带笑意,道:“朕的女婿,自是要留神细瞧的……”忽侧头对皇后道:“你既是她母亲,心中可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不曾?”
皇后轻轻笑道:“皇上的眼光自然是无错的,臣妾但凭皇上做主就是。”
景帝听了,便笑着转首对一直静然喝茶的叶孤城道:“朕有一人选,在朝中品貌都是上等,虽不是什么名门子弟,倒也家世清白,为人又塌实忠干,难得的是年纪也般配,亦无妻室,颇可配得你妹子……眼下他入朝不过三载,却已任职大理寺,也算年轻有为。”
叶孤城略一思索,便已知道他说的是何人,于是道:“楚凇扬如今于大理寺任右少卿,正四品。”
景帝点头,皇后却已笑盈盈地接口道:“楚凇扬?本宫倒是听人说过……品貌才干确是难得的。”
酆熙此刻已羞得满面通红,跺脚道:“父皇和母后都在促狭我……才不理你们呢。”说着,手上握了扇子,甩袖就走。
众人见她匆匆逃了,不由得皆笑了起来,景帝见另两个女儿正笑话姐姐,便道:“朕的仙仪和苓福,如今也是大姑娘了,等日后酆熙出嫁,你二人也该招了驸马才是。”
两名少女正在掩口取笑,闻言立时愣了,片刻之后,禁不住面上浮红,起身拿了随身的宫扇,也与先前大姐一般,匆匆逃了。
皇后见三个女儿都已离去,便对景帝道:“皇上心中既有了主意,臣妾虽不舍得酆熙,却也盼她能终身有个好依靠。”
景帝颔首:“正是。酆熙年纪已不小了,只是朕前些年并不曾见有好人选,因此也暂先搁下,如今看了这几年,那楚凇扬果是颇不错的,酆熙既已十八岁,那也不必再等,朕近日便下旨赐婚,只命钦天监挑个好日子,再让礼部备办相应事宜,操办婚事罢。”
……
长公主静静喝茶,一面不动声色地以眼角余光看向身旁的女儿,见她一张秀容上虽含着浅浅的微笑,眼底却是寂惘而黯然的……是了,酆熙十八岁出嫁,在宫内女子中已是晚的,而自己的女儿,已经十九岁了……想到这里,长公主心下暗暗叹息,目光掠过那正肃颜端坐的男子,随即微微垂目,继续品茶。
第236章 花开荼靡 …
《帝居注·通策》
……帝长女酆熙,为赵后嫡出,素颖秀慧淑,适逢出嫁龄。今有大理寺右少卿楚凇扬者,政通有为,禀性端美,为帝所欢,遂擢其为大公主驸马都尉,加封正三品通政使司通政使,敕造公主府……
……
楚府。
花开似雪,馨香怡人。
楚凇扬坐在正厅堂间的上首处,定定看着桌上已经接下的织金帛书圣旨,良久,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我今年也已二十有六,的确是到了成家的时候……”
一旁的老管家仍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闻言,不禁笑道:“皇恩浩荡,如今楚家有幸,得圣上大公主下降,光耀门楣,实是祖宗之福……老太爷地下有知,也可欣慰了。”
楚凇扬轻轻从桌上拿起圣旨,“楚氏一门……我也算对祖父有所交代。”
世上总有许多事,是由不得人的……楚凇扬看向堂外,庭前风吹花落,摇红遍地,就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乘船远赴南海,于一叶舟中,见到有人发似漆墨,面如寒石,静立于舟上,清贵高华,仿若仙尊。
--[你欲登飞仙岛,所为何事。]
……
寿昌宫一带极是安丽清雅,盛夏间菡萏开遍,柔柳翠烟,不少鸟儿闲闲栖在枝头,偶尔有一两只丰羽小巧的翠鸟倏然掠过水面,就衔去了一条鱼来。
殿中凉爽怡人,几名少女坐在一处,有宫侍奉上解暑的饮品和几色小点,供人取用。
“天气炎热,却还劳动大皇兄亲至。”
酆熙亲手捧了一盏粉霜冻藕汁送上,然后才回到凉榻间坐了,执了一把泥金宫扇,轻轻扇着。
叶孤城略略饮了一口,便将其放到桌上,“内务府备办仪奁已毕,孤今日带人送至,你且看过。”
酆熙脸色微红,道:“有劳大皇兄。”
旁边仙仪悄悄用手指捅了捅苓福的腰部,使个眼色,苓福会意,便开口娇声道:“大姐,跟我们过去看看,瞧父皇都给你备了些什么妆奁。”
酆熙一羞,刚要啐她,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于是起身道:“也好。”说着,就对坐在一边的宁栎黎道:“还请黎姐姐在此候上片刻,替我们招待一下大皇兄。”话毕,也不等她应声,只朝叶孤城微微一礼,便携了其他两位公主,袅袅婷婷地出去了。
三人出了宫室,酆熙笑道:“好妮子,你倒伶俐,拿我作由头呢。”
苓福摇着团扇,吐一吐舌轻笑着:“大姐还说我呢,二姐姐把我的腰都戳得疼了,我再不说话儿,岂不是要被戳出个窟窿来?”
仙仪轻轻叹息:“黎姐姐今日听闻大皇兄会来,一早便到了寿昌宫,只说帮大姐做些润妆奁的绣活儿……一上午不知用针在指头上扎了多少回,心不在焉的,只等着大皇兄过来……她一片痴心,等了这几年,女孩儿家年华易逝,如今大姐都要出了阁,我们又怎能不帮衬她一下。”
殿中静静,一架用做妆奁的半成鸳鸯绣屏被搁在一边,上面用银绒线绣出一笔工整的簪花小纂,组成一首诗来。
--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
银线在透进殿内的阳光下泛出晶莹的泽芒,几乎要耀花人眼。少女静静坐着,身上穿着一件白玉兰色的长裙,鬓边簪两支珍珠钗,秀发简单拢成倭堕髻,只在上面插一朵新摘的并蒂莲,整个人那样娴静而淡雅,如同画中一般。
她轻轻抬一抬眸,眼里满满地都是不远处那个男子的身影。良久的沉默和安然,那人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开口,神色淡漠,表情冷峻而庄正……
偌大的宫室中实在是太静了,她忽然觉得手指上有些痛,这才想起今天在做绣工时,因为心不在焉,不知往手上扎到了多少回……她脸上有一丝热,不由得低下了头,轻轻绞紧了手上的丝绢。今天自己的装扮是不是合他的心意呢,他是喜欢淡雅清致的,昨天听说他会来寿昌宫,于是今天一早自己就沐浴梳妆,又熏了他最喜欢的梅花香,反复挑了半个时辰,才决定穿这一件衣裳……
“栎黎听说楚大人为人豁达和善,想来日后,定是会待酆熙公主极好的……”
静了半晌之后,宁栎黎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寂,话一出口,心头就有一点跳,那人身上的五龙穿云袍被吹进殿内的风拂起一角雪白的袍摆,纹饰的绞珍珠银线,在阳光中泛着夺目的光芒。
叶孤城微一颔首,“楚凇扬为人,确可放心。”
宁栎黎低低应了一声,良久,又道:“听说小殿下喜欢喝梅茶,正好栎黎去年冬天从梅花树上收了两坛雪水,又配着几样作料焙燥了一罐白梅,还有一坛腌好的上等梅子,太子爷若不嫌弃,便请带回府中,给小殿下罢。”
叶孤城微微看一眼少女清丽的容颜,“翁主费心。”
宁栎黎闻言,不禁浅笑,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一朵盈盈盛开的山茶。吩咐一名宫人去自己住的梨秦宫,将东西送往叶孤城来时所跟着的随侍手上,然后才道:“栎黎一介女子,居于深宫当中,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偶尔在闲暇时做这一些小玩意儿,不过是给小殿下尝一点新鲜罢了,让太子爷见笑。”
叶孤城目光淡淡掠过殿外的一株木棉,然后将视线投在旁边的一丛浅白色的玉簪上。八月炎炎,午间的外面,皆是热涌的阵阵风烟。
静了一时,叶孤城起身,道:“后宫之地,孤不便久留。”
宁栎黎听了,姣美的面容上止不住地浮现出了一抹失望,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仿佛有又酸又涩的味道,但她还是很快又勉强显出一点笑容,起身道:“栎黎送太子殿下。”
花香阵阵,那人的身影已经远去,宁栎黎还站在原地,痴痴望着。
那人不是不知道的,他,不是不知道的……
八月盛夏,太子府中繁花似锦,朱栏玉瓦,亭台楼阁间,树木葱葱郁郁,水绕湖环,高大的古树上绕着蔓蔓藤萝,水中花影云光倒映,偶尔有风吹过,就见水内荷动莲摇,漫起一湖的香气。
叶孤城从宫中回来,远远就隔水望见对岸的连荫古榕树下,一身白袷夏衫的西门吹雪,正指点着花玉辰和叶玄练功。
那人也发现了他,于是就向这边看过来,叶孤城朝对方微一颔首,然后继续往前走,直至到了湖畔,然后就走上了汉白玉砌设的架桥。
叶玄也看见了对岸的男人,立时便心中一喜,刚抹了一把汗,想要上前开口唤一声’父亲‘,却突觉身上一滞,回过神来时,就见原来是方才在一旁的师兄,此时已点了他的穴道,将他挟在臂下往远处走,脚下不停,不一时,就离开了此地……
叶孤城从拱桥上徐徐走下,西门吹雪微微眯起眼,见他衣袍皎白,发黑如墨,阳光下,仿佛是在身上镀上了一层淡金,炫灿如霞,令人不可逼视,不禁走上前去,来到了湖畔,伸出右手,便要接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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