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景铄有些艰难地转过脸看向来人,然后笑了下:“哥。”
小菲带着孩子在隔间睡觉,病房里就只有景铄一人。房间隔音很好,所以余书衔也不怕自己的声音吵到里面的小菲。
余书衔笑了下走上前:“醒的这么早?”
“睡不着。”
“哥,你帮我调一下床头,老这么躺着我快难受死了。”
“好。”余书衔上前熟练地帮景铄调高床头。
景铄现在的样子……除了眉眼轮廓还能看到以前的模样,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丁点以前的意气风发了。连续多次的化疗几乎快掏空了他的身体,他现在看着就像个吊着一口气儿的人偶。景铄头上戴着一顶线帽,遮挡住了他光秃的头颅。他的两颊凹陷,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眼窝很深,乍一看这副样子有点恐怖。
因为即将要接受晏橙捐献的骨髓,在正式手术之前他必须接受数次化疗,等他的骨髓功能和免疫力基本上全部摧毁后才可以接受骨髓移植。余书衔不敢想象这是多么煎熬的一个过程。
就好像黎明前的黑暗,总是痛苦又漫长的。
“这几天状况还好吗?”余书衔轻声问道。
景铄笑了下:“化疗挺遭罪的。不过全当这是凤凰涅槃了,希望我能浴火重生。”
余书衔也笑了:“嗯,一定会的。”
此时房间中仍是一片昏暗,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大亮。话音落下后兄弟二人忽然陷入沉默。
景铄看向余书衔,忽然问道:“哥,你睡不着,是因为担心今天晏橙的手术吗?”
余书衔怔了下,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哥,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余书衔觉得有些不自在,尤其在知道晏橙和景铄曾经的关系后。他们兄弟俩讨论任何一件跟晏橙有关的事都会让气氛无比的尴尬。
“别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了……”
“哥。”景铄无视了余书衔的话,“其实我骗了你。”
余书衔脊背一僵:“什么意思?”
景铄深吸一口气:“其实配型成功的不光只有晏橙,还有你。”
余书衔的表情完全僵在了脸上,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景铄。
“那天晏橙来找我,他跟我说了这件事。他说,捐献骨髓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他不想你来遭这个罪,便请求我帮他骗你。”
余书衔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来势汹汹的痛席卷了他的心脏。他扶着椅子的椅背才让自己堪堪坐稳。
“还有,我跟他也根本不是什么昔日恋人。那都是我信口胡说的,从来就没有这么一回事。”景铄脸上的笑容很淡很凉,“其实我跟他的纠缠要比这沉重得多。”
余书衔觉得头很痛,但他的思维又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知道,那个若有似无的疑团终于要被解开了。而在这一刻,他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余书衔闭了闭眼,嗓音沉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景铄揉了下酸痛的眼角,抬起脸看向余书衔。
“哥,其实小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你。那时候年纪小,你讨厌我不爱搭理我,我就也幼稚地想:那我也不要喜欢你!可是在我心中,还是崇拜你这个处处优秀的大哥的。记得我初一那一年,被两个高中生勒索,你知道后二话不说就把那俩人拎巷子里揍了一顿,放话说以后但凡景铄有事儿就找他们。那时候我就在想,原来被哥哥保护着是这种感觉,真不赖。”
景铄的目光温和动人,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过去:“后来学校的同学知道了这事儿,还很意外那个四中出名的余书衔原来是我的哥哥。哥,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逢人就说余书衔是我哥哥,到处炫耀,给别的同学羡慕完了。”
“我知道因为爸妈的关系你不太愿意亲近我,长大之后我也懂事了,便想着爸妈给不了你的关心和亲情,我得补上,谁让你是我大哥呢?你肯定觉得我很奇怪吧?明明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我还非要热脸贴你的冷屁股。其实哥,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会坚持下来。”
余书衔皱眉,抬眼看他。
“本科的时候经由导师介绍我去程家给还在上高中的晏橙补课,算是他的家教老师吧。在那期间晏橙跟我表白,但被我拒绝了。我不喜欢男人,甚至还有点厌恶。后来工作我也辞了。我以为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但其实才刚刚开始。我被晏橙和他的朋友算计,被下了药,差一点被强/奸。最后那一刻我用酒店房间床头的玻璃烟灰缸砸破了晏橙的头,给他开了瓢,我记得后来他好像缝了两针。我用这种方法躲过了继续被羞辱。”
余书衔听着景铄平静的语调叙述着他从未听过的过往,只觉得浑身发凉,血液似是倒流了一般。脸色比景铄还要苍白,僵硬得像一座雕塑。
“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几乎挫败了我所有的骄傲与自尊。所以我决定告晏橙和他的同伙。猥亵罪也好、强/奸未遂也好,不论什么罪名,我要让他们蹲监狱,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我那时候算是孤注一掷了吧,被晏橙那姓安的朋友的家人威胁陷害也不害怕,坚定了决心就是要拉着他们下地狱。后来我会收手,是因为程家人出面请求我。其实说是请求,还不如说是手段较为温柔的威胁。我到现在都记得晏橙他爸和他哥的嘴脸,虽然一脸歉疚却仍是希望我放过他们的儿子,说白了,他们就是维护那个小畜生。见我态度坚决,最后晏橙他妈哭着跪在了我面前,求我给他的儿子一次机会。说什么如果进监狱,晏橙这一辈子就完了。我当时很麻木。”
景铄淡笑着看向余书衔:“哥,那时候我很迷茫,我觉得我不应该因为仇人母亲的眼泪而动摇,我不应该这么善良的。他们那么可恶那么坏,我应该让他们尝到恶果的。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后来我去找你了。那时候你还没买方舟新城那个房子,还住在青年路那个租住的老旧一居室里。”
余书衔皱眉,他隐约有点印象,却是想不起来具体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请你喝了啤酒,还跟你聊了很多。我开玩笑问你,狗咬我一口我是不是应该反咬回去。你跟我说,不光要咬回去,还要用棒子打,打到它不敢张嘴。但既然要打就一定要把它打死,只要留一口气,它早晚还会报复回来。如果不能打死,就要避开,让自己强大。以后路上它再看见你,只敢夹着尾巴低着头。你的话让我一瞬清明,后来我就远离了程家,远离了那群人,我要让自己变得优秀。我的人生,不能被几个垃圾毁掉。哥,可能那些话只是你随口一说的,但对我来说,却是无比重要的……”
余书衔静静看着他,即使表面风平浪静,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却好似波涛汹涌的海面。他宁愿从没有听过这些。
表面看着温润有礼的景铄,原来曾经经历过这样一段黑暗的过去……而他们谁都不知道。最可怕的是,景铄所遭受的这一切痛苦的源头,是他的枕边人。
多么讽刺?
余书衔过了好久才一点点找回自己声音:“对不起,我应该多关心你……”
“哥。”景铄温柔地摇头,“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我决定跟你坦白这一切,也不是想看到你的愧疚。是我自己决定藏好这件事的,这不怪你们任何人。你别这样。”
余书衔的眼眶阵阵发酸,嗓子发紧,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
“在我眼里,晏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管当初的事是不是他的主观意愿,但都跟他脱不了关系。所以我才要千方百计阻止他靠近你。我不想你最后也要被他伤害。这段隐秘的过往,我不允许他跟你说半个字,这或许是在维护我最后的尊严。可是这段时间,我发现或许他真的很在意你,而你……也很在意他。我很厌恶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只会支持你。”
“你别说了……”
“不,哥,我要说。”景铄缓缓道,“你知道吗?晏橙跟我商量让我接受他的捐献那一天,我问他,这样救了我一命,是不是想拜托我把秘密锁死,永远不要告诉你?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作者有话要说: jj似乎抽了,我重新发一下~
第52章 手术顺利
时间仿佛回溯到那个傍晚,晏橙一脸平静地推开景铄病房的门,让他同意接受他的捐献,并且一起瞒着余书衔。
原因也只不过是晏橙不想余书衔受苦。
景铄对于晏橙的说法既意外又恼怒。他已经认定晏橙是个混蛋,他这样做似乎又不符合一个混蛋的标准。这种前后的矛盾让他心生烦躁。
他问:“你这样做是不是想让我把七年前的事烂在肚里永远不要跟我哥说?”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景铄脑子里竟然也没有准确的答案。晏橙是伤害过他,可这种亏欠并不涉及生命。如果他真的因为晏橙而摆脱疾病重获新生,那么这笔烂账就再也算不清楚了。如果他想要对余书衔隐瞒这件事,他或许……真的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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