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他说。
“我们在哪。”白敬安说。
“地下高速一个废弃的休息区。”夏天说。
他朝他的笑容又加大了些,说道:“没有摄像头。”
照夏天的说法,他冲出去时路障出了点问题,合拢时间误差有两秒左右,足够他们冲出那片地狱了。
他一路换了四辆车,还用了第三轮休战期时小明科夫分享的一个程序——叫“隐形衣”,能阻止摄像头信息检索上传,是山顶众神们的核心产品之一。这孩子跟不要钱似的四处发。
毕竟,再高级的摄像头,也没有神勇到能在他们飙车时自带引擎跟踪的地步,无所不能的信息查询和追踪才是主办方定位他们的关键。
“我在进地下高速的时候,看到一辆‘红色飓风’停在狩猎俱乐部旁边,引擎启动着,里面没人,简直就是不偷白不偷。”夏天说,“下高速时我准备再弄一辆,车主看到我——”
他用有点诡异的语调说:“——高兴地直接把车子权限转移给我了,给了我三百块钱,说可惜口袋里就这么点现金了。后面两辆都是这样。”
他从口袋里拿了一叠钞票,说道:“我收到好多现金。”
白敬安接过钱,点了一下——确实很多——夏天继续说道:“我碰到这辆车的车主时, 她刚买了水果蛋糕和豆沙派,也一起送我了。”
白敬安打量这辆车,装修低调大气,价格不菲。他不太确定这个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大概他笑得很好看,她就把车给他了?
不过他很确定自己是当时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所以才做了梦。
正在这时,夏天侧身从前座拖过来一个印着卡通草莓的打包袋来,朝他说道:“吃吗?”
白敬安慢吞吞地坐起身。
他没穿上衣,身上有治愈绷带——夏天弄的,很专业——车子暖色的光线照着他身上交错的伤口。
无以计数的旧伤。来自他黑暗惨烈的过去,仿佛曾完全撕裂了他的身体。
这是具战士的身体,夏天心想,也是一具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躯体,时隔多年,满不在乎在灯光下展露。
他想起自己把白敬安从装甲车上抱下来时的样子,那人毫无反应,显得十分脆弱,像一小团随时会熄的火。
但他不会熄掉的,他这么固执,经历过地狱深处最可怕的绝望与厮杀,骨子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夏天递了杯热果汁给他,白敬安接过来,他的手还在发抖,不过药效已经消退,他慢慢啜着热饮,补充能量。
他用棉花糖娴熟地分蛋糕,一边说道:“还有一件事。”
他把白敬安的那部分递过去,继续说道:“我出来时他们的路障出了点问题,但并不是故障。”
白敬安转头看他,夏天收了刀子,一边把战神殿的主页打开,说道:“你看这个。”
白敬安发现他用的是战神的ID,并未经由燃烧着“永不放弃希望”铭文的大门进入神殿,视角从空中俯冲落下,带着赤红火焰的视觉效果,像整个宇宙从身周掠过,化为战神身后猩红的披风。
献祭的映空湖转眼已到跟前。
“我收到了一些……祭品。”上城的新战神在旁边说道,全息屏上,神明的视角浮在沉满骸骨的水域之上,仿佛死亡领域的统御者。
他说道:“只有战神权限能够查看。”
白敬安点开祭品功能,看了一眼,差点把杯子里的饮料洒了。
他和夏天上次来这里时,只看到无止境的骸骨,人们以极度的狂热把血腥与死亡之事堆呈于此,献给战神。
但现在,信徒们献上了新的祭品。
白敬安瞪着眼前数据,在全息图像下,放于金盘之上的是“冰山私人保安公司”——就是追捕他们那个公司,同时服务于五六家大型权贵俱乐部——的安保私人权限代码;他们武器承包商H、T系列的权限代码;还他妈有一个防卫部卫星的监控后门通道代码——
他看下去,越看身体越是紧绷,仿佛拉紧的弓弦。
这次,献于战神的,不再是末日之兽、战神权杖或是纯粹的处决,这些人正把上城真正可怕武器的权柄送入夏天——战神——的手中。
现在,两位万人瞩目的明星正窝在幽暗寂静的废弃休息区,分掉了豆沙派和水果蛋糕——味道一流——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他们藏不了多久,嘉宾秀说是让选手以所有的资源自由逃亡,但规则是为那些宴会上拿刀叉的人准备的。
作为猎物,他们要是“不听话”,惩罚就会紧随而至,迪迪、艾利克、韦希……都活在权贵们的猎场之中,他俩最好放聪明点,自己出现在摄像头前。
这从不是一场能赢的秀。
但于此同时,广袤的上城之中,有无以计数的人关注着他们,激愤不己,狂热地想做些什么。
尝到了反抗的甜头,像无数的火种,渴望着大火漫天。
一会儿时间,两个杀戮秀选手已迅速查找到了冰山私保的地址、注册信息、负责人和各种各样的传闻。
现在连卫星监控使用权限都有,查询起相关信息来极其简单,窝在车里动动手指就能把活全干了。
没有了摄像头的信息劣势,两人讨论速度很快,掺杂着专业术语,最新得到的信息,还有在被追捕的过程中所有注意到和思考过的细节,敌方可供利用的弱点……冷酷、效率而一针见血。
白敬安思考着交到他们手中的权力代表着什么。
像他总在思考两人凶险的存活率——这是个没有出口的世界,可他强迫症一般不停地想。
这里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坟,远处有车灯的光线一扫而过,哪里的地上积了水,在天顶和地面反射出粼粼波光,色彩剔透,仿佛身处水底。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好像从来没有杀戮秀,没有追杀和这血腥的游戏,只有他们两个一样。
但事实并非如此,世界存在着,在他们头顶燃烧,在脚下腐败。
他们是被逼到角落的困兽,同时也是上城最顶尖的猎手。为了逃脱,他们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并且不惜任何代价。
第103章 伤口
夜色越来越深。
地下高速废弃的休息区里,节能灯青白的光照不亮大片的幽暗。
白敬安下了床,没穿上衣,仍披着那张暖和的毯子——图样是很多的卡通星星——离开车后厢,看周围的环境。
六到七个小时前,他从爆炸里冲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要死了,但现在包扎了伤口,喝了很甜的饮料,他感觉还不错。
这地方很有些历史了,周边建筑的门全都封死,黑黢黢的看不清楚。
上城经常改变建筑格局,封死的路与房子四处可见,它们静静藏在黑暗中,像一层一层积累起来的垃圾。
他能远远听到车子从主路上飞速驶过的声音,卷过来的灰尘在边角堆积了一层,居然在开裂建筑板中长出了一些低矮植物,开出小小黄色和红色的花朵。
白敬安打量周围,心想这地方还不错,找到合适的阀门,等会儿说不定还能洗个热水澡。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又大致计算了服务区的大小、有多少扇门栋、以及逃跑的路线。他举止间像个大病初愈的患者在散步,但同时也是一只致命的猛兽在丈量自己的领地。
走到员工服务区门口时,白敬安看到一只老鼠的尸体。
有狗那么大,上城不常见,不过下城很多,是上头旷日持久基因污染的成果。它们总是饥饿难耐,藏身在下水道里,会袭击孩子和伤重者。
谁射了它两枪,它逃至此地,最后似乎想冲进封死的门栋。白敬安想,它濒死之际在想什么呢?也许是想求救,虽然世界上没人会救一只老鼠。
现在,它已经死了好几天,尸体高度腐败,鼓起胀大,散发出血肉分解时噩梦一般的臭味,内里蛆虫疯狂蠕动,正在大快朵颐。
白敬安呆呆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他走回车子,在这片黑暗的废弃区,只有那辆车有点暖光。
夏天站在那片光里看着他。
白敬安回到厢型车的临时床铺上,觉得冷,又拖了一床毯子。
后车厢打开着,像个雨篷,夏天帮他把毯子拉好,还拿了个靠垫过来。
“那里有只变异老鼠的尸体。”白敬安说。
“下城逃上来的吧。”夏天说。
“可惜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比下面还烂。”
白敬安沉默下来,一辆舞会车从前方转角疾驰而过,带来一阵歇斯底里的音乐声,嘶哑的男声叫着“世界就像个烂伤疤”,年轻人们的尖叫像是痛极的哀嚎。
白敬安盯着自己的手臂,一道旧伤从小臂向内里延伸,似乎是一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变异生物留下的,像是老鼠,也可能不是。
那架轧路机把它的下半身都卷进去了,剩下的一半仍疯狂地想要攻击和吞食。
他伸手触碰伤口,这似乎是最开始时留下的,还有人帮他包扎和上药……他想不起来是谁了,只记得朝谁说“很快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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