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粉丝觉得你们无所不能,别昏头了,驯服的牲口不知道真正上城猎场的深处是什么样的。
“你们是上城身价最高的明星,但还没见过盛宴最黑暗的地方。我一直在想,你们趴在——”
夏天朝车载电台开了一枪,它终于消停了。
两个杀戮秀选手冷着脸,车子冲过第二道路障。
在更远处,包围连成了片,猎手更换了子弹,等着他们。
与此同时,轨道上有四颗卫星正盯着这个方向——一个气象卫星,一个是电台转播,还有两个是防卫部的。
粉丝们进行着一场盛大的转播,不像杀戮秀那样充满了广告和煽动力,这是一场偷偷摸摸,仿佛搜寻真理似的转播。
负责和主要收看人群是浮空城的技术主管阶层。
这场转播不光有卫星实时跟拍,还黑进了装甲车的内部摄像头——两个杀戮秀选手根本没管,都这样了谁还操心粉丝偷拍——不算特别困难,这里所有的设备都是经由这些人手设计和制造的,哪个程序员不留后门呢。
嘉宾秀的导演齐下商正在朝狩猎小队下达命令,简直恨不得去当现场调度。
另一个导演雅克夫斯基则分了一半的精力去关注这场属于上城高级技术人员的转播——加密电视台,无以计数后门的偷拍,一流的全民参与性。
这事从未有过先例,因为是严格禁止的。平民怎么能分去权贵们桌上的菜肴。
不过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场面已经燃到了快要爆掉,仿佛房子下烧起了大火,而保安部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怀疑保安部有人参与其中。
而且没一个人告密。
当所有人缄口不言,权贵们能发现些什么呢?他们有的连纳米武器都用不好,只会扣扳机而已。
雅克夫斯基绝不准备当那个告密者。
他从另一个视角关注这场赛事,在这里的讨论,已不再像杀戮秀那样,仅仅是愤怒与口号了。
这些人说的很多东西都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可以用轨道打击——”
“现实点好吗?!”
“他们出不去的——”
“上城是个没有出路的地方。”
“我看不下去了!”
“我不管,我把H23型的路障都黑了。”
“你黑H23型有鸟用,去黑T型的!”
“我进不去!”
“你谁?你要有‘冰山’的权限,留个联系方式,我找你。”
雅克夫斯基心想,不知这些人能否意识到,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谈话。
夏天切换到自动驾驶,去应急包里抓枪。
白敬安把枪递过去,但手一抖,枪滑了一下,夏天反手抓住。
他终于找不着精力剂了,手不停发抖,他去拿第二把枪,却怎么也拿不起来。
“小白。”夏天说。
白敬安看着他,夏天知道这个人有多强大,这一刻他如此脆弱,神志已不太清醒,但仍挣扎着想要去找什么——一把枪,也许一个炸弹——
“我会把咱们带出去的。”夏天说道。
白敬安瞪着他,仍在拼命维持清醒,那双眼瞳总是映着一片地狱景象,却又一副什么样的修罗场也敢闯一闯的样子。
但夏天知道什么事会伤害到他,他可以清楚看到那个时刻——在白敬安看着自己的时候。
那人抬起手,指尖只蹭到他的衣摆,他被体内强力的麻醉药剂拽下去,黑幕之后,那些人以此抓捕猎物,而进了地狱,就再不见天日。
他的双眼已失去焦距,仍固执地抓着枪不放,夏天说道:“要是过不去了,反正咱们俩也在一块儿。”
那人朝他笑了,夏天伸出手,用袖子擦掉他额角流下的血。
那之后的事,白敬安不确定是不是梦到的。
身体像在无止境地向下坠落,既像在烈火中烧灼,又像冻入冰窟,到了某个界限,他已无法分清。
他曾和夏天讨论过最外围的大规模路障。身为战术规划,他考虑所有的事。
他知道在最后一刻,他们会从别墅区外,酒店式服务大楼的室内大厅冲出去。
那里多半已经清空,但无法设置摧毁型路障,他们不会想到这点,室内四处立着石墙,没有车辆能够通过。
但只要你有够强的火力,没有过不去的地方。
他知道,在能看到那棵冬青树的地方,夏天会转一个陡峭的急弯,猛地向前方巨无霸的大楼冲去,它的外饰在阳光下像一座巨大的珠宝山。
他看到夏天前方的车窗炸碎了一大片——那些人更换了武器——他右边的肩膀也伤得很厉害,白敬安不记得是怎么伤的了。
但他的动作很确定,抬手,开枪,裸露者炸弹呼啸着冲出枪管。
枪在他手中炸裂,他丢掉,拿起另一把。
他们的前方,火焰冲天而起,石柱、玻璃和建筑材料四散粉碎,远处有猎手大叫着安排堵截。
与此同时,他们的车子冲进了火中。
灼热的火光在车窗上燃烧,好像他们正在从一个全是火的世界……从地狱里冲出去。
但那是片如此巨大的地狱,在冲出火焰的那一刻,他们看到狩猎小队正迅速聚集在前方的道路上,他们看上去手忙脚乱,但摧毁式路障正要合拢。
阳光之下,树木、猎手和道路全都在力场下扭曲。
夏天停也没停,把油门踩到最底。
白敬安靠着车窗,感到夏天投过来的目光,他觉得很平静,他想伸出手,拍拍夏天的肩膀……但抬不起手来。
车子撞了上去,擦着路障冲出,防暴装甲发出尖利的撕裂声,硬生生地从车上撕了下来,整个世界在颤抖。
他感到夏天摸了摸他的头发。
第102章 新祭品
白敬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梦里他们脱离了危险,在什么地方停车修整。周围没有摄像头,很安全,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夏天也带着点伤,但总体上很健康。
夏天朝他说道:“你不要命了吧!”
他说道:“我活着呢。”
“差点就死了。”
“不会死的。”
夏天瞪着他,白敬安不知道说什么,他心想,他伤心了。真糟糕。
就是这个时候,白敬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身体仍在向下坠落,速度缓了一些,但药效仍未过去。他闭着双眼,周围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这片黑色之后是什么。
他看着这个梦,他和夏天坐在千疮百孔的车上说话,阳光斜着照下来,把那人的几绺头发晒成了棕色,看上去很暖和。
他伸出手,把他一绺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
“我们没事了。”他说。
“嗯。”夏天说。
“你说了会把咱们带出来的。”
“嗯,咱们都好好的。”
“如果出不来,反正我们也在一块儿。”
梦里他们在一条街道旁边,转角还有家甜品店,正在做节日促销,红色的彩纸做成很多糖果的样子。街上很热闹,但声音传不过来,他们很安全。
另一个他远远看着这阳光下的场面,面无表情,灵魂的一部分冰冷而寂静,底色漆黑。
他不想醒过来。他不知道张开眼睛看到的会是什么。
从来没有好事。这世界就是个地狱,烧着欲望的垃圾堆,没有希望——在这里,一切的美好之物都只用来毁灭的!
梦里,夏天说他饿了,不如应该先去找点东西吃。
他说道:“想吃什么?”
“豆沙派,”夏天说,“还要水果蛋糕——”
白敬安知道他必须醒过来。
他在嘉宾秀里,没有时间去睡觉和做梦,听夏天说他想吃什么。虽然他非常的想听完,然后他们可以到旁边的商店去买,他能看到明亮橱窗里甜品,似乎很好吃——
当苏醒的念头升起,梦里的阳光全无可阻止地沉了下去,像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从他的世界里远去,橙黄色的光跃了一下,便熄灭了。
疼痛涌进身体,空气潮湿还有股发霉的味道,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白敬安张开双眼,先是看到一片深灰色的车顶。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辆加长厢型车展开的后座上,伤口处理过了,身上盖了条软和的毯子,车里亮着桔黄色的光。
然后他看到了夏天。
那人坐在临时床铺旁边,斜靠着车厢,正在看他。
他不知从哪弄了件浅色的T恤,上面还印着个卡通的爆炸效果图案。他外面套了件牛仔外套,头发扎得很随便,像个街边的小混混。白敬安觉得比起赞助商们天价的正装来,这样倒是更适合他。
因为一直靠着车厢,那人脸上压了道印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看到他醒了,夏天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像车子里亮起的一簇火光,把潮湿、疼痛和无望都照得亮起来。
他的伤处理过了,不过很潦草,白敬安觉得要重新包扎。
“你睡了六个小时。”夏天说。
有一会儿,白敬安不确定他是否依然在做梦,梦中有些东西非常真实。
他想坐起身来,但一阵头晕目眩,疼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这下感觉真实了——夏天把他按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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