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烁一直紧贴着阮漠寒的手臂,感觉到阮漠寒的身子轻晃了一下,整个人好像脱了力。
本就清淡的脸色,这时变成了一种凄清哀伤的白,站在客厅的灯光下,整个人近乎透明,好像一缕烟,随时都会飘走。
阮漠寒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我……”
简烁觉得她知道阮漠寒要说什么。
阮漠寒要说:“我给钱。”
于是她抢先阮漠寒一步开口:“你说吧。”
她对阮天蓉说:“你说吧,阮秋去世那天的情况。”
阮漠寒猛拉了她一把:“你疯了?”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凭我不帮你做这个决定,你还要这样躲一辈子!你明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简烁对阮天蓉说:“你说啊,阮秋去世那天的情况。”
阮天蓉盯着阮漠寒:“你确定就为了省一百五十万,让我说?”
“一百五十万对现在的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拿不出的大钱吧。”
阮漠寒的身子晃了晃。
简烁握住阮漠寒的身子,扶她站稳,凑到阮漠寒的耳边:“我不是说了么?你别怕。”
“你上岸,我就上岸,你在船上,我就留在船上。”
阮漠寒站稳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阮天蓉说:“你说吧。”
阮天蓉难以置信:“你确定?”
“对,你说吧。”
阮天蓉笑了笑:“阮秋这孩子,命真是太苦了。”
看似悲悯的笑容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残忍。
她开始讲了,用一种街头巷尾讲八卦、过分绘声绘色的语气。
于是简烁知道了,阮秋出事的那一天。
阮漠寒十四岁,阮秋九岁,那是那一年冬天,下起初雪的那一天。
阮漠寒跟一个高一学姐,去了书店看书,说好了八点回家,结果九点还没回。
阮秋想姐姐,就一个人跑出去找。
雪天路滑,视线不明,司机喝了酒,一切最不利的因素叠加,让阮秋倒在一片血泊里。
阮漠寒的手机关了机,赶到出事地点的警察,把电话打到阮天蓉这里来。
阮天蓉骂骂咧咧去了,看到阮秋躺在地上,已快要失去生命的迹象。
讲到这里,阮天蓉故作悲悯、实则残忍的笑着,“贴心”的问阮漠寒:“还要听下去么?”
简烁看阮漠寒一眼。
阮漠寒垂着头,浅棕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阮漠寒清冷的脸,也遮住阮漠寒敏感的耳朵。
阮漠寒躲在头发带来的一小片阴影里,好像在奢求头发遮住耳朵,能减小一点阮天蓉的音量。
减弱一点她内心受到的刺激。
简烁看的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简烁想,原来这个词,也是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忍耐、于心不忍……阮漠寒真是教会了她很多事。
她能教会阮漠寒什么呢?
她抬起手,把阮漠寒的一头长发撩起来,别在右耳后。
阮漠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子里,此时有一种深深的哀恸。
“别逼我。”阮漠寒说。
简烁第一次知道,阮漠寒会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话。
她指尖颤抖,却还是微微倾身,把阮漠寒左耳边垂下的头发,撩起来也别在耳后。
“阮漠寒,听我的话。”她在阮漠寒耳边低声说。
“你现在,必须清清楚楚听阮天蓉,把那天的事讲完。”
“你现在逃了,你就只能逃一辈子了。”
阮漠寒两只莹白如玉的耳朵露出来。
她看着阮天蓉。
阮天蓉也看着她,还是那种故作悲悯、实则残忍的笑:“那我继续讲了。”
阮漠寒:“好,你讲。”
简烁发现,阮天蓉真的是很典型那种,街头巷尾的长舌妇,很擅长用自己夸张的描述,把事情淋漓尽致的展现到底。
她站在阮漠寒身边,一遍遍听阮天蓉用尖厉的声音,描绘阮秋颤抖的身体,灰败的眼睛,被雪水弄脏的外套,和在救护车上就凉下去的体温。
阮漠寒站着,听着,刚开始还在抖,最后,就连抖也不抖了。
阮天蓉问她:“你听够了么?”
“现在我要两百万。”她最后的嘴脸暴露出来:“如果你不给,我就一辈子追着你,一遍遍重复讲给你听。”
“也许,我还能想起更多细节也说不定。”
她舔舔嘴唇:“有水么?小夏,为了让你体会妹妹的痛,我都说渴了。”
阮漠寒点了一下头:“有。”
她走进厨房,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良久,阮漠寒端着一杯水走了出来。
简烁迎上去:“我来端给她。”
“不行。”阮天蓉尖声阻止。
阮漠寒不敢泼她,她知道,阮漠寒在她面前隐忍惯了,除了上次给她的一巴掌,从小到大,阮漠寒在她面前一直忍着。
她不确定上次那一巴掌是怎么回事,但她确信,在今晚绘声绘色讲了阮秋的事以后,阮漠寒没有再跟她动手的力气和勇气。
不过水杯不能给那个小妖女,阮天蓉觉得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还好阮漠寒端着水杯让开了:“我自己给。”
“姨妈。”她端着水杯走近阮天蓉。
阮天蓉伸手,准备接过水,一边笑着:“小夏,毕竟是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心疼你姨丈和表姐的。”
“对,毕竟是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阮漠寒端着水不递给她:“我想问问你,当时小秋的手,有多凉?”
阮天蓉:“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来你到车祸现场的时候,小秋还没去世。”阮漠寒望着阮天蓉问:“你是她姨妈,跟她有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知道她很冷。”
“你看着她躺在地上,你有没有,握一握她的手?”
阮天蓉露出一种本能的嫌恶:“当时都是血。”
阮漠寒一杯水泼过去。
阮天蓉愣了。
阮漠寒不是朝她胸口泼的,而是劈头盖脸,对着她脸泼的,阮天蓉一口气没提上来,呛进一点水去。
水滴顺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淌到她的绵绸上衣上,像她当年始终没未阮秋流过的眼泪。
“你滚。”阮漠寒冷声说。
“无论你以后来找我多少次、缠我多久,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
阮天蓉走了,她恨恨的说,还会再来。
阮漠寒站在原地,盯着刚才从阮天蓉身上,滴到地板上的两滴水。
阮漠寒就一直盯着那两滴水。
简烁走过去:“我擦干净。”
阮漠寒拉了她一把:“别擦。”
“你看那两滴水,像不像眼泪?”阮漠寒面色淡淡的说:“就当阮天蓉,为小秋哭过了吧。”
简烁看着阮漠寒。
阮漠寒说:“我先去洗澡了。”
她拿了浴巾和睡衣走进浴室。
哗啦啦的水流,顺着莲蓬头冲刷下来。
阮漠寒不知为什么,自己的身子,在大夏天也会一阵阵发寒。
好像她能亲眼看到,阮秋小小的身子,倒在一片雪水里。那样的冷,也传到了她身上。
她任凭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还觉得冷,又把水开到最热。
直到莹白的皮肤滚烫发红。
可为什么她还觉得不够热?
这时,浴室的门“唰”一声轻轻打开。
简烁光着挤了起来。
阮漠寒面无表情:“我还没洗完。”
“我知道。”简烁说:“要不我们一起洗,节约水资源。”
阮漠寒站在水柱下发愣。
简烁挤进淋浴间,从背后抱住她。
阮漠寒发现,简烁的身体很暖,比不断冲刷而下的热水更暖。
她几乎是本能的转身,抱住了简烁温暖的身体。
紧贴在一起。
她把头靠在简烁的肩膀上。
简烁说:“其实之前姜凯伦找过我一次,跟我说,你是在利用我,对抗阮天蓉。”
“我今天忽然觉得,你有没有在利用我,都没关系。”
“就算你在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阮漠寒闷闷的说:“我没利用你。”
她紧靠着简烁的肩膀,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蹭在简烁的肩头。
她一口狠狠咬下去,用力,更用力。
简烁“嘶”了一声,也没叫阮漠寒松口。
她只说:“你哭一哭嘛,阮漠寒。”
“你十四岁以后,就再也没哭过了吧。”
“你现在就算哭了,我也只会以为你脸上是溅到了洗澡水,不会知道你哭了的。”
******
阮漠寒更加用力的,在简烁肩头咬了一口。
终于,她松了口,重新把脸靠在简烁的肩膀上。
“谁想哭了。”她淡漠的说。
“那……”简烁伸手扶住她的肩,想把拉起来,跟她眼睛看着眼睛说说话。
没想到,阮漠寒却突然伸手,紧紧抱着她的肩。
简烁一愣。
阮漠寒:“别说话。”
“就这么抱一会儿。”
于是简烁扶住阮漠寒肩的手,也幻化成了一个环住她肩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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