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殊摇了摇头笑着:“我知道,卜罗沼那般美景,如今却毁了,是我对不起你。”
轸离金色的瞳孔在夕阳下闪着微光,他远远地朝海池边缘看去:“在卜罗沼的这些年里,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轸离话没说完,曹殊就说道:“一直孤身一人?孤身多少年?我如今虽弱冠一年有余,也还是孤身一人。”
轸离笑了笑:“说不清了,如今我千年有余,自不是与你一般用年岁算得清楚的,”他接着说道,“说也奇怪,卜罗沼无人敢进来,如今,我却还从水里捞出一个来。”
曹殊一听笑起了声:“有什么奇怪的,我可不是那种慌张之人,自是那季子雍和江……”他不自觉地就提起江弈安,内心颤了起来,“江弈安,长生门还有个江弈安呢。”
曹殊随着轸离看着风越山头落下的太阳,他突然觉得倘若人可以跟太阳一样,朝升夕落,那该多好。
轸离转头看到曹殊面露苦色,转口说道:“怎么?你曹殊什么坏心眼,难道想把我一辈子关在玉山?”
曹殊拍了拍衣服笑了笑:“自是如此,你看你,”曹殊抬起手朝轸离的蛇尾一挥,蛇尾上的伤口全部都消失了,“你这么漂亮,被人抓去作蛇皮衣裘的话,可让我如何是好。”
曹殊弯起腰拦腰将轸离横着抱了起来:“江弈安我自是会拼命相救,可九境十六州,我不信那法子非你不可。”
说完,曹殊往天空一跃,消失在这片广阔之中。
黄昏已经下沉,夜晚终将来临。
片刻后,曹殊将轸离轻轻地放在隔壁房里的床榻上,轸离挥手一遍,身上还是那套干净的银绣白衣,月光从窗户上透了进来,照得他身上的银绣越发夺目。
“轸离?你的药……”门外传来一阵阵敲门声。
是谢无芳。
曹殊走过去推开门,谢无芳看到曹殊站在自己眼前还有些惊讶。
“师、师哥?”
“药来了啊,你走吧,让他自己喝。”
谢无芳手上的药被曹殊一把夺了过来,谢无芳先是呆住,然后默默笑了笑:“那师哥小心些,仔细……别让轸离烫着。”
曹殊关上门走了回去:“喝了,明天就去真武阁。”
轸离接过汤药,一口就将汤药一滴不剩地喝了个精光。
曹殊走过去,照着轸离白色的尾巴轻轻踢了一脚:“收起来,睡觉还要抱着它不成。”说罢,他抬手越过轸离,俯身拉起轸离身后的被子,“你别告诉我,蛇睡觉不盖被子?”
一瞬间,白色蛇尾就在曹殊不注意的一瞬间变成两条人腿。
曹殊一转头,脸与轸离的脸正好对到了一起,此时他呆在原地看着轸离才发现,轸离头上的白发又软又细,眉毛是黑的,可睫毛确是白的,这时,睫毛下那双煜煜生辉的金色瞳孔就这样看着他。
曹殊眨了眨眼猛地站起离开床榻:“明天去真武阁。”
“唰——”轸离半卧在床榻上,他的一只前臂曲在上面支撑着身子,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曹殊的衣襟,就这样将曹殊拉着凑了过来。
轸离仰着下巴,将自己的唇紧紧贴到曹殊的唇上,口中的药就这样被舌头推了过去。
片刻,轸离松开手看到曹殊一脸呆滞:“你也该喝药了。”
曹殊慢慢转过头看着他:“药得自己喝,小心把衣服弄脏。”说完,曹殊栖身身而上,一边靠近轸离一边快速褪去外衫,他随意一丢,伸手抚上轸离的后腰,“你这衣服银绣霓裳的真好看。”
曹殊凑过去,轸离白衣上的细细的绸带被轻轻拉开,帷幔落下,此时晨露自天空低落,紧贴着绿叶的根茎,缓缓地从尾滑到叶尖,然后轻轻地落入深土。
曹殊轻轻地说:“你好凉。”
轸离深深的呼吸,全身战栗,可晨露不断混合进土壤里,曹殊在不断地试探他,慢慢的,他感受到山风进出峡谷,来来回回,如同迎面大海,温热交替。
蛇本全就冰凉,轸离咬着下唇却感受着自己从未感受过的热度。
此时曹殊伸手扶上轸离的脸,他弯下腰看着轸离,他的汗珠滴到轸离的白白的鼻尖,山风便越发快速的穿过峡谷,狭窄山谷周围的高点上有一棵树,树上的花因为山风的掠过而尽数张开。一瞬间山风带来的湿润好像碰到了一朵即将落下的花,山风摩擦而过,峡谷就好像又在一瞬间闭合起来。
山风迎山倒海,就好像带来了海边的湿气,峡谷上的花瓣上慢慢凝结成露水,无数朵花的晨露都积攒在一瞬间,轸离轻轻抓住曹殊的手臂。
“曹……殊……”
曹殊低着着头:“我、我以后必去真武阁找你……等、等我。”
曹殊挺直了后脊,山谷再次被重力一推,极速地朝中间靠紧,就在这一瞬间,山风倾泻而下,一路滑到谷底,然后被一丝一毫、毫不舍弃地停留在谷底。
轸离抬起白白的脖颈,眯着眼轻轻绕起曹殊尖头落下的一丝黑发,他把玩片刻,抬手绕到曹殊的头顶,一下子就扯开他头上那根黑色的缎带。
黑发穿透白发,色彩却异常绚丽。
“锦缎为名,你可不许食言。”
☆、命数
长生门。
季子雍独自坐在修明峰的后山,手轻轻地搭在身旁的石榻上,这里山上有一口温泉,是江弈安和他们以前经常来的地方。
晋沅说,长留仙气充沛,将江弈安放在这里,可保身体不腐,血液不败。
或许这样,还可以等他们找到法子。
“江弈安,你看月亮这么圆,”说着季子雍指了指天空,然后顿了顿道,“我如今对你说的话……你听得到吗?”
清冷的月光照在江弈安的脸上,他本就惨白的脸因为这冷蓝色的月光变得可怖起来,季子雍看着江弈安,他知道,如今江弈安的胸口不再起伏,平日里也再听不到那些总是不饶人的话语,再也看不到他长影当空,飘逸舞剑的样子。
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
“江弈安,你这个样子让我也好害怕啊,”季子雍转头看着江弈安玩笑道,“我死了,是不是也会是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我季子雍最怕别人说我弱,最怕别人看不起我。”
“我刚到长生门那年,师父说你剑术一绝,让你给我耍几招看看,那天看了之后,我什么也没说,后来你问我觉得你厉不厉害,我说不厉害,”季子雍冷笑了一下,“我说的没错吧,看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被表扬,特别是你啊……”
季子雍此时说得十分坦荡。
“我告诉你个秘密,那天我偷偷进了你的卧房,看到你房里挂着的那把旧剑,那是长沅仙尊给你的吧……我看着喜欢,偷偷拿出去耍给方小棠看,可她还是说我不如你厉害……”
“结果我就气得把他往地上一摔,就摔掉了剑套上面一角雕花,于是我又趁你不再偷偷挂了回去,本以为你这么牙尖嘴利的一会儿就会发现,没想到如今你挂了这么久,上面都落了灰……”
“江弈安,以前你背着我和左景天天偷偷往藏书阁钻,我说你是个死脑子,嘴还挺臭,那现在你告诉我,你到底学了个什么?我看你什么奇门怪术也都知晓些,那你说说,这世间,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法子吗?”
江弈安安静地躺在那里,周围的温泉顺着石缝从山顶流下来,月光透过白气照射到江弈安的衣服上,江弈安头上的长生冠早就被擦拭干净,那天夜里,是季子雍擦好后亲自为他戴上的。
长生门有这样一个说法,长生门一个弟子一生只戴一冠,这一冠是入门时仙尊为弟子受礼的物什,也是你作为长生门弟子的象征,人活之时,此冠不破不损,死后随之入土,终生不离。
江弈安头上的银冠还是将他的黑发束得整整齐齐,此时江弈安全身上下,只有长生冠还在发着光,季子雍看着他,躺在他身边的长影因为江弈安失去真灵而灵力尽失,如今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八月酷寒,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长留圆月,本就应该众人欣赏,可如今却有一个人躺在那里毫无生机,这算怎么回事。
那日,长沅带着江弈安回到长生门,江弈安的血已经浸透了长沅的袖子,他的手无力地垂在外面,黑发跟着头缓缓晃动,他脸上和手上的血已经干涸,指甲缝里也全部浸入血渍,没有一丝干净的痕迹。
还好,还不曾孤身一人死在卜罗沼。
长沅走回十七殿,将江弈安放回到床榻上,两人周身立马包裹起一团银辉,银辉缓缓悬在江弈安的周围,然后慢慢钻进他的身体。
人是不可以起死回生的,长沅知道。
如今在这九境十六州,谁都没有这样的先例。
“师兄!”方小棠哭着跑进来。
“师、师兄……”方小棠看到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的江弈安,她声音颤抖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她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她想上去,可又不敢上去。
季子雍去长生殿叫了晋沅后也跟着走了进来。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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