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之后,他便向门外走去,刚一踏进院子,便被朝升的暖阳刺了眼,恰好这会儿头正疼,光一照过来,他脑袋“轰”地一声,眼前一片金光,脚下不由趔趄,退了几步,撞在一个人的胸口上。
那人牢牢撑住他,双手扶着他的胳膊,声音满含担忧:“汉哥,你没事吧?”
聂云汉定了定神,回头看见卓应闲满脸忧虑,摇摇头:“没事,晒晒太阳便好了。”
“你分明是头疼,我给你捏捏。”卓应闲不由分说,拉着他到院子里的长条石凳上坐下,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
聂云汉确实头疼得愈发厉害,大白天生火他觉得麻烦,身上晒晒太阳就挺舒服,虽然眼睛见光更难受,但闭上也就没事了,而且卓应闲的影子恰好帮他的头脸挡住阳光,倒也没那么刺眼。
于是他也没瞎矫情,依言照做。
卓应闲的手指柔软,略略有些发凉,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着实很能缓解头疼。
聂云汉闭着眼,心无杂念地享受这片刻安宁。
卓应闲看他皱着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轻声道:“这次你们去救左哥,我就不跟着去了。我想跟着苗哥,行吗?”
听了这话,聂云汉的心猛地一沉,脑中划过千万个问题,不知怎地竟想岔了,突然以为卓应闲不跟他走了。
原本千方百计要甩开的人,现在却如此不舍,偏这不舍又没有正经由头,令他连阻止的话都没资格说。
其实阿闲想去哪,告知他已算是礼貌,不告而别,他也没什么立场谴责,两人毫无瓜葛,人家自然来去自由。
迟疑了一瞬,他紧紧闭着眼,字斟句酌地问:“哦?”
本以为会遭到强烈反对,但是见对方反应却如此平淡,卓应闲心里也有些失落,但他仍旧认真解释:“去救左哥你们人手够了,多我一个不多,但是小笙哥……苗哥说要帮我们查孔昙和独峪人的交易,又要应付段展眉,我怕他左支右绌。而且你们的身份已经被识破,行走多有不便,我又不是赤蚺,进了绿绮琴也好假扮,不会引人注意,还能给你们传递消息。”
他的手指轻轻按着聂云汉的头皮,聂云汉顿时感觉头皮一麻,本能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你进绿绮琴要假扮什么?”聂云汉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多了,悬得高高的心落了下来,但是一想卓应闲要去做“钉子”,就不免担心,翻身坐起,“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各个眼尖得很,你若别有用心,被人识破怎么办?”
“苗哥再不济,也是绿绮琴的老板,护我周全总没问题吧?”卓应闲被他抓得腕子疼,挣脱开,有意无意觑了他一眼,“我还能假扮什么,自然擅长什么扮什么。”
聂云汉看着他被自己捏红的手腕,有点心疼,但也知道小狐狸在故意激自己,冷哼一声:“你十二岁就被人救出去了,能擅长什么?不过就是会唱点曲儿,现在嗓子还不成,我是担心你穿帮!”
“这你就甭操心了,苗哥会教我。”小狐狸就是不怕被人激将,越激越来劲,“总算我面容和身段还似模似样,陪酒赌钱也不在话下,技艺也不算完全丢了。”
“要点脸吧,看看你,再看看苗笙,你哪点像个小倌?”
卓应闲撇撇嘴,很是不服气,他垂眸想了想,忽地起身,坐到了聂云汉腿上,一手轻轻揽着他的脖子,另一手牵着他的胳膊搂着自己的腰,柔声笑吟吟道:“怎么说这种话,汉哥当初不也觉得我好看吗?”
聂云汉鼻端嗅到他的气息,自是心旌摇荡,但心里又窝着火,恨不得一把将人掀下去。
这种亲昵简直就是内火外火夹着他炙烤,令他头越发疼了。
卓应闲倒是敬业,看他皱眉便知那头疼并没缓解,揽着他脖子的手去捏他颅下的风池穴,又觉得这姿势不好用力,刚要起身,却被聂云汉按住。
“急着跑什么?现在技艺退步,不先练练么?”聂云汉咬牙切齿,一想到这人要去跟那帮乌合之众、酒色之徒陪酒赌钱,心里就一股邪火,这会儿眼神一瞥,看见他肩膀上那块被火苗燎过的痕迹,便冷冷道,“衣服脱了!”
“啊?”卓应闲本以为会撩得这人又羞又臊,没想到他突然变了路数,一时想多了,“脱、脱……”
聂云汉点了点他的左肩:“想什么呢?看看你肩膀的伤。”
“没事,不用看。”卓应闲松了口气,满不在乎道。
“是要我亲自动手么?”聂云汉心一横,搂在他腰上的手用力,将人揽得更近,内心焦灼又怎样,哼,一个人焦不如大家一起焦。
卓应闲便也没多言语,解开盘扣,褪掉左侧的衣服,露出瘦削的肩头。
伤确实不怎么重,只从肩头到锁骨,红了一大片,还起了水泡,与他白皙的皮肤相对比,便显得触目惊心了一些。
聂云汉不由地凑过去看,心疼连着身上也疼,伸手想碰又不敢,下意识地轻轻吹了吹气。
卓应闲大大咧咧:“你看,就只起了水泡,抹点烫伤的药就成了。”
屋门“吱呀”一响,卓应闲抬头,看见戴雁声站在门口,想走又不好意思走的样子,极其尴尬。
因为在戴雁声的角度看来,卓应闲不仅“香肩半露”,而且聂云汉好像在吮他的脖子……
铁汉心里郁闷,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屋里还有个孩子,这俩人真是……太不自重了!
卓应闲猜也知道这场景肯定叫人误会,只好主动招手道:“戴爷,我肩膀烫伤了,要不你也帮我看看。”
聂云汉这会儿也回过头:“快来快来,把你那上好的烫伤药拿出来。”
戴雁声松了口气:“稍等,我去拿药箱。”
见人进了屋里,聂云汉粗声粗气道:“还不滚下去?!”
卓应闲瞪了他一眼:“刚才我要下你不让,这会儿我偏不下!”
不仅不下,还搂紧了他的脖子,满脸都是趾高气扬。
聂云汉一手搂着他的后背,一手勾住他腿弯,将人抱了起来,转瞬便放在了石台上,接着便往屋里走,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好好治伤,留了疤就不能颠倒众生了!”
“谁要颠倒众生。”卓应闲低声嘟囔,“颠倒你就够了。”
刚进屋就撞见拿着药箱出来的戴雁声,聂云汉道:“戴爷,一会给我脑袋扎两针,头疼,刚刚那凤爪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管用。”
戴雁声不明所以,也不想明,机械点头:“哦。”
院子不大,这话又似乎是聂云汉故意要说给卓应闲听的,声音提高了三分,卓应闲自然听得见,“哼”了一声:“幼稚!”
游萧一直乖乖巧巧靠在苗笙身边,这会儿已经睡着了,苗笙搂着他,双目放空,正在发愣。
见聂云汉进来,他的眼珠才转了转,有了点活气:“关着你们左哥的地方我已经写给刚才那位神医了,为了不让展眉找到才选了那,左横秋应该是安全的。”
“嗯。”聂云汉挨着他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苗笙垂眼瞥瞥他:“想问我关于小弦儿的事?”
聂云汉犹豫了一下:“你们少年的时候,在南风馆里,老鸨不是都会给你们吃一种药么,好叫身体别太过强壮那种……对身体损害大不大?”
“因人而异。老鸨会看骨,她自然不会选那些长大了会变得五大三粗的孩子,但是为了保险,还是会给大家吃药。若是原本身体很强健的那些,可能会下药比较重,对身子损害得也厉害。像我们本身就偏瘦弱的人,反倒影响不大。”
聂云汉点点头,愣怔了一瞬后又问:“你现在有这个药的药方吗?如果是制好的丸药,能不能给我一粒?”
苗笙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趣盯着他,调笑道:“你想帮小弦儿调理身体?”
“嗯,他练了十年武,身体好了很多,但戴爷说他还是有点虚,我想试试能不能治本。”
“药方我没有,但可以给你几颗丸药,让你那戴神医参详——你若不想让小弦儿知道,下次见面我亲自给你。”
聂云汉一拱手:“多谢。”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苗笙后脑勺靠着墙,微微侧着脸,眼角觑着他,“小弦儿只在柳心苑待了两年,他少年时就是杨柳一般的身形,老鸨不会给他下重药。况且那会儿他还没接过客,仍是完璧,身子不曾遭受过折磨,我看他现在生龙活虎,就知他没有大碍。”
“那就好。”聂云汉似乎松了口气。
苗笙促狭地勾了勾嘴角:“放心没有?”
“放心了些。”聂云汉老老实实道,“老鸨子心比炭黑,未必在意你们死活,就怕她为了赚钱摧残人。”
“比起吃药,别的才更摧残。”苗笙淡淡道,“有的地方逼着十三四岁的孩子出去接客,第一次受不住的,或者那些恩客玩得太狠,当场丧命的都很多。”
聂云汉叹了口气:“太可怜了。”
苗笙没再说话,气氛突然凝滞下来,聂云汉思索着他刚才的话,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特意提到卓应闲人“仍是完璧”,还问自己“放心没有”,顿时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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