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几乎有了画面,正是那日在郑秉烛家里见过的、他一直转在手里把玩的那只金镯。
应天棋是真的站不住了,不知道是因为伤还是别的什么,他靠着墙缓缓下滑,最后索性蹲坐下来。
里边已经不知道从帮带镯子发展到哪一步了,应天棋顾不上看,也不想看。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不是……
不是…………?
应天棋以前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就算这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二者间还有很深的利益纠葛,他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不仅因为正史野史皆无只字片语提及,还因为应天棋自己本身就不爱做这种下流猜测。
他们……
他们可差着近十岁啊。
好吧放在现代其实也不算多稀奇……但问题是现在离着开放自由的现代社会还差着千多年的时光。
不是,他崩溃的也不是这个……
陈实秋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有情感上的需求其实很正常。她可以养面首,学赵姬给嬴政弄两个便宜弟弟那样都无所谓,毕竟这对应天棋没什么妨碍。
说白了,她今天私会的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郑秉烛。
应天棋烦躁又崩溃,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完了,一切全完了,乱完了!
原来这流云酥代表的根本不是什么高级的通讯手段。
难怪要做那么隐秘,因为这一切真的见不得光、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这是一种信号、一种邀约。
是秘会。
是他们二人的私情。
【距技能结束时间还有0:25:31】
最坏的可能性一下子變成了现实, 应天棋坐在慈宁宮后殿的窗户下邊,一时有些绝望。
他甚至在想算了吧,反正事情也不会變得更坏了, 要不然干脆死这儿得了。
但最终还是求生欲占了上风,逼迫他撑着地站起身, 一步一步往外邊挪。
应天棋低着头走在路上,伤處好像比先前更疼了, 他捂着腹部, 简直寸步难行。
拖着步子在路上走走停停, 像一只在夜半时分出没的男鬼。
直到听见不远處傳来一阵脚步声, 稍微回过神朝来处望去,瞧见一隊晃动的火光。
那应当是宮里值夜的巡逻隊伍。
应天棋原本没怎么上心,反正他们看不到自己,互不打扰擦身而过也就罢了。
谁知再走出几步,他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句:
“谁在那?!”
应天棋懵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
可是隐身效果对自己的眼睛是无效的, 应天棋一直能看见自己,根本没法判断自己暴没暴露。
他又飞速戳开系统确认一眼。
【距技能结束时间还有0:02:59】
这是什么意思?时间不是还没过吗?
“谁在那?出来回话,我看到你了!”
“???”
眼见着巡逻队伍里领头的那个人已经举着火把往这邊来了,应天棋回头看看自己身后, 确认再没有其他人,心底立刻浮上一个恐怖的猜测——
这技能生效的一个半小时, 不会也包括了失效时逐渐显形的那段过程吧?
就像电视里那样, 从完全隐身變成半透明, 然后一点一点身影越变越实,最后在技能结束的那一秒彻底暴露?
这不纯纯坑人吗?!
三更半夜皇帝一个人鬼鬼祟祟出现在慈宁宮外围,这事要怎么解释?
能在这块巡逻的侍衛必然是陈实秋自己人,按她那多疑的性子, 就算自己编出再完美的理由,也不一定能蒙混过关。
来不及思考,应天棋只能转头撒腿跑。
“站住!”
身后的侍衛举着火把追来了,应天棋根本不敢回头,也来不及认自己钻进了哪条道,只闷着头找见路就冲。
皇宮巡逻的队伍不止一队,很快,慈宁宫附近出现可疑人员的消息就傳遍了周围大小分队。
追赶搜查应天棋的侍卫越来越多,应天棋慌不择路,趁着夜色掩护不知钻进了哪宫后巷,眼瞧着身前身后都出现了摇晃的火把光芒,他心都要死了,正想着要不摆烂认栽算了,下一瞬,旁侧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扯。
应天棋毫无防备,就那样被拽了过去。
眼前画面飞速变换,脑子也跟着晕了起来,等再定神,纷乱的脚步声被关去了墙外,他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是被人拽进了某宫的角门里。
应天棋刚才心一慌整个闷着头乱跑,根本不知道自己人在哪。
现在突然被捉,他下意識想挣扎,却被捂着嘴扣着手臂动弹不得。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应天棋愣了一下,定睛去瞧面前的人。
竟是应瑀。
见他冷静下来,应瑀松了手中力道。
宫墙另一头乱声未歇,应瑀拉着应天棋往園中假山的方向推了一把:
“去躲一躲。”
应天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误打误撞找到了舜华殿来。
侍卫们在舜华殿一带跟丢了人,自然是要进来查问一番的。
但舜华殿里住着的好歹是个王爷,他们也不敢太嚣張,只例行问过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听见可疑的动静,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带着人離开了。
等人走后,应天棋才从假山后面出来。
借着園子里的长明灯,应天棋看清了应瑀的装扮。
低调的玉冠,还有一身暗色锦袍。
这么晚了,打扮得还挺齐整。
但应天棋没空细问,他真有些站不住了,抬手扶着应瑀的手臂:
“……阿兄,你这宫里可有信得过的人?”
“有……”应瑀垂眸打量着他,突然皱皱眉: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应天棋看不见自己,自然不知自己现在脸色和嘴唇惨白,额角还起着细细密密的冷汗,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死去。
“麻烦你讓信得过且口风严的宫人备轎,就说我召你去乾清宫吃酒叙旧……”
应瑀并不是个蠢笨人,他自然明白应天棋的意思是讓自己想办法在不惊动更多人的情况下送他回宫。
于是半个时辰后,等宫外的乱声散了,舜华殿备好了轎子,应瑀以陛下召见为由上了轿。
但只有他和身边一两个心腹知道,轿中除了他,还有一个应天棋。
应瑀没问应天棋为什么三更半夜出现在舜华殿后墙还引来那么多侍卫,把他送到乾清宫后,应瑀在暖阁里略坐坐、将戏演全后便带着人回了舜华殿。
而应天棋被白小卓扶回了寝殿,脱外袍时,白小荷见他状态不大对劲,上手帮了一把,而后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隔着衣裳试了一把他手臂的温度:
“陛下怎么发起热了?”
“啊?”白小卓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什么主仆有别,一把拉住应天棋的手试了下温度。
果真是滚烫的。
“怎么了这是……快傳太医吧!”
“……别。”应天棋抬手止住慌里慌張的白小卓:
“别声张,我没事。”
说罢,应天棋艰难地把自己挪到床榻上,扯了把被子往身上盖了一角。
白小荷站在旁侧犹豫片刻,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上前几步,用指背试了下应天棋额角的温度。
“发高热很危险,不论陛下要做什么都得先为龙体考虑。还是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白小荷从来都是顺着应天棋的意愿,很少反驳或者拒绝,若是平时,应天棋纵着她也无妨,但现在不行:
“不……今晚不行。我捱一夜,等明日,若无好转,你们再帮我传太医。但切记,来的一定要是何朗生,只能是何朗生,低调点,勿要惊动太多人。”
二人各退一步,白小荷虽然依然觉得不妥,却也没有继续坚持。
她只抿抿唇角,低声同白小卓道:
“哥哥去将殿里殿外值守的人换批可信的,陛下病了的事暂时不要同其他人说。”
“哦哦,好。”
白小卓虽然没心眼子,脑子也时常转不过弯,但他有个听话的优点,尤其听陛下和妹妹的话。
得了指令,他立馬出去安排了,白小荷也没闲着,去后面打了盆冷水,泡了布巾贴在应天棋额头上。
应天棋半合着眼睛任她忙活,还有空笑一句:
“不用这么紧张,发热而已,死不了人的。”
“会死的。”白小荷皱着眉,帮他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而后抿抿唇,犹豫道:
“……奴婢家里以前有过一个小弟弟,就是有天半夜突然发了高热,只过一夜,就那么夭折了。”
“……”
白小荷说了这话,应天棋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也实在没有心力去安慰。
他闭了闭眼睛,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应天棋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他前几天断了肋骨没病倒,拖着伤在见不到光还又脏又臭的地牢里待了四天没病倒,每天吃不饱也没病倒,说白了是因为计划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还有一口气吊着。
只要想着馬上能抓到郑秉燭的把柄了,就算是死了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但现在一切全毁了,连丁点希望都没有了,撑着那口气还有什么意义?压力和绝望一起来临,人也就这么垮了。
谢慈当时告诉他的办法其实很实用,也是目前的最优解。
瓦解二人联盟,挑拨離间,联合弱的先干掉强的。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二人间只有纯粹的利益勾连。
只要和利益有关,那么就算再坚固的联盟也能找见插针的缝隙。
可是相反,如果一段关系里掺进了感情,那外人就再没有精准操控的余地。
尤其这个人是郑秉燭。
陈实秋和郑秉燭的这段关系,就地位和权力来说,陈实秋是绝对的上位者。如果郑秉烛是为了金钱地位不得不讨她欢心逢场作戏,那一切都还好说。
可郑秉烛不是。
因为应天棋见识过瑞鹤园里那间屋子。
当时他脑子没转过弯来,现在得到答案后回头再看,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勾缠在身上的女子披帛、不停在掌心摩挲的金镯、满屋子盛放的牡丹……陈实秋宫殿的园子里便种着大片大片的牡丹花,这似乎是她最钟爱的一种花。
再说,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人到了郑秉烛这个位置,有个三妻四妾都是常事,可郑秉烛没有,三十多的人了连正妻也无,根本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到了有点离谱的程度。
应天棋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那方面有点问题,或者取向比较小众。
却没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心里有个深爱的人。
他没法将那人明媒正娶进门,甚至没法与她光明正大相爱,只能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传暗号进宫私会。注定没有善果,却还是甘愿为她守着心,在家里布置出一间屋子,没法见面的日子里就看着她最喜欢的花摩挲着她的物件以消磨思念。
他深情、偏执,在应天棋看来,这份感情都深到了有点病态的程度。
这份感情充满戏剧冲突,为世人所不容,如果换个情况,应天棋真的会为此感慨一下。
但现在他实在没心情。
因为这令他意识到,郑秉烛绝不会背叛陈实秋。
比绝望更绝望的事,是你有两个敌人,那两个敌人不仅全方位压制你,还是一对爱侣,让你想挑拨离间都没有可能性。
这么一想,当时倒还不如死在慈宁宫算了。
应天棋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只记得梦里时热时冷,很累很困,很想醒来,却怎么也无法脱离梦境。
白小荷一夜没睡,她守在应天棋床边,给他换了一夜冷布巾,但他的体温始终没有降低的迹象。
第二日一早,白小卓在白小荷的指导下以陛下睡懒觉起不来为名推了早朝,之后立马去了太医院,守在附近,在何朗生刚刚进宫上值、连东西都没放下的时候二话不说拉着人就走。
何朗生人是懵的,等被拉进乾清宫,才知道是应天棋病了,点名要他来诊。
“陛下……”
何朗生原本只以为是皇爷打着看诊的名儿有别的吩咐,或者只是普通风寒,但进了寝殿一瞧见应天棋的状态,他立马变了脸色。
他快步走过去跪在床边,指腹搭上应天棋的手腕,眉皱得更紧了些:
“怎么病得如此严重?”
既然是应天棋点名要的人,又没有特别吩咐,那应该信得过。
白小荷便也没瞒他,大概道:
“陛下昨天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这个样子了。”
“那你们怎么不早传太医?万一拖出个好歹来,谁担待得起?”何朗生从药箱中拿出个布包,从里边抽了三根针,找准穴位给应天棋扎了下去。
“……本来说是要请的,”白小卓在旁边忍不住道:
“但陛下不让声张,只让我们明日一早去请您过来……”
说着,白小卓又强调一句:
“点名要您,只要您。”
“……”听见这话,何朗生神色微微一动。
他垂眸瞧着应天棋,片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掀了他的被子,二话不说扯开他的寝衣。
少年的身材清瘦,骨架不大,只一层薄薄的肌肉,常年养尊处优下来,养得皮肤十分白皙。
但此时此刻,何朗生却见他左上腹爬着大片大片乌黑的瘀血。
触目惊心。
应天棋做了个很长很乱的夢。
夢里, 他好像在学校埋头准备毕业答辩,一轉眼却又坐到了龙椅上,望着底下群臣参拜山呼万岁。
前一秒还在冷清的家里看书, 畫面一轉,却是烛火下方南巳一双幽深的眸子。
应天棋一时有些分不清, 到底哪邊是真实,哪邊又是虚幻。
他不安, 想逃離, 意識却在漩涡中越陷越深。
“朝苏有一种花, 叫做米苏尔达, 用咱们的话说,就是夕阳下美人含笑的面孔。这种花只在傍晚时分绽放,像天邊的火烧云,一开就连成一片,像是长在地上的云海。”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模模糊糊,听不太真切。
少女声音甜美,笑起来,像是檐下摇晃的风铃。
夢里的阳光有点刺眼, 应天棋努力转开视线,却没有看见说话的人, 只瞧见花园里大片大片的芍藥花。
“这花也生得好看, 叫什么名字?”
“芍藥。”
应天棋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仔细辨认, 才意識到是自己:
“也叫将離。”
“将離?”少女携了丝疑惑:
“即将离别的意思吗?”
“是。所以,向故人赠予此花,为依依惜别之意。”
“那倒是不舍长情之花呢。”
少女轻笑一声:
“我喜欢。”
这句话没有被回应。
但应天棋看见有人从花枝上摘下一朵盛放的芍藥,伸手递了出去。
可是很快, 畫面摇晃着破碎成片,托着芍藥的那只手也散成飛尘消失在了风中。
芍药花瓣落下,最终轻轻砸在了纸面上。
应天棋看见一片浅青色的裙角。
烛火摇曳下,不知什么东西滴落在纸面上,洇开一片淡淡的水渍。
“蟬蟬……”
应天棋的心好像随着花瓣一起沉了下去。
灵魂好像在某一刻与另一人重叠,他分不清那究竟是何种感受,更不知道那情绪究竟属不属于自己。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一刻几乎没顶的慌乱。
“……蟬蟬!”
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下意识伸出手,下一刻,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攥住:
“陛下。”
应天棋猛地惊醒。
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和记忆瞬间如海潮般退去,应天棋大口大口呼吸着,过了片刻,突然意识到手中感受到的溫热并非梦境,方才落在耳邊的声音也极其陌生。
应天棋愣了一下,侧目望去。
便见自己床榻边跪坐着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素钗淡妆,水色衣裙,如出水芙蓉,溫婉柔和。
“……是你?”
其实应天棋并不知道她是谁。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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