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异样感结束,应天棋脚踏实地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久违的、宫外自由的风。
一开始, 应天棋听说黃山崖山匪劫了賑灾粮,还以为是郑秉烛监守自盗。
但后来出了張葵的事,应天棋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只是他始终没想通,如果黄山崖的沉龍寨是个独立在目前几大阵营外的组织,那他们劫走了賑灾粮,系统也该给自己弹个与之相关的支线任务让他去探索去解决才是。
但系统没有。
要么是应天棋错估了支线任务的触发机制,要么是黄山崖这幫子山匪原本就与任务相关。
但应天棋当时并未细究,而是选择把郑秉烛的火引到了黄山崖,原本想借郑秉烛的手去幫自己探一探沉龍寨的底,自己遠坐皇宫坐享其成就是。
但现在不成了。
因为河东旱灾的任务结束了。
已知赈灾粮全部被沉龍寨劫走,可河东旱灾依旧得到了妥善收尾。
应天棋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沉龙寨拿搶来的钱粮去做了慈善,但他也不能彻底确定。
比起花五百塊钱买个复盘,他更倾向于花五百塊钱亲自去探一探。
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测,沉龙寨不仅有能力从官兵手下搶走赈灾粮,还是劫富济贫侠肝义胆的忠义之辈,那么……
“客官?”
正当应天棋在心里梳理着事情始末与后路时,旁侧一道问询打断了他的思绪。
应天棋回过神,抬眸,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驿站门外站着,唤他的则是驿站小二。
小二正不确定地盯着他瞧,大概在疑惑这是哪里来的怪人,为什么跟块木头似的杵在他们驿站门口。
“哦……”应天棋迈步走进去,打量一圈店内,就近找了張空桌坐下。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店小二把手里布巾往肩上一撂,上道地先给应天棋倒了碗茶水。
“吃食酒水都不必了,我趕时间。”
说着,应天棋从自己的小钱袋里拿了块碎银放在桌上,看得小二眼都直了。
他将银子往小二那边推了推,开门见山:
“我到这儿,就是想打听点事儿。”
“哎哎,客官您说!”店小二搓搓手,笑得一脸谄媚样。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是近日才到这块儿,就想问问你们这店离黄山崖多遠?那黄山崖是个什么地方?如果我想去河东那边,又该怎么走?”
“哎呦呵,客官你这可算是问对人了!我从小就在这块儿长大,对这边的地形啊熟得很!”
店小二趁掌柜的不注意,手速飞快把桌上那块碎银揣兜里,而后一屁股在应天棋身边坐了下来:
“咱这之所以叫黄山客栈,就是因为临着黄山崖!您一会儿出去往东瞧,瞧见两座高高的山,那便是黄山。这黄山崖,就是两座山中间挤出来的那峡谷,您骑馬朝着山走个半个时辰,就能瞧见黄山崖的入口。去河东也简单,黄山崖就那一条道儿,一路走到底,也就到河东境内了。”
“哦……”应天棋点点头,想了想,又道:
“是这样,我是要帮人运点货去河东,因为对路线不熟,才提前动身过来幫货隊打听打听。我听说……这黄山崖里有山匪啊?我这批货还挺重要,能安全运过去吗?不行我就提前同后边队伍说,让他们改道得了。”
“这个啊,客官您不必担心。”
小二冲他笑笑,一脸憨样儿:
“经常从咱这儿过的商人老爷都知道,黄山崖的山匪根本就不像外面传得那么吓人。行人散户过路随便,商隊要想过路也行,准备点买路财孝敬孝敬人家就行了。要的数对您们这些商人老爷来说,也不多,就几十两银子,要是给多点把人哄高兴了,人还派人一路护你们出黄山崖呢!要知道这山里常有野兽出没,有他们在,就都不必担心了!如果您实在担心,也可以改道,不过这路可就要绕遠了,估计得多一个多月,这绕路多出来的粮水人工钱也不少了,还是得看客官您的取舍。”
“哦,这样啊……”
应天棋点点头,又从钱袋里摸出一片小金叶子:
“你们驿站有馬吧?给我来匹好的,剩下的钱都给你,不用找了。”
小二看着那枚闪闪发光的金叶子,嘴巴張得能塞下一颗灯泡。
应天棋从驿站后园牵了匹一看就很能跑的枣红馬,没再浪费时间,驾馬就朝黄山崖去。
“嘻嘻嘻”倒是没有使用时间限制,传送出来之后想在外面待到天荒地老都可以,但应天棋趕时间。
算算日子,郑秉烛派到黄山崖的那队人这两日就该到了,他得赶在那些人之前找到沉龙寨的人,把他们的底细摸摸清楚。
所以应天棋打算摸黑赶到黄山崖。山里有野兽,晚上不安全,便打算在外面熬一夜,等明日天一亮就进山去。
可若按驿站店小二所说,沉龙寨的山匪不管行人散户,应天棋一个人进山,那些人未必能露面。
如果山匪不露面,那应天棋就只能自己去找。
临时蹦出来的计划还远远不够周全,好在应天棋怀里揣了一张从店家那里买来的地图,虽然没问到沉龙寨的大致方位,但按照地形推测一番,多少能将范围缩得小一些。
应天棋心里想着这事儿,感觉差不多快要到黄山崖入口了,远远地,却瞧见前方树林掩映间透出一片闪烁的光。
像是篝火,隐隐约约还瞧见几座帐篷。
……有人?
应天棋眯起眼睛远远眺望着,再靠近一些,瞧见边上的车马货物,才确定那是一队商队,似乎也是打算在黄山崖外休整一晚,明日进山。
一个念头闪着光在应天棋脑子里打了个转,迅速将手边几个计划掂掂对比一番后,应天棋立刻下马,把马儿就近拴在树上,还扔了自己的钱袋。
在走过去前,他想了想,弯腰从树坑里挖了点泥巴,往衣服上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又躺地上打了几个滚。
之后,他爬起身,没遮没掩,大大方方地朝人群走过去。
那边很快有人发现了他,举着火把往他这边张望着,抬步走了过来。
“……这位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狼狈?”
上前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些,瞧着很精神利落,另一个要年长些,胡子拉碴,弓着背,面相有些阴鸷。
先开口问应天棋话的是那个年轻男子,他上下打量应天棋一通,瞧他一身狼狈样,才有此一问。
应天棋的衣服脏了,脸也脏了,头发乱糟糟,走路还刻意打了些跛。
等那二人走近,应天棋又“啪”一下跌到了地上,没让那两人有机会扶他,张口就是哭腔:
“这位大哥,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这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差点就以为我这条命要交代在这了——”
应天棋张嘴就哭,还哭得真情实感,把两人吓了一跳。
年轻男人赶忙上前扶起他:
“怎么了这是?小兄弟,你别哭,你是一个人吗?”
“嗯……我一个人。河东前段时间不是闹了旱灾,我本是要去河东瞧亲戚的,可是过了黄山驿站之后,我好好走在路上,突然从哪冲出来一伙儿强盗,他们抢了我的马,夺了我的包袱细软,说,说要把我丢在山里喂野狼!!”
应天棋演过了头,感情太到位,以至于哭得抽抽噎噎无法控制:
“我,我太怕了,天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摸不清方向,原本想回黄山驿站,但走了好久也没瞧见人影儿,好不容易看见你们的火星光点!大哥,我这是到驿站附近了吗?”
应弈今年也就十八岁,长得又显小,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六七。
模样还生得单纯无害,一半天资一半演技,一哭就显得委屈得快要了命。
眼前的年轻男人倒是个热心肠,见应天棋哭得伤心,忙帮他拍拍背顺顺气:
“你走错方向了,这儿都已经到黄山崖了。幸好幸好,你遇见了我们,不然你这样闷着头走进山里,可就真要去喂野狼了。”
“啊?”应天棋做惊讶状,十分后怕:
“……天爷啊,那我可真是撞了大运了!我叫田七,是打松阳来的,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哦,我叫宋立,我们是江南人。也是听说河东旱灾严重,所以想着尽己所能,送些东西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宋立简单说说自己的情况,一把扶住应天棋的手臂:
“你遇了强盗,没受伤吧?这边危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怕是又累又饿了。不嫌弃的话,你先跟我们凑合一夜,正好吃些东西,休息休息?”
应天棋看起来感动得又要哭了:
“没有没有,那伙强盗只抢了我的东西,我没反抗,他们便也没稀罕杀我……宋大哥,你这是救了我一命。来日,我必当结草衔环已报今日之恩!”
“嗐,人在路上,多有难处,既然遇见,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了,咱们不说这些。”
宋立冲他笑笑:
“不过你来得确实也巧,我们煮了一锅汤,这才刚出锅,闻着香味没?咱过去,一起热腾腾地吃上点。”
“好。”应天棋目的达成,抬手抹干净眼泪,这便同宋立一起往大部队那边走去。
但才刚抬步,应天棋忽地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至近,听起来马匹似乎还不少。
他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真瞧见夜色中驰过一串黑影。
应天棋微微一愣,宋立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顺着他目光望过去,也似有些意外:
“听说想去河东,只有黄山崖这一条路。但此路凶险,不仅有野兽,还有山匪。这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敢进山呢?”
那群人来得急去得也急, 很快便连着匆匆馬蹄声一起消失在了夜色里。
应天棋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事情到这一步,他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只能顾着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他扯扯唇角, 接了宋立的话:
“纵馬而过的江湖侠客……想来是不怕野兽的。”
宋立点点头,没多在意:“说的也是。”
应天棋随着宋立和方才一直没吭声的老伯一同回了隊伍里。
近了应天棋才发现, 他们这支隊伍规模还不小, 单是货物就拉了六七车, 应天棋大概扫了一眼, 看车上堆着的布袋像是粮食:
“宋大哥,你们这是要往河東送粮草啊?可真是大义,我实在佩服。”
“嗐,我老家就是河東的,虽说爺爺那辈去了江南经商, 我们后辈也在江南定居,但长辈总说做人不能忘本,如今家乡有难,我们这些从河東走出去有了出息的后人总不能坐視不理。天灾无法阻拦, 我们人也只能尽己所能尽点微薄之力罢了。”
宋立带着应天棋到就近的篝火旁坐下,邊同他解释道。
“哎, 这儿啥时候多了个人啊, 我怎么没见过?”正说着, 一个身強力壮的汉子路过,瞧见应天棋,便多问了句。
宋立立馬介绍道:
“这位小兄弟是去河東探親的,说是在附近遇见了強盗, 钱和馬都被抢走了,好险遇到了我们。”
汉子撇着嘴点点头,邊低头喝了口汤:
“这块儿是不安宁,听说啊,这山里还有窝山匪呢!来,那个……小五!把锅里那羊棒骨盛来给这小兄弟,让他啃了暖和暖和!”
于是不一会儿,应天棋便被塞了一大根羊棒骨在手里。
一日忙碌到现在,他确实有点饿了,但握着这么大块骨头,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从哪下口。
“对了小兄弟,你是去河东哪里探親?”宋立坐在应天棋身邊喝着汤,瞧着他,问。
应天棋早准备好了说辞:
“河东小渔城,我姑母一家住在那里。”
“小渔城……”宋立念叨着这个地名,瞧了眼自己的同伴,突然一拍大腿,问:
“哎!那跟咱还是同路啊!我没记错吧?”
得到同伴肯定的答复之后,宋立又看向应天棋:
“我们正好路过小渔城,你若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们一道儿,我们把你送到你姑母那儿去。若是不方便,明儿一早天一亮,我就叫几个兄弟,把你送回黄山驿站,总不至于叫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没着落。”
这真是……
人间自有真情在。
应天棋没来时还在想自己要如何卖惨才能委婉地提出与这商隊同行,却没想到遇见了一副热心肠,直接免了他的烦恼,还不等他开口,就将前路后路都帮他想好了。
应天棋一时都有点内疚自己冲着宋立的这通做戏欺骗了。
但内疚归内疚,该演还是得演:
“能在这荒山野地里遇到宋大哥这样好的人,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么还会嫌弃?能与大哥们一道前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嘿,那明日你就跟咱们一起走!其实我家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弟弟,我瞧见你便觉得亲切,你也不必与我客气。”
宋立朝应天棋笑笑,为他指着篝火对面那几个汉子介绍:
“这些都是我们隊里的鏢师,这位是鏢头向二爷,一身好本领。”
“向二爷好。”应天棋像貌似李逵五大三粗的向二爷乖乖问了好,又看向宋立,半开玩笑道:
“既有鏢师又有镖头,那宋大哥就是东家了?”
宋立却笑着摇摇头:
“我?我可不是东家,顶多算个二把手。我们东家刚带了一队人去周邊探路去了,现下还没回来,等回来了再给你介绍。”
“好。”应天棋应了一声,之后便低下头,专心啃起手里的羊棒骨来。
只是,今日直到大家吃完饭、侃完天、各回各的帳篷打算睡觉时,宋立的东家也还没回来。
应天棋有些担心东家大人的安危,毕竟虽然强盗是他编出来的,可野兽和山匪是真实存在的,他怕这深更半夜不见人,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但宋立说没事,他家东家经常亲自押送货物,对野外山林之類的地方十分有经验,不必担心。
既然宋立自己都不担心他东家,那应天棋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应天棋在宋立的帐篷里跟他凑合了一夜,说来,这还是应天棋第一次在野外露营。
他这一夜睡得并不怎么安稳,山里风很大,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狼嚎,应天棋一觉睡得斷斷续续,第二日清早,还是被帐篷外一道口哨声吵醒的。
“醒了?”应天棋刚睁开眼,正抬手揉眼睛,便听见了宋立的问询。
“……嗯。”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坐起身子:
“那口哨是什么意思?咱该走了吗?”
“对,集合了。”宋立看起来心情不错:
“东家回来了。”
传说中亲自押货还大半夜亲自跑出去探路的东家?
应天棋来了精神,爬起来伸个懒腰,出了帳篷,想出去瞧瞧那东家的庐山真面目。
清晨的山林弥漫着一片湿漉漉的清新雾气,偶尔还能听见林子里几声嘹亮的鸟鸣。
应天棋打着哈欠掀开帐篷的帘布,一抬眼,瞧见清晨一片灰蓝色的天,还有……
应天棋微微一愣。
几只帐篷中间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立着一个打扮利落的女人。
女人一身布衣短打,头发用布条扎起高马尾,容貌美艳却不失英气,凌厉到捎了几分攻击性。
“辰姐!”
宋立在应天棋身后出来,扬声唤道。
应天棋这才回过神。
“辰姐,这是我们昨夜捡来的田七小兄弟,路上遭了点變故,我便做主让他留在咱队里,咱捎他一段,把他送到小渔城就成。小七,这是我们东家,你叫她辰姐就行。”
“辰姐。”应天棋瞧着女人,乖乖唤了一声。
“嗯。”辰姐扫了应天棋一眼,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只淡淡应了一声,便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你,跟着我的车走。”
之后,还不等应天棋应好,她便扬声道:
“都起来,出发,进山!”
这位辰姐不像个东家,倒像只头狼,有她这么一唤,原本在营地零零散散各干各事的镖师伙计们都动了起来,不一伙儿便收拾好车队,整装待发。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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