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方南巳手中那只油纸包,眼巴巴看着方南巳走进来把纸包打开,露出了里面油灿灿的燒鸡。
方南巳什么话也没说,只把燒鸡拆开,往应天棋手边推了推。
“给我的?”
应天棋看看烧鸡,再看看方南巳,满眼都是渴望。
他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又劳累奔波半夜,现在真是饥困交迫,一刻也撑不住了。
“不然?”方南巳微一挑眉:
“若陛下在臣身边成为一具餓殍,臣实在不好向大理寺交代。”
给他带夜宵就说是知道他餓了所以专门给他带的嘛,非要套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这么刺挠人一句。
但看在烧鸡的面子上,应天棋不跟他计较。
应天棋迫不及待地扯下一只鸡腿送进嘴里,尝到味道的那一刻,他感觉世界都美好了,整个人也都升华了。
他眯着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幸福,方南巳就坐在一边瞧着他,半晌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
“陛下用得这样痛快,若臣在里面下了毒呢?”
应天棋毫不在意:
“那就先当个饱死鬼,大仇来世再报。”
方南巳没再接话,挪开视线,只眸里笑意渐深。
待囫囵啃完一只鸡腿抵了饿劲儿,应天棋才想起来跟方南巳说正事。
他擦擦嘴角,但才刚开口,便有另一道声音冒了出来:
“呃……”
声音虽然微弱,但在安静的室内依然顯得十分清晰。
应天棋止了话头,循声看去,见床榻上的少年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
“哎……别动,你感觉怎么样?”
应天棋擦擦手,过去按住那少年:
“你伤得很重,别乱动。”
“香,好香……”少年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睛尚且眯着没睁开,就不管不顾地先找起了香味的来源:
“能不能……分我一口……”
应天棋懂了。
这是饿坏了。
但他伤得太重,烧鸡太油腻,刚醒就吃这么硬的菜于养伤无益,在应天棋的授意下,方南巳吩咐下人,去热了点白粥给他端来。
之后,少年被应天棋扶着半坐起身,“吨吨吨”干了一碗白粥,中途扯着伤口被疼得呲牙咧嘴也不在乎,闷着头就是一个吃,直到两碗白粥下肚,他才像是稍微缓过来些,终于分了些心神去望现下身处的环境,再瞧旁边两个陌生人。
借着昏暗的烛火,少年看清了窗边坐着的方南巳,还有身边的应天棋。
他抬眸细细打量着应天棋的脸,片刻,开口道:
“謝公子救命之恩。”
应天棋有些意外。
少年只在晕过去前瞧过他一眼,但就那黑灯瞎火的也能看清并且记住他的脸,还能在清醒后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真乃神人也。
应天棋在心里赞叹着,而后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方南巳将茶杯不轻不重地置在了案上。
听这动静,应天棋就知道这事儿精又要作妖。
果然,方南巳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应天棋身边,盯着少年,不急不缓道:
“看来是府上大夫办事不力,竟没瞧出少侠的眼疾,该罚。”
这话说得莫名,少年有些懵,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应天棋贴心地为他翻译:
“对不起啊,他的意思是问,你难道没看见屋里有俩人,为什么只謝我不谢他。”
少年恍然大悟。
之后却也没有立刻回答,只静静地瞧着方南巳。
半晌,他眨眨那一双清澈的眼睛,答:
“恕在下直言,阁下不像好人。”
“噗……”
应天棋是真的没绷住笑出了声。
干得漂亮!
果然长着一双识人慧眼!
应天棋在心里握了下拳,无声地为自己的嘴替加油助威,边悄悄去瞧方南巳的反应。
方南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哦?”
按应天棋的经验听来,方南巳发出的这个音节多半是一句威胁。
但可笑的是,少年却以为他这是在对自己上一句话表示疑问。
所以咳了两声,有气无力但真诚地解释道:
“阁下眉眼间隐有凌厉之色,定见惯了生杀,是个孤冷杀伐之人。加之在下先前向这位公子求救时您一直没上前,可见您并无相救之意,甚至可能还劝说过这位小公子,让他不要对在下施以援手。但无论您是否是真心相救,在下都承了您的恩,所以还是得说一句,多谢。”
“不必。”
方南巳承了少年的谢,而后移开视线,只当没看见应天棋幸灾乐祸的偷笑,语气冷淡:
“苏言。”
苏言立马推开门闪身进来:“在。大人有何吩咐?”
方南巳瞥了眼桌上被应天棋啃剩下的鸡骨头和余下半只烧鸡:
“桌上的秽物,和榻上的废物,一并清理了,”
稍作停顿,方南巳微一挑眉:
“丢出去,喂狗。”
蘇言看看桌上的鸡骨头, 又看看榻上。
榻上只有那个刚醒来的伤重少年,顯然,方南巳所说的“废物”非他莫属。
蘇言有点为难。
虽说现在是在自己府上, 可这少年是皇爷救回来的人,大人这么当着皇爷的面说喂狗就喂狗……不大好吧, 岂不是驳了皇爷的面子?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心眼这么小?”
应天棋努力憋住笑,抬手顺顺方南巳的后背:
“别板着你那棺材脸吓唬人, 没事儿跟一小孩计较个什么劲?”
“小孩?”
方南巳重复着应天棋的用词, 不屑地嗤笑一声, 却也没再提“喂狗”的事。
见状, 应天棋忙岔开话題,看向床榻上还懵着的少年: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倒在京郊?是誰把你弄成这样?”
“咳……”少年听见问題, 似是想回答,但张口却先涌上一阵呛咳。
方南巳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微一挑眉:
“您,就这么问?”
应天棋没明白他的意思:
“嗯啊, 怎么,不能这么问吗?”
“自然可以, 但他未必会说实话。”
说着, 方南巳冷眼瞧着床榻上的少年。
少年却没什么反应, 因为连续的呛咳,他面上终于涌上一丝血色,听见他们的话,他茫然地看看方南巳, 又看看应天棋,好像对方南巳的说法感到十分奇怪:
“我为什么不说实话?”
少年不大理解方南巳的暗指,他捂着腰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倒吸着冷气答:
“在下……名叫山青。伤我的人……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誰,只知道他们身手不错,个个蒙着面看不清长相,动手时十分默契,倒像是那种训练有素的暗卫之类。”
既然少年说方南巳不像好人,那方南巳便彻底将这“坏人”的名头坐实。
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山青,语调渐沉:
“自己惹上的麻烦,你说不知道,谁会信?”
对于方南巳话中威胁嘲讽之意,山青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完全不在意。
他只默默叹了口气:
“阁下若不信,那在下也没有辦法。在下只是受人所托,来京城幫人辦一件事,谁知道会在半路遭人跟踪截殺。原先能避的都侥幸避过了,却不想快到京城之时遭了埋伏,我一时大意,幸得二位相救,才撿回了一条命。只是……”
山青低下头,声音渐低。
应天棋看他这样子,便问:“怎么?”
“只是我没能完成那位兄弟的嘱托,他要我捎带的東西被那幫人抢了去。大概也是这个原因,那些人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才没有对我下死手吧。”
应天棋看山青说这话时的神色并不像谎言,想一想,山青似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而且,就算他有所隐瞒,对他们也没有大的妨碍,此人来历和经历是整件事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点,应天棋并不怎么在意。
方南巳却似上了心,继续逼问:
“替谁送?送什么東西?从哪送到哪?嘱托你的人是何模样?既然你半路就遭截殺,知道自己或会丢了性命,为何还坚持替那人将東西送到?你收了那人什么好處,或做了何种交换,令你肯如此为他卖命?”
方南巳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具体,明摆着是不信山青的说辞,要找他的破绽。
山青听过,也感受到了他的敌意,便抬眸静静地对上他审視的目光,片刻后,才答:
“阁下当真不必如此提防在下。在下……我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小时候讨过几年饭,后来被师父撿回山上习武,一去便是十年。半年前我师父病逝,我才收拾了东西下山。我没什么本事,只能替人干干力气活,赚不了几个钱,经常是有了上頓没下頓。”
说到这,山青停顿片刻,像是努力回忆着:
“见到那位兄弟……是在河西一带。当时我正在竹林里挖笋,就看见他浑身是伤、跌跌撞撞地走到我身边……”
说着,山青还记得详细回答方南巳的问题: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留着络腮胡,就是普通的布衣装扮,没什么特别。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最后就给我塞了个木匣子、一枚玉令,还有他身上全部的银钱,让我幫他把匣子送到京城。但没说交给谁,在那之前他就断气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收了他的钱,自然要替他把事情办好,这是江湖规矩。但他没把话说清楚,我本想着先到了京城再想办法,没想到那帮人追得太紧,我终也没能完成他的遗愿。”
难怪应天棋总覺得山青这情商不像是能毫发无伤长这么大的,原来是因为前十年都在山上待着,没什么社交经验,才导致孩子有什么说什么,成功惹到了方圆一里内最刻薄难搞的人。
应天棋在心里默默为山青点蜡祈福。
而后悄悄回头看了眼,想观察一下方南巳的反应。
应天棋原本以为这次的偷看也会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毫无收获,毕竟方南巳是个极少将情绪外露的人。
但让应天棋意外的是,这次他竟从方南巳眉眼间察覺到一瞬明顯的怔愣。
这丝怔愣让方南巳没能注意到应天棋的悄悄打量,他只稍稍垂了下眼,似是若有所思。
应天棋觉出些不同寻常来。
他正正神色,将心里那些玩笑念头抛去脑后,只默默观察着事态发展。
“玉令?何种玉令?”方南巳思索片刻,问。
“白色的,圆形的。”山青描述着记忆中玉令的模样:
“有些复杂的花纹,镂空雕刻,像个图腾,看起来很值钱,还……”
“东西呢?”
方南巳没耐心听他形容,开口打断道。
山青却抿抿唇角,答:
“……当了。”
“?”方南巳微扬眉梢。
应天棋从他眼里看见了谴责。
显然山青也看见了。
他赶紧为自己辩解:
“从河西到京城很远!我没车没马,就算可以靠一双腿脚,路上的清水干粮总得备着点吧。那位兄弟给我的银钱不算多,我要尽快帮他将东西送到,完成他临终之愿,自然得有所取舍。除了那木匣,其他东西都是那兄弟给我的報酬,给了我的就是我的,自然任我處理。我将玉令当掉换成干粮好尽快赶路,又有何不可?”
“……”
方南巳很轻地皱了下眉。
好在他没太纠结这件事,很快,他又问:
“木匣里装的东西是什么?你可打开看过?”
“看过……”说着,山青特意强调道:
“当然不是我故意看的!是有一次木匣子掉出来不小心摔开了盖,我才瞧见里面的东西。”
“是什么?”方南巳似乎失了耐心,再问时的语气便有些冲。
山青有点被他这模样吓到了,噎了一下才答:
“是几张写了字的纸。”
“写了什么?”
“不知道。”
山青眨眨眼睛,对上方南巳质疑的目光,解释道:
“我不认字,看不懂。就看那几张纸写得密密麻麻,画了图,还盖了红印。”
于是方南巳一双眉皱得更紧了。
“苏言。”
苏言原本是被方南巳唤进来收拾东西喂狗的,狗没喂成,便一直立在屋中等着主子下一步吩咐。
闻言,他抬眸看向方南巳,与之对了一瞬視线,这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微一颔首,转身离开了房间。
应天棋将他们的举动收入视线。
到这一步,他怎么还能不明白,或许事情当真就巧到了如此程度——山青被人托付的事情,很可能与方南巳有关,又或者干脆就是方南巳的手下给他传来的机密要事。
会是什么东西?
方南巳的谋反大计吗?
看方南巳的反应,这件事应该是不能对自己坦诚相告的,所以才在那闷着声打哑谜。
但方南巳显然也没打算瞒着他,不然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这么追问山青、还光明正大和苏言搞小动作。
应天棋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面上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猜到,转而问山青:
“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自责。只不过……依你所言,你被人托付的事情已了,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到了山青的痛处。
想了想,山青垂下眼,摇摇头:
“我本就是个四处漂泊没有依靠的人,日后……咳……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寻个地方落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从此安定下来?”
应天棋迫不及待问。
他看见过山青手上常年练剑的老茧,加之山青能逃过一路追杀、在多人围堵下捡回一条命,就说明此人身手定然不俗。
这正是他此刻需要的,而在这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已经为山青想到了一个极好的去处。
山青抿抿干涩的嘴唇,声音有点哑:
“……我身无长物,只跟着师父习过几年武,最多帮人做点力气活,或者进镖局,但也免不了日日奔波。安定下来……对我来说实在是奢望了。”
“那也不一定。”
应天棋在心里打着算盘,弯唇冲他笑笑:
“不瞒你说,我现在在谋划一件大事,很缺人!最缺的就是像你这样有着一身好本事的好儿郎。说实话,我并不是什么善心泛滥的好人,不怕与你坦诚些。
“这么说吧,我愿意救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冲着你或可为我所用,但我也不是挟恩图報的坏人,你愿做就做,不愿便算了。事先告诉你,我需要你帮我做的事会打破你原本平淡的人生,可能会很危险,你或许会因此受伤,甚至丢了性命。
“当然,我这并不是命令,而是给你一个选择和可能性,你可以理解为我在邀请你帮我做一份长期的力气活。你若不愿,等伤养好了之后便可自行离开。你若愿意,我便给你一个落脚的地方,你助我成事之后,别的我不能保证,但荣华富贵权力名位,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只一点,我要你绝对的忠心。如果未来有人给你开了更丰厚的条件要你来害我,我希望你多少能想想,我今日的相救之恩。”
山青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直接跟自己说这些,因此陷入了短暂的怔愣。
他没怎么思考,很快便回过神来,应该是下意识想起身朝应天棋行个礼,但刚一动就扯着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应天棋忙扶了他一把:“别激动,有话直接说。”
山青闭着眼睛挨过痛劲儿,才颤着声答:
“……江湖儿女义薄云天,向来有恩報恩,有仇报仇。恩人救了山青一命,山青的命便是恩人的,今后都为恩人而活,若恩人有用得上山青的地方,吩咐便是。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感人肺腑。”
二人这出情义深重的大戏落在方南巳眼里,惹得他没忍住嗤笑一声:
“用我的郎中,吃我的饭食,住我的府邸,报他的恩?”
“哎呀你就别小心眼了!”
应天棋打断了方南巳的施法,直接伸手朝他腰上摸去。
方南巳没想到应天棋会突然动手,整个身子都是一僵,等再反应过来时,应天棋已经扯下了他腰上的一枚木牌,递给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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