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葵这反应,应天棋就知道再继续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他垂眸思索片刻,扔了手中木棍,转身就走。
身后的张葵见他这反应,心里没底,立馬膝行上前几步,握住生锈的铁笼,努力将脸挤进两条栏杆中间的缝隙中:
“大人!帮我向国师大人求求情……放我出去,我一定能给国师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啊……大人!!”
应天棋没再理会张葵。
他和靠在角落里看大戏的方南巳对了下视线,方南巳这便直起身,同他一起往出口走去。
拐入暗道離开张葵视线之后,应天棋三两下摘了斗笠和蒙面。
他要被闷坏了,赶紧拿着斗笠扇扇风,快步往外走去,邊问:
“张葵还有儿子?”
“似乎。”方南巳也不太清楚一个五品官家里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没法给应天棋肯定的答复。
但这对应天棋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自顾自道:
“张葵有个儿子。张葵是鄭秉烛的狗,同理可得张葵儿子也是鄭秉星的狗,就跟那日和郑秉星一同逛妙音阁的那几个纨绔的性质差不多……然后郑秉星很可能在妙音阁伤害过一个乐女,而且这件事还与张葵儿子有关。那个女孩可能还活着,但结合小荷之前告诉我的‘人命官司’,我更倾向于女孩已经死了。
“并且,郑秉星和张葵儿子很可能因为这事闹得有些不愉快。”
应天棋思考的时候总喜欢在手里转点什么,但现在他手里没有核桃也没有笔,只能退而求其次,无意识地按一按自己的手指骨节。
方南巳静静听着他的推理,听到最后一句,他微一挑眉,问:“何以见得?”
“因为,如果不是因这事起过矛盾,那张葵听见我说郑秉星死在妙音阁之后的第一反应就不会是‘绝对不是我儿子做的’。只可能是张葵儿子有杀人动机,张葵才会那么大反应急于撇干净自己。”
应天棋抿抿唇角:
“张葵病急乱投医说定是那姑娘的亲友为她报仇才会下手,主张从妙音阁查起……这歪打正着的,还真被他猜对了。”
【叮——】
突如其来的一声係统提示吓了应天棋一跳。
眼前一片黑暗映上了係统屏幕莹蓝色的光。
【解锁支线任務(5)】
【婉娘旧案】
【任務目标】
【请宿主查清婉娘旧案并将真相公之于众】
【达成条件】
【1/还原婉娘旧案始末】
【2/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任务奖励】
【200积分】
看着新弹出来的任务详情,应天棋微微皱了皱眉。
黑暗环境里,系统的光芒实在太过刺眼,应天棋没看多久便灭了屏幕,喃喃着:
“婉娘……”
也就是说,他刚才的推理基本是正确的,这就是事情的大致走向,不然也不会触发任务推送条。
应天棋心里有了底,正思索着,突然听身后冒出来一句:
“什么?”
应天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邊还有一人。
他回头瞧了眼方南巳,对上他略显深意的目光,也不知他听清了几个字,只好不尴不尬地打着哈哈:
“哈哈,没,什么都没有。”
应天棋輕咳两声用作掩饰,快步通过暗道,麻溜地钻了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空气,而后发布下一项指令:
“回!”
方南巳跟在他身后出了暗道,也没继续追问方才的事,只瞧着他,微一挑眉:
“这就要回了?”
“嗯。”应天棋点点头:
“张葵这也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了,那就先这样吧,有思路了就先往下顺着。还有,明儿你安排一下,我要见见郑秉星那群狐朋狗友。”
说着,应天棋往门口走去,但走出去几步,脚步一顿,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问:
“对了,张葵……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方南巳没有回答,但应天棋从他的沉默里读懂了那么一丁点东西:
“呃……杀了?”
方南巳微微扬了下眉,意思应该是他猜对了。
应天棋一时半会儿果然还是没法适应古代这拿人头当猪肉砍的节奏,他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他陷入短暂的沉默,而后又听方南巳意有所指地问出一句:
“陛下为何覺得从张葵这问不出东西了?”
“……”
应天棋一开始并没有明白方南巳说这句话的用意。
但片刻后,他想起在地牢里看见的东西,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明白了方南巳的意思,冷汗瞬间顺着脊骨蔓延至全身:
“你……”
“进了臣这间别院的人,只有两种结局——一言不发而后成为屍体,或者吐出点东西之后成为屍体。臣以为,下面应当会有陛下用着顺手的东西,但现在看来,是臣多此一举。”
方南巳若有所思地瞧着应天棋,微微垂眸像是短暂地上下审视他一眼:
“但陛下如果已经用自己的方式问出了想问的东西,那也好。”
好像某堵高高大大的墙轰然炸开,应天棋恍然明白了很多东西,但也再次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时代间不可忽视的割裂感。
他是可以用上方南巳那些家伙什,对张葵严刑逼供。
不用跟他费口舌说那么多演那么多,可能掏个老虎钳出来,省事又省心,付出的肯定比现在少,得到的也只会比现在多。
张葵那家伙看着也不像多铁骨铮铮的人,用点手段就能把知道的东西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吐干净,到时候一切事情自然也都清晰明了了,应天棋能省下很多功夫和步骤,运气好点还能一键直达谜底。
但现在的情况就是,捷径摆在面前他都不走。
因为他的思路和方南巳不一样,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
地牢里潮湿的腥臭味仿佛又缠了上来。
应天棋緩緩蜷起手指,垂眸看向了地上那道还未闭合的暗门。
他现在就可以折返回去,暂时拋棄掉作为一个现代守法三好公民的良知,让一切都为了通关效率服务。
但应天棋盯着那片幽暗思索片刻,还是收回了视线。
方南巳一直在旁边瞧着他的反应,见他转身走了,方南巳才同苏言示意,让苏言合上了那道门。
“陛下,不再问更多了?”
“不了。”应天棋跨出小院,找到自己来时骑的那匹馬,垂眸解开缰绳。
方南巳再次开口,说的话不知是认真还是嘲讽:
“哦——陛下是仁君。”
“跟仁不仁君的没关系。”应天棋跃上馬背,像是叹了口气:
“只是,如果结局是固定的,那我还是更愿意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驾!”
有些东西,应天棋暂时还不想轻易抛棄,如果不抛弃的代价是多花点时间和精力,那也没关系。
等到了真无路可走无法可解的那一步,再行极端也不迟。
但应天棋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遇见那一天。
这庄子在城外,離京城不太遠,但也稍微有点距离。
应天棋顺着来时的路驾马回京,因为心里装着事,他的速度比起来时慢了很多。
这一趟花费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短,因此他并不如来时那么着急,一边骑马溜达一边看看夜色吹吹晚风,倒也安逸。
夜深了,空气中满是草木清新苦涩的味道。
古代没有路灯,只有月色微微映亮前路。
应天棋的漫无目的地四处望着,瞧着路边随风摇晃的草丛。
又一阵夜风抚过。
应天棋微微睁大了眼睛。
“吁——”
他立马勒住缰绳,停下马,缓缓皱起眉。
方南巳见状,轻扬起眉梢:
“怎么?”
“有血腥味。”
应天棋嗅了嗅风里夹带的那一丝铁锈味,看向方南巳:
“你闻到了吗?”
“……”
方南巳见惯了生杀,对这种味道已然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城外出现一两具尸体是多罕见的事,因此反应淡淡。
应天棋没有管他。
只自顾自跳下马,巡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寻去。
往前几步,忽地瞥见草丛里闪过一道寒芒。
应天棋睁大眼睛,快步走过去,才见那是一把倒在草地里的、沾着血渍的长剑。
应天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打量着它。
按照一般套路,装备都爆了,那方圆五十米内定有本体。
但多年观看影视与文学作品的经验告诉应天棋,路边捡尸体,涌泉相报和农夫与蛇的可能性是对半开。
应天棋陷入了挣扎。
反正现在他还没看见人,“见死不救”的罪孽感会轻很多,他正在想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假装什么也没发现转头就走,还是人命关天先找到人救了再说……
下一秒,他突然感觉有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拽了一下他的衣摆。
应天棋吓得一哆嗦,立马低头看去——
只见夜色里,一个人型生物趴伏在草地里,一只手无力地拽着应天棋的袍角,正努力地仰头看他。
那是一个身形清瘦的少年。
少年身上满是草屑脏污,半张脸都是血迹,唯独睁开的一只眼睛亮得吓人:
“救……”
他的嗓音嘶哑,连指尖都是对生的渴望:
“救……救我……”
少年求救的声音已然十分微弱, 那两个字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待尾音散去,少年的手緩緩滑落,人也重新倒回草地里, 彻底失去了意識。
“……哎! ”
应天棋忙蹲下身,查看那少年的情况。
但夜色深沉, 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闻到少年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抬手碰碰少年肩膀, 又触到一片冰冷湿润的血。
“……方南巳!”
应天棋抬头找人, 却见方南巳从始至终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双手抱臂立在路邊, 连草丛都不曾踏入,就那么看戏似的遠遠瞧着他。
他不动,蘇言便也立在他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应天棋看他这样子就来气:
“站得跟个木桩子似的,你看什么看?赶緊救人啊!”
方南巳很多时候都像一支牙膏, 应天棋挤一下他才动一下。
正如此时,他听见应天棋的呼唤,才抬步朝这邊走来,瞧着还懒洋洋不怎么情愿的样子。
“陛下可愿听臣一言?”
等慢悠悠走近了, 方南巳并没有动作,而是停在离应天棋一步远的位置, 垂眸瞧着他和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
“说。”
“为防惹火上身, 路邊的人, 陛下最好不要随便理会。”
“救人哪还有随不随便的?没看见也就罢了,但现在我看见了,他也向我求救了,我就不能当没听见没看见。”
“这里是京城, ”方南巳开口打断他。
他对于应天棋的说法似乎并不是很赞同:
“虽然还是城外,但附近已有巡防官兵,为保京城安宁,京城至城外方圆二十里內发生冲突、傷人等恶性事件,一旦被发现,参与者必得承担罪责。谁敢在这里要他的性命?要么他本就是穷凶极恶非死不可之人,要么就是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无论是哪种可能,陛下救他,都是往自己身上惹了一桩麻烦。”
方南巳居高临下地瞧着应天棋的反应:
“陛下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把他放在这里,天亮之前,也就死透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
“陛下也不必覺得负担过重。这本就是他的命数。”
“你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应天棋点点头。
方南巳将他这话听在耳里,微一挑眉,正想转身离开,下一瞬,却又听应天棋道:
“但不好意思,我是个赌狗。”
说完,应天棋捞起少年的手臂:
“赶緊的,大将军,救人!”
应天棋覺得自己现在组出来的小队已初具雏形,內有白家兄妹,外有方南巳,勉强算个文武兼备。
只是方南巳实在太过桀骜,应天棋每次找他办点事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天天生窝囊气,实在憋屈。
他需要一个吩咐起来更便捷的队友,来承担一部分现在属于方南巳的职责。
虽然这个形容可能不合适也不恰当,但应天棋覺得自己需要一个方南巳平替。
要身手好,要能打能杀,最重要的是得听话,就像蘇言那样。
所以应天棋决定救下这个少年,并不只是因为他心软善良不肯见死不救。
看这少年的打扮利落,旁邊掉了把剑,还能惹上如方南巳上文所述那么牛逼的仇家,那他多半是个能打的。
江湖人士嘛,最重义气,今天应天棋救了他的命,他醒后多少也该回报点什么,说不定就能在未来某个时刻帮应天棋一个大忙。
当然,帮不上也没关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好事本就不需要太多谋算和理由。
所以应天棋决定赌一把。
赢了稳赚,输了不亏。
少年的傷有两處,一處在后肩,一处在腰侧。
应天棋学过点急救知識,自己随便扯了点衣服布料,帮他把傷口简单处理了一下,至少得先将血止住。
把少年搬上马时,他的气息已十分微弱,好在此地已离京城不远,方南巳又有御赐令牌可以随时出入城门,因此几人一路畅通无阻,并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这个时间点,再去其他地方也不方便,三人便带着少年先回了方南巳的凌松居。
方南巳一个武将,府上自然有擅长治疗外傷的大夫。
大半夜的,大夫匆匆被叫醒,披着个外袍拎着药箱就来了,给少年检查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地打哈欠,看着真是困极了。
那是个瞧着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应天棋听蘇言称呼他为“荀叔”。
荀叔瞧着有点邋遢,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皮耷拉着,甚至应天棋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没散的酒气。
他给少年诊治时的姿态也十分随意,看着不像是个治病救人的郎中,倒像是个会在腰间挂只葫芦撑个旗子出去招摇撞骗的那种江湖骗子。
“哎呦这小子还真是命大,他腰上这伤,下刀时再偏那么一点点,现在就可以埋进土里等着来年发芽咯。”
荀叔一边念叨,一边进行着他十分草率且迅速的治疗——
察看并清理完伤口,从药箱里拿个小瓶出来随便撒一点,再拿个小瓶再撒一点,撒完了包扎好就完事儿。
应天棋觉得这多少有点敷衍了,主要是因为他完全没从荀叔的操作里看出“斟酌用量”这个环节。
可能是注意到了应天棋的注视、感受到了他眼里那丝模模糊糊的质疑,荀叔咂吧着嘴,道:
“别那么瞧着我啊,我治病救人就这个样儿,可不是看人下菜碟,我给方南巳也是这么治的。”
说着,荀叔整理着自己的药箱,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表达还不够有说服力,他莫名其妙又燃了起来,抬手指天信誓旦旦道:
“算了,别说方南巳,就是皇帝小儿来了,我也是这么给他治!老子最看不得你们城里郎中那惺惺作态的样子,搞那么严谨恭敬有什么用?人治死了屁用没有!……懂不懂,小子,医术!医术才是硬道理!”
荀叔晚上可能真的是喝了点,越说还越来劲,见状,苏言汗流浃背,赶紧将他请了出去。
那二人离开后,房中一时安静下来。
应天棋靠在椅子上,奔波半夜,他也有点累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出神片刻,他起身,到床边借着烛火瞧着床榻上那少年。
苏言已经给少年换了身干淨衣服,脸上身上的血渍也被擦淨了,露出白白净净一张脸。
这孩子瞧着也就十七八岁,因为失血过多,就算被暖色烛火映衬着,脸色也顯得十分苍白。
模样还挺清秀,瞧着斯斯文文的,单眼皮,五官很立体,面相不像坏人。
“吱呀——”
正在应天棋打量少年之时,房门被人推开,应天棋抬眸看去,便见方南巳绕过屏风走来,手里还拎着一只油纸包。
不知是不是应天棋累出幻觉了,他居然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燒鸡味。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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