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压力太大,也太过焦虑,惹得他这一睡格外沉,连梦也没做。
只记得在沉沉的黑暗里,他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系统通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逼迫自己从睡眠中挣扎着清醒。
【叮——】
【检测到宿主未达成TRUE END,游戏重启中】
【九周目即将开启】
【系统载入中】
【……】
【检测到目前玩家身体各项数值均不在健康状态,随时有可能休眠待机影响游戏进程,请问玩家是否需要花费199积分购买道具“回春丹x1”】
【道具详情】
【十全大补丸,刷新身体各数值至良好状态,仅限玩家本人使用,对游戏内其他角色均无效】
“……”
应天棋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知道他就这么回去还是会因身体透支而晕倒,宁可给他弹一颗十全大补丸,但就是不愿意给他把读档点往前挪一挪。
统子姐真是当之无愧的系统商城销冠。
他也只有乖乖买了。
积分花出去,系统核销完毕,读档继续。
熟悉的前摇过去之后,应天棋眼前光线稍暗,很快他便意识到,他正站在自己的寝殿中。
手指动一动,稍微感受到一点异物感,应天棋垂下眼,看见了自己面前跪着的何朗生,还有手里那张深灰色的预言家卡牌。
想过读档点会晚,但没想到能这么晚。
应天棋恍惚后退了半步。
可能是见他状态有异,何朗生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应天棋:“……陛下?”
应天棋以前觉得何朗生长得一副端正儒雅没有攻击性的柔和面孔,性子也软,像是月色下一棵翠竹,文弱雅正。
现在再对上他这一片纯良的温和外表,应天棋只觉得心里发冷。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紧说点什么话出来假装啥事儿也没发现,先应付过去再说,但他能跟何朗生说什么话?!
问他行宫疫病怎么样了?说起疫病就很难不联想到山青,何朗生瞒了山青寻药的事实,暴不暴露都是山青一句话的事,这个时候问这个太像试探了。
问他应瑀怎么样了?如果应瑀的病真是因为何朗生下了毒,那岂不是更完蛋?
上周目他只想着快快把何朗生叫过来验了,完全没想到自己要如何在这兴师问罪的氛围里脱身,当然他更没想到自己会晕,更更没想到新一周目读档点还能落在这里,搞得他现在无比尴尬,说什么都惹人疑。
总不能问何朗生你吃了没吃了就好朕心甚慰吧?
想了半天,应天棋还是觉得闭嘴方为上策,所以他只抿了抿唇,深深看了何朗生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抬步便走。
这寝殿里光放他们两个还是太不安全了。
虽然说何朗生不是个有身手的,看起来也比较单薄,但应天棋不觉得应弈这身子和成年男性搏斗时能占什么绝对上风。
趁还没有暴露,为保稳妥,他得赶紧开溜,找个能保护他的人再说其他。
这样想着,应天棋快步路过他想离开,可是下一瞬,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道衣料窸窣声,紧接着他的衣袖被人猛地一拽,人也不自觉向后踉跄着倒去。
原是何朗生突然发难,一只手臂箍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很小但足以切开他动脉的刀,刃尖抵在他颈侧。
“何明远,你这是要行刺吗?好大的胆子!”
应天棋撑着气势,受制于人也要先威胁一句再说。
“陛下既然唤我过来,为何又一言不发地离开?是发觉了什么吗?”
何朗生的语调依旧是那般温润样子,做的事却让应天棋毛骨悚然。
应天棋感受着那刀刃冰冰凉凉地贴在自己脖子上,有心拖延时间,可还没等他张口说点什么,就先听殿外传来宫人的惊呼:
“方将军,陛下没有传召……!”
应天棋很轻地扬了下唇角。
下一秒,殿门被人一脚踹开,方南巳瞧见殿中光景,目光一顿。
寝殿门开,好在还有屏风和帘子遮挡着,殿外人一时还看不到内里情况,应天棋忙给方南巳递了个眼神,方南巳会意,在宫人入内引起骚乱前自说无妨关上了门。
“原是陛下请了救兵?怪不得有恃无恐。”
何朗生又将应天棋箍紧了些,看向方南巳,咬牙威胁:
“别过来,否则……”
何朗生话音还未落,方南巳便猛地抬手像是掷了个什么物件过来。
应天棋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觉制着自己身体的力道一松,同时何朗生闷哼一声,手里的刀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重获自由,应天棋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向方南巳,躲在了他身旁,这才看清原来何朗生是被一支飞刀状的利器穿透了肩膀,此时正捂着肩头脸色发白地靠在柱上,血渍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袖。
方南巳面色冷戾,盯着何朗生狼狈的模样,微眯起眼睛轻嗤一声:
“你算什么东西?”
听见这话,何朗生低下头,蓦地笑了。
“罢了,罢了……”
他摇头笑着,似是叹息:
“我原本便也是这般无用之人。”
看见眼前一切、听见何朗生的自伤,应天棋再次感受到了心底浓郁的悲哀和痛楚。
这次,他便能够分辨了,他知道,这是属于应弈的情绪与感受。
“所以,朝苏人的内应的确是你?血裂症是你搞出来的?八王呢,我兄长重病是否也与你有关?”
应天棋与何朗生其实也没有太多交集,遑论感情,但他借着应弈的身体,难免会被应弈的心绪影响,语气间便不免带了些痛惜之意。
“都是我,又如何?山青回来的那一刻,我便知必有这么一日,陛下要杀要剐,请便吧。”
看何朗生这模样,也不像留着后手,话里话外明显已存了死志。
但其实应天棋有一事还不大明白。
既然何朗生知道山青回来,自己必暴露无遗,那为何不跑呢?
山底下可都是他自己人,不至于没人接应他,他跑了,至少还有命活。
他为何留下来?
为了给应瑀下毒?为了搏那一分疑不到他头上的侥幸?还是搏更虚无缥缈的、刺杀成功的可能性?
应天棋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他没事儿毒应瑀干嘛,也想不通他到底为着什么。
但这些话,就算问出口,想必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
应天棋皱眉思索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何明远,你是知道我的。我在宫中经营这么些年,能信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我将你当兄弟,当挚友,如今你做了你自己的选择,我再问你背后是谁你也必不可能答我,我便只问你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听见这三个字,何朗生却是笑了:
“人生在世,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成者为王败者寇,陛下自发落了我便罢了。”
“那你这样真挺没意思的。”
应天棋冷哼一声,由着自己心情说了:
“我发落你自然只是一句话的事,我要想从你嘴里撬出些什么,也有千万种办法来折磨你叫你生不如死,但我不想这么做。如今站在这里问你,是给你留一份体面。
“瞧瞧,我们多年情谊,你说背叛就背叛了,连个理由也不给,你拿我当什么?拿我的信任当什么?还是说,你想我在未来无数辗转难眠的夜晚都想起今日,想起你,还有你没给我的那句‘为什么’吗?你要我想你一辈子不得解脱?恕我直言,你不值得。”
应天棋是真有点生气了,他看着何朗生这死样子,真是为应弈不值。
可怜的小皇帝,一个人承担那么多事,如履薄冰地走到如今,结果回头一看,连唯一的朋友都想着法要坑他一把,坑完了还连个理由都不给他。
所以,即便事不关己,应天棋也还是痛痛快快地骂了。
这一番话,惹得方南巳也忍不住侧目看他。
“……背叛?”
听了应天棋口中这些,何朗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挑出这一词细细琢磨着,又自嘲一般轻笑一声:
“选择不同罢了,哪有什么背不背叛的?”
说着,何朗生抬眸直视了应天棋的眼睛。
应天棋这才发觉,他的眼底微红,竟是噙着泪的:
“阿弈,你知道吗,我与蝉蝉,是有婚约的。”
应天棋心里一痛。
果然是为了李江铃。
可是,仅仅只是为了李江铃吗?
“我们的母亲是手帕交,在我们还未出世时,她们便说好,若同是女儿便做姐妹,同是儿子便做兄弟,一男一女便订婚约。她本该是我的妻,即便后来,她变成了我高攀不上的人,嫁给了我再努力八辈子都够不上的身份,那也没关系,只要她过得好,我便也没什么可遗憾了。
“可是阿弈,她过得不好啊。
“她死的那年,还不到十八岁。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是爱她的,你只是护不住她,你只是没有办法。你也在想办法抗争,可是有用吗?”
何朗生一边说,一边痴痴地笑着。
有些话,一开了头便止不住了:
“……这天家权势,拿走了我太多东西。阿弈,你应当是能理解我的。
“我父亲是太医院院判,可因太受先帝重视信任,你登基后,他便被迫得了个怪病,从此瘫痪在家,生不如死,我母亲也夜夜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而我,被拿走了那么多东西,还要继续在皇宫里打转,做你的伴读,后来,再得个注定一辈子都没法出人头地的差事。
“我爹死了,我娘也跟着去了,我何家没落了,我爱的姑娘成了天家用来博弈的玩物,也不明不白地死了,我的前途一眼就能望到头,说要翻身是痴心妄想,苦苦做了这么些事,总也看不到希望。
“不管你信不信,阿弈,我是不恨你的,也没想过要害你。
“你这些年做了多少事,我最清楚,你有多痛苦煎熬,有多拼命在转圜,我也清楚,所以,只要你愿意争,我就愿意担着满门死罪去帮你。
“可是没用啊,阿弈,你就算有方大将军又能如何呢,以我们的力量,想要对抗太后和郑秉烛,犹如蚍蜉撼树。
“所以,你别恨我吧,我只是选了去帮旁人而已。
“我只是……选了个看起来更有希望、能替我做到想做的一切的队伍而已。”
话说到这里,何朗生已是泪流满面。
应天棋看着他,想说什么,却终也只是抿抿唇,默不作声地继续听着。
“我听了谁的话,你不必问,我也不会答。既叫你发现了,你便发落了我吧,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了了我对你的歉意。”
应天棋皱了皱眉:
“若我偏不要你死呢?”
“那我也不愿活了。”
何朗生按着自己肩膀的伤口,指缝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我本是想苟活下去的,想看看这一切最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但我又没脸活了,我医官世家,堂里挂着悬壶济世的匾,却害惨了那么多人……
“阿弈,你说,如果是为了远大的目标,那路上要死的那些人,究竟值不值当?
“我本是一直劝着自己,说为了大事能成,有些牺牲不可避免,可又想,我这样的人,能搅动什么风云呢?
“这一切,不过是你让我做什么、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罢了。夹在其间,我不过也只是一枚棋子,只能献一点微薄之力,盼着有哪个大人物,能替我让那高楼坍塌、给我一个公道罢了。
“可是我后来又想了,高楼坍塌又如何呢?总会有人在废墟之上新建一座高楼,然后往复轮回,再无止境,世上还会有更多的李江铃,更多的应弈,以及更多的何明远。所以我又觉着,我这辈子做的每一件事都真是没意义极了,或许我这样的人存在着就已十分没意义了。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我对不住你,我负了你我之间的情义,是我自私,但我没想过要害你,也真的不恨你。
“你便……只当我有点不甘心吧。”
应天棋重复着这三个字, 点点头,竟是笑了。
“是,你是个可怜人, 你心中有不忿,有期望,所以呢,良山行宫的这些人, 就该为了你的不甘心去死吗?太医院那个叫小唐的孩子你也是见过的,他难道就该死吗?我呢, 我也该死吗?”
“……如果不这么做,这天下会死更多的人!”
何朗生听见这话,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应天棋厉声打断:
“阿弈, 如今这天下是什么模样, 你是知道的,赋税徭役皆重,百姓毫无生计可言!河东旱灾死了多少人?前两年的岭南洪涝又死了多少人?这些事, 太后她在乎吗?郑秉烛他在乎吗?是,你在乎,可是有用吗?!他们得救了吗?!良山的命是命, 天下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你怎么知道没有用?你怎么知道会死更多的人?”
看着何朗生情绪如此激烈,应天棋反倒平静了下来。
他淡淡地看着何朗生:
“我不妨同你坦白一点,这次良山春猎,本就是我设好的一个局,若按我的计划进行下去,或许一个人都不会死,至少死的人不会再比如今更多。只是你, 还有你现在的主子,你们的出现打乱了我的棋局,弄得一团糟。记着,很多人原本不必病痛死去,是你,何朗生,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你也不必给自己找理由开解安慰自己,管他什么伟光正的理由,在你那里你是迫不得已,另择明主去满足你的私欲,但在我这里,背叛就是背叛,通敌就是通敌,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不要来试图让我理解,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你自为你的选择承担后果便是。”
于是何朗生的颜色又黯淡了下去。
应天棋也不欲与他再辩什么道理,正想离开,却忽听殿门外有谁急急而来,“扑通”一声跪下,隔着门板颤着声音道:
“……陛下!”
应天棋听那声调,心里倏地一沉。
他快步过去拉开门,盯着门外那通传的小太监:
“何事?”
“八王,八王殿下他……”
小太监低头跪着,声音拖着哭腔,俯下身以额头贴地:
“八王殿下……薨了!”
“……”
应天棋骤然听见这个消息,险些没站住。
他扶着门板的边缘,手指缓缓攥紧,用力到骨节发白。
兀自缓过片刻,应天棋深吸一口气,忽略心中属于应弈的巨大悲怆之后,他自己倒还算镇定。
他缓缓将胸中闷气吐出来,微微偏了下脸:
“来人,把何太医带下去,单独关押起来。他身上的东西,该搜的搜干净,该收的收起来,别让他寻死,也别让他接触任何人。”
外头的宫人得了令,不多时,一众宫人侍卫匆匆赶来,架起了何朗生的手臂,将他往外带去。
应天棋只冷眼瞧着,立在旁侧没动,在何朗生经过时,他抬手示意,宫人会意,这便停了下来。
“我没资格审判你,所以至少现在,我不会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看着。何明远。”
应天棋盯着何朗生,何朗生却垂着眼,避着他的视线。
“定北侯李家,世代簪缨。李江铃的祖父,李喆老侯爷,年轻时苦战边境数十载,曾言不退朝苏不为人。你何家与李家世代交好,你何李两家先祖,还有李江铃,在天上又会怎样看你走上这条糊涂的路?……罢了,说了也是废话。你等等吧,你面前不过两个结局,要么我败,你的主子从我手里救回你,要么等一切尘埃落定,由你对不起的人,来亲自定你的结局。”
原本见何朗生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应天棋以为他听着这话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谁想何朗生却是轻轻颤了下肩膀,缓缓地抬起眼,对上应天棋的视线。
那目光中,有悲哀,有自嘲,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无奈。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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