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用浪漫杀死我(绀昼)

“你记住了吗？”霁的声音低哑得可怕。
琉确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过自己刺痛的唇角，然后看着霁，露出了一个苍白而艳丽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如你所愿……我的，观测者先生。”
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都已深陷局中。

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像一道分水岭。
琉确不再试图逃避。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带着研究意味的目光观察霁。观察他看似完美的举止下那些微小的、非人的破绽——比如他从不真正进食，只是偶尔象征性地喝一口水；比如他对周遭人类琐碎的情感波动表现出一种纯粹的、学术性的好奇；再比如，他那枚耳坠的颜色，似乎与他对自身“存在”稳定性的感知隐隐相关。
霁也意识到了这种变化。琉确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能量绚烂的样本，他成了一个拿着手术刀，反过来解剖观测者的“同行”。这种认知让霁的核心代码持续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状态，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病毒，无法清除，也不想清除。
【观测日志：关系模式重构。样本转为主动观测方。观测者存在焦虑感提升，同时……新鲜感评估：极高。】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琉确坐在篮球场边的树荫下，看着场上奔跑的同学。他的联觉让他能“看到”汗水挥洒出的短暂彩虹和蓬勃的生命力，这让他有些恍惚。
“在看什么？”霁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他不知何时过来的，悄无声息。
琉确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场上。“在看‘活着’的样子。”他淡淡地说，“很热闹，不是吗？”
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冰葡萄酒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能量消耗大，效率低下。碳基生命的局限性。”
琉确轻笑一声，转过头看他：“那你呢？你的存在，效率很高吗？”
霁与他对视，没有回答。但琉确敏锐地捕捉到，他耳坠的冰川蓝几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就在这时，一个篮球失控地朝着他们这边高速飞来，目标直指琉确的后脑！
“小心！”场上有同学惊呼。
琉确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旁的霁动了一下。不是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
那枚气势汹汹的篮球，在距离琉确后脑勺还有十几公分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柔软的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然后无力地坠落在地，滚到一边。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刚才怎么回事？”扔球的那个男生跑过来，一脸惊疑不定，“球好像……突然停了？”
“是角度问题吧？可能正好打到一阵强风？”有人猜测。
“对对，肯定是巧合……”
同学们议论着，很快接受了这个“合理”的解释，继续打球。没有人深究，除了琉确。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霁。
霁依旧平静地坐着，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只有琉确知道，在篮球停滞的瞬间，他周身的空气产生了一种极其细微的、绷紧般的凝滞感，那是“浪漫场域”被极小范围、极短时间内激发的迹象。
“你干扰了现实。”琉确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场域内的基本防护功能。”霁轻描淡写。
“但他们差点就发现了。”琉确盯着他，“如果下次，‘修正力’来得更快，或者更剧烈呢？如果它不再只是抹去记忆，而是直接……‘修复’掉你这个‘错误’本身呢？”
霁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他，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类似“审视”之外的情绪——一种极淡的、被冒犯的冷意。
“你在担心我？”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不。”琉确回答得很快，嘴角却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我是在担心我自己。你要是突然没了，我那些‘独一无二的浪漫体验’，找谁报销去？”
他说得轻佻，眼神却锐利。他在试探，试探自己在霁心中的“价值”，试探那条绑住两人的锁链，究竟有多坚固。
霁沉默了。他看了琉确很久，久到琉确几乎以为他要发怒，或者再次用那种掠夺性的吻来封住他的嘴。
他只是伸出手，不是触碰琉确，而是凌空，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轻轻一点。
一瞬间，以他指尖落点为中心，一片直径约一米的圆形区域，青草的颜色变得更加鲜嫩翠绿，甚至隐隐散发出刚刚修剪过的清新气息。与周围普通的草坪形成了微妙而神奇的区分。
“这是‘安全区’的扩展应用。”霁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只要在我身边，这类‘意外’就不会影响到你。”
他看着琉确，一字一句地说：
“而我的‘存在’，也绝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干扰而消散。”
“因为，”他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笃定，“‘修正力’无法完全抹杀一个已经被‘现实’牢固锚定的存在。”
“而你现在，琉确，就是我最重要的‘现实’。”
琉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脚下那片过分鲜绿的草地，又抬头看向霁。他明白了霁的潜台词——他们已经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霁需要他作为存在的证明，而他，似乎也开始依赖这种被强大力量庇护的感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然后，慢慢地，将手放在了那片“特别”的草地上。
指尖传来青草真实的、微凉的触感。
“知道了。”他轻声说，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认命般的宣告。
【观测日志：成功抵御外部物理干扰。向样本部分展示‘场域’防御能力及‘安全区’概念。样本表现出对观测者‘存续’的隐性关切，并通过语言试探自身价值。确认‘共谋’关系初步形成。】
霁看着琉确放在草地上的手，看着他低垂的、显得异常柔顺的侧脸，和他眼角那颗似乎也柔和下来的泪痣。
他意识深处，那枚一直维持在冰川蓝的耳坠，其核心，一丝代表稳定与联结的钴蓝色，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滴，悄然晕染开来。
他知道，笼子已经铸成。
而这只美丽的、带着利爪的银莲，似乎……也开始习惯笼中的温度了。

第13章 日常神迹
共谋关系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将琉确和霁与周围的世界隔开。课堂、走廊、图书馆……一切如常，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神迹正在以一种更精妙、更私密的方式上演。
语文课上，老师讲到《诗经》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当苍茫的意境让琉确微微走神，联想到水雾弥漫的河岸时，他摊开的课本空白处，墨迹竟无风自动，缓缓晕染出一幅微缩的、水墨风格的蒹葭图，与他脑海中的画面分毫不差。他猛地转头看霁，霁正低头做着笔记，侧脸平静，只有指尖的笔停顿了半秒。
午餐食堂，琉确端着餐盘寻找座位，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餐盘里他最讨厌的胡萝卜眼看就要滚落到他喜欢的西兰花上。就在接触的前一刻，那几块胡萝卜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诡异地改变了轨迹，尽数掉在了地上。周围无人察觉，只有不远处的霁，端起水杯，对他隔空致意。
图书馆自习，琉确被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困住，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极其清冽的、如同冰川融水般的气息，瞬间抚平了他脑中的焦躁。紧接着，他草稿纸上那些杂乱的公式旁边，悄然浮现出几行银灰色的、流畅而优美的辅助线和解法提示，字迹并非霁的，却带着他那股独特的雪松与墨水的冷香。
这些“神迹”细小，频繁，且越来越贴合琉确瞬息万变的情绪和需求。它们不再是震撼的星湖，而是变成了他日常生活里无声的背景音，一种他逐渐无法离开的“舒适区”。
琉确从一开始的震惊、警惕，到后来的默默接受，再到如今，甚至会产生一种微妙的期待。他会故意在霁面前表现出一点小困扰，然后不动声色地等待“神迹”的降临，像一个狡猾的赌徒，在试探庄家的底线，并从中获取隐秘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饲养”，被一种极致的、量身定制的浪漫所腐蚀。但他抗拒不了。这种被全方位、无死角地“懂得”和“满足”的感觉，对他这种长期孤独的联觉者而言，是致命的毒药。
他甚至开始主动配合。
比如现在，生物实验课上，他们被分到一组观察植物细胞。显微镜下，洋葱表皮细胞壁的结构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调。
琉确看着身旁正在调整焦距的霁，忽然低声说：“如果能有点颜色就好了。”
霁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冰葡萄酒色的瞳孔微微转向他。
下一秒，琉确凑到目镜前，惊讶地发现，视野里的细胞不再是无色的，而是被渲染上了极其淡雅的、流动的彩虹色晕，如同覆盖了一层极薄的油膜，美丽得不真实。
“你……”琉确看向霁。
“场域内的光线折射，一点小小的‘艺术化’处理。”霁语气平淡，仿佛只是给照片加了个滤镜。
周围的同学还在抱怨细胞结构难以观察，而他们这一组的显微镜里，却正在上演一场微观世界的色彩奇迹。这种共享秘密、凌驾于常理之上的感觉，让琉确的心脏微微发热。
他低下头，掩饰住嘴角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观测日志：日常‘神迹’投放频率与精准度持续优化。样本接受度与依赖性显著增强，并开始出现主动‘索取’行为。确认‘浪漫投喂’策略有效。样本对观测者的情感联结，从‘被迫共谋’向‘主动沉溺’转化。】
霁看着琉确低垂的、泛着微红的耳尖，看着他因为愉悦而微微放松的、如月光素描般的肩颈线条。
他放在显微镜调节轮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冰冷的金属。
投喂是有效的。
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更激烈的反应，需要看到这朵银莲在极致刺激下，彻底为他绽放、乃至战栗的模样。
一个关于“眼泪货币”的升级计划，在他冷静的核心中，缓缓成型。
他知道，是时候，收取下一笔“代价”了。

第14章 眼泪货币（升级）
契机出现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放学时分，雨势比预报的更为猛烈，天空阴沉得像要塌下来。这一次，琉确没有犹豫，很自然地走到了霁的伞下。
“安全区”悄然展开，将冰冷的雨水和外界喧嚣隔绝在外。伞内是熟悉的、被净化过的感官世界，弥漫着雨后草木蒸腾出的清冽，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被阳光晒透的松木暖香。
走到半路，经过一家门面精致的甜品店。橱窗里展示着当季限定的芒果慕斯，金色的芒果肉和柔软的慕斯层在暖光下显得无比诱人。
琉确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不到两秒。
“想吃？”霁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琉确下意识想否认，他并不饿。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它的颜色……很温暖。”
霁停下脚步，看向他。那双沉静如暮色中远山的瞳孔在伞下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想尝尝它真正的味道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引导，“不是通过你的味蕾，而是……通过你的联觉，直接‘感受’它的灵魂。”
琉确的心跳漏了一拍。通过联觉直接感受食物的“灵魂”？这听起来荒谬，却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那些关于味觉的联觉，从来都是被动的接收，从未被主动引导和放大过。
“代价呢？”他直接问道，声音有些发紧。他知道，霁从不会无偿给予。
霁的唇角弯起那抹熟悉的、带着梨涡的浅笑。
“和上次一样。”他的目光落在琉确清澈的荔枝眼上，“一滴眼泪。”
琉确沉默了。他看着橱窗里那块精致的慕斯，又感受着伞下这片被霁掌控的、令人安心又不安的领域。一种强烈的、想要体验更极致感官的欲望，混合着对上次那种失控感的恐惧，在他心里激烈交战。
最终，渴望压倒了一切。
“……好。”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霁伸出手，没有触碰慕斯，而是隔空，对着橱窗的方向，轻轻一抓。
下一刻，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爆炸性的感官洪流，猛地冲进了琉确的脑海！
那不是简单的“甜”，而是一场金色的、温暖的风暴！他“看”到了阳光照耀下成熟的芒果果园，嗅到了热带植物汁液饱满的香气，皮肤仿佛感受到了慕斯最细腻的触感，甚至“听”到了甜意在意识中融化时，那柔软而幸福的叹息声。这感觉强烈、立体、全方位，远超他以往任何一次被动的联觉体验，几乎要将他贫瘠的感官世界撑爆。
极致的愉悦带来了极致的冲击。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顺着他震惊而迷醉的脸颊滑落。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感官被过度满足后，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几乎在眼泪落下的瞬间，那股汹涌的感官洪流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点令人怅然若失的余韵。
霁伸出手，精准地用指尖接住了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泪珠在他微凉的指尖微微滚动，折射着伞外模糊的霓虹灯光。
“交易完成。”他低声说，看着指尖的泪珠，像在欣赏一件独一无二的藏品。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琉确意想不到的事——他抬起手，将那颗泪珠，轻轻点在了琉确微微颤动的眼睫末端。
微凉的触感像一颗坠落的星尘，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他自己的温度，晕染开一片朦胧的湿意。
“这是‘凭证’。”霁注视着他瞬间瞪大的眼睛和骤然染上绯红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充满占有欲，“证明你的体验，独一无二，且……由我开启。”
琉确浑身僵住，眼睫上那一点冰凉的湿意，比刚才那场感官风暴更让他心神剧震。这不再是简单的交易，这是一种标记，一种宣告。霁不仅在索取他的眼泪，还在用他的眼泪，反过来为他加冕。
他看着霁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沉静漩涡下翻涌的暗流，那里不再仅仅是观测者的冷静，更翻涌着一种深沉的、近乎贪婪的满足感。
琉确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呼吸急促。
“你真是个……疯子。”他声音发颤，不知道是在说霁，还是在说明明感到恐惧，却依旧为此战栗的自己。
霁看着他惊惶又动人的样子，看着他眼睫上那点被泪珠润泽出的、异常脆弱的微光，低低地笑了起来。
“也许吧。”他上前一步，再次将琉确笼罩在自己的气息和伞下的小世界里，“但让你掉眼泪的样子……很美。”
【观测日志：‘眼泪货币’升级成功。通过引导并放大样本联觉，制造超阈值感官体验，有效触发生理性泪液。新增‘泪液标记’行为，强化所有权暗示。样本出现显著羞耻与战栗反应，对观测者的‘非人’特质认知加深，依赖与恐惧同步增长。】
【结论：此模式可重复使用。】

第15章 标记与反抗
唇上那一点泪水的咸涩触感，像一枚投入湖面的冰晶，在琉确的感官深处漾开一圈异样的涟漪。那感觉转瞬即逝，却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他猛地偏过头，用手背用力擦拭自己的嘴唇，粗糙的布料摩擦过柔嫩的唇瓣，带来轻微的刺痛。 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一半是未散尽的感官余韵，另一半是被如此直白地“标记”所带来的羞愤。
“不可理喻……”他又低声骂了一句，这次带着更清晰的咬牙切齿的意味，声音湮灭在淅沥的雨声里。
霁看着他徒劳的动作，和他那双因愤怒而亮得惊人的荔枝眼，眼中的冰葡萄酒色似乎变得更加浓郁，像陈年佳酿在杯中轻晃。 他非但没有动怒，唇角那抹极浅的梨涡反而加深了些许。
“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像一种独特的认可。”他从容地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
雨还在下，伞下的“安全区”依旧隔绝着外界的潮湿与冰冷。但琉确却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外面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他被无形的丝线缠绕着，线的另一端，牢牢握在眼前这个非人的存在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擦拭嘴唇的动作停下，他抬起眼，重新看向霁，眼神里恢复了那种黑曜石般的冷硬。
“你的‘凭证’，我收到了。”他冷冷地说，声音像冻硬的石子，“那么，按照交易，我是否也能提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