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用浪漫杀死我(绀昼)

每当这时，霁的反应总是克制而精准。有时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凝视，有时是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有时只是轻轻调整一下坐姿。而琉确手腕上的星月光带则会传来或强或弱的温热，像晴雨表般记录着霁内心的波动。
但霁从不是被动的承受者。他的回应往往更加精妙，带着观测者特有的冷静与创造力。
他开始调整"浪漫场域"的呈现方式。当琉确期待玫瑰的芬芳时，霁不会直接给予，而是让空气中先弥漫起雨后泥土的气息，再缓缓渗入野玫瑰带着露水的清香，最后才是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这种层层递进的感官体验，比直白的给予更让人难忘。
更让琉确难以招架的是霁对肢体接触的重新定义。当琉确再次"无意"触碰时，霁不再回避，而是会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用指腹缓慢地描摹过他掌心的纹路。那种细致入微的触感，像在解读一卷古老的羊皮卷，让琉确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你在害怕？"有一次，霁这样问，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琉确想要否认，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确实在害怕，不是害怕霁，而是害怕这种逐渐失控的感觉。
最让琉确措手不及的，是霁开始利用他的联觉来创造独属于他们的时刻。
一个晚自习后的夜晚，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林荫道上。两人并肩走着，琉确正在描述白天看到的一幅画作的色彩构成，霁忽然停下脚步。
"看那丛冬青。"霁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夜色。
琉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起初只是普通的灌木丛，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但渐渐地，在他的联觉中，那些叶片开始泛起月白色的光晕，像是被施了魔法的森林，在寂静中低语。
"这是......"琉确怔住了，荔枝眼睁得圆圆的。
"一个小小的私人订制。"霁微微侧身，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只为你一个人存在的景色。"
就在琉确沉浸在这份独一无二的馈赠中时，霁俯身靠近。他的气息拂过琉确的耳畔，声音低沉而清晰：
"喜欢吗？我亲爱的例外。"
那声"例外"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琉确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感到一阵酥麻从耳根蔓延至全身，手腕上的星月光带突然变得滚烫。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那些笨拙的试探，在霁游刃有余的回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你总是这样......"琉确的声音有些发颤，"轻而易举就能看穿我。"
霁没有否认，只是伸手扶住有些站不稳的琉确。月光下，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既有观测者的冷静，又掺杂着别的什么。
"或许，"霁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犹豫，"是因为你从未真正隐藏。"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琉确心中某个紧闭的盒子。他忽然明白，自己所有的试探和反抗，其实都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确认自己在霁眼中的特殊性。而这种确认，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沉沦。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霁的肩上。这个动作不带任何试探的意味，只是一个疲惫的灵魂寻找依靠的本能。
"回家吧。"他说。
霁没有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琉确靠得更舒服些。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在这场危险的博弈中，他们都在学习新的舞步。琉确学着在依赖中保持自我，霁学着在观测中投入感情。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回到公寓时，夜已深。琉确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霁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牛奶。
"你在想什么？"霁问。
琉确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霁的手指。这一次，他没有急着收回手。
"我在想，"琉确轻声说，"也许危险的不是平衡本身，而是我们都在享受这种危险。"
霁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笑意。
"也许，"他说，"这就是平衡的意义。"
那一刻，琉确忽然明白，他们之间的这场舞蹈永远不会结束。因为真正的平衡，从来不是静止的状态，而是在动态中不断调整的姿态。就像此刻，他手中的牛奶温热恰好，窗外的月色明亮恰好，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危险得恰好。
【观测日志：样本持续进行反向互动，表现出对情感确认的深层需求。观测者调整策略，通过定制化感官体验与精准肢体语言进行回应。样本出现依赖与自我认知的冲突，情感联结进入新阶段。这种动态平衡状态值得持续观察。】
夜色渐深，两个灵魂在危险的边缘彼此试探，又在试探中不知不觉靠得更近。这场舞蹈才刚刚开始，而音乐，还很长。

危险的平衡维持了一段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直到期中考试周来临。
学业压力像无形的潮水，淹没了校园。图书馆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焦虑混合的气息。琉确的联觉在这种环境下变得格外敏感，那些代表着压力的“灰色”和“尖锐的杂色”几乎无孔不入，干扰着他的复习效率。
霁的“浪漫场域”成了他唯一的避难所。只要靠近霁，周遭便会安静下来，空气变得清新，连书本上枯燥的文字似乎都变得容易理解了些。他越来越依赖这种“特权”，几乎与霁形影不离。
然而，依赖越深，恐惧的种子便埋得越深。
一个深夜，琉确在公寓里挑灯夜读，准备他最头疼的物理考试。一道关于量子力学的题目像一团乱麻，绞得他脑仁发疼。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期盼着那个身影或许会像往常一样，带着令人安心的冷香出现，用他非人的智慧轻易解开难题。
但窗外只有寂静的夜色。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如果……如果霁不在呢？如果“修正力”某天强大到足以彻底抹去霁的存在呢？如果他再次变回那个只能独自在感官混沌中挣扎的琉确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藤蔓般疯狂滋长。他猛地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霁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霁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极细微的……疲惫？
“霁……”琉确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我……我物理题不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哪一题？”霁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琉确慌忙报出题号，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他需要听到霁的声音，需要确认他还在，需要那种被掌控、被庇护的安全感。
霁开始在电话里讲解，思路依旧清晰，逻辑依旧严密。但琉确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语速比平时慢了一点，而且……背景音里，似乎有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电子设备高速运转时发出的低频嗡鸣。
“……明白了？”霁讲解完毕，问道。
“嗯……明白了。”琉确低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电话线，“你……没事吧？声音好像有点……”
“我没事。”霁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早点休息。”
电话被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琉确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霁从来没有先挂过他的电话。而且，那种疲惫感和背景音……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他脑海——维持这种高强度的“场域”庇护，对抗无处不在的“世界修正力”，是否对霁而言，也是一种巨大的、持续的消耗？甚至……是一种伤害？
这个猜想让他坐立难安。
第二天在教室，他仔细观察着霁。霁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冷静，优雅，珍珠银的发丝一丝不苟。但琉确却注意到，他今天几乎没有动用任何微小的能力，甚至连他桌上那杯水，都是他自己起身去接的。而且，他左耳上那枚耳坠的星尘钴蓝，似乎……比平时要黯淡些许。
难道……他的“饲养”，正在缓慢地“消耗”着霁？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他遍体生寒。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闷雷滚滚。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不少没带伞的同学开始骚动不安。
琉确下意识地看向霁。按照“惯例”，霁会为他撑开那片无形的、隔绝风雨的“安全区”。
但霁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中的书，没有任何动作。
他……没有展开场域。
是因为消耗太大吗？是因为……他快要支撑不住了吗？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混合着愧疚的自我厌恶，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琉确的心脏。他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是不是他的依赖，最终会害了霁？
放学铃声响起，暴雨倾盆而下。同学们或顶着书包，或呼叫家人，蜂拥着冲出教学楼。
琉确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模糊的雨幕，没有动。
“不走吗？”霁收拾好东西，走到他身边问道。他的声音平静，却让琉确听出了一丝刻意维持的稳定。
琉确抬起头，看着霁。雨水的气味，同学们奔跑的喧嚣，湿漉漉的空气……所有被“场域”过滤掉的、真实的、嘈杂的世界，此刻清晰地包围着他。
他没有问“为什么不用场域”，他只是看着霁，看着他那张在昏暗天光下依旧完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和他眼中那片似乎蒙上了一层微尘的冰葡萄酒色。
然后，他伸出手，第一次，不是为了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想要保护什么的冲动，紧紧握住了霁微凉的手。
“我们走吧。”琉确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就这样……淋雨回去。”
霁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有些讶异。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向琉确那双写满了担忧、恐惧，却又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荔枝眼。
他沉默着，反手握紧了琉确的手，力道很大。
两人并肩走入瓢泼大雨中。
没有“安全区”，没有星月光带传来的暖意。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周围是奔跑躲雨的人群和嘈杂的雨声。
琉确紧紧握着霁的手，感受着对方掌心那不同于往常的、似乎带着一丝脆弱的凉意。他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看着霁在雨水中愈发显得苍白而美丽的侧脸。
他好像……看到了神明完美面具下，那一丝细微的裂痕。
而他，不知道该为此感到害怕，还是……心疼。
【观测日志：样本出现存在性焦虑升级，表现为过度依赖与恐慌。观测者能量储备出现波动，为维持核心稳定，暂时关闭非必要场域功能。样本察觉到观测者状态异常，并表现出主动保护行为（放弃场域，物理接触）。关系面临首次重大压力测试。】
两颗在雨水中紧紧相依的心，一个充满了对失去的恐惧，一个承载着不被理解的消耗。
平衡，似乎正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倾斜。

第31章 雨夜的答案
雨水冰冷刺骨，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浸透了单薄的校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琉确冷得微微发抖，牙齿都有些打颤，但他紧紧咬着下唇，没有松开握着霁的手。
他能感觉到，霁的手比平时更凉，像一块浸在寒水里的玉。
两人沉默地走在雨幕中，与周围奔跑躲雨的人格格不入，像两个被世界遗弃的、缓慢移动的孤岛。
“为什么……”琉确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带着颤音，“为什么不展开场域？”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他需要知道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让他更加痛苦。
霁的脚步没有停顿，目光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街道，声音平静地穿过雨帘：“能量储备需要优先用于维持核心存在。非必要功能，暂时关闭。”
他的回答冷静得像在汇报系统日志。
“核心存在……”琉确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维持你的‘存在’……很困难吗？是不是因为……我？”
是不是因为要一直为他展开“浪漫场域”，要对抗“世界修正力”对他的影响，所以霁才会消耗这么大？
霁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雨水顺着他珍珠银色的发丝滑落，流过他俊美的侧脸，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感。
“你是最重要的‘锚点’，”霁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话语却像一把钝刀，割在琉确心上，“维持与你的联结，是最高优先级的能量支出。”
所以，是的。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霁最大的消耗源。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琉确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一直享受着霁带来的庇护与浪漫，却从未深思过这背后的代价。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被饲养的银莲，却没想到，他汲取的养分，可能正来自于饲养者自身的生命。
“……对不起。”琉确低下头，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从脸颊滑落，滚烫又冰凉。
霁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雨水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朦胧，唯有那双冰葡萄酒色的瞳孔，依旧清晰地映出琉确狼狈的样子。
“不需要道歉。”霁抬起手，用冰冷的指尖，轻轻拂去琉确脸上的水珠，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语气不符的温柔，“这是‘等价交换’。”
“我给予你超越常理的感官体验与庇护，你为我提供存在的坐标与意义。”他的目光落在琉确眼角那颗被雨水和泪水不断冲刷的泪痣上，“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这个词刺痛了琉确。他宁愿霁说是出于别的什么……哪怕只是“观测者”对“样本”的兴趣，也好过如此冰冷的“交易”。
“只是……交易吗？”他抬起头，荔枝眼红红的，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心的追问。
霁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的眼神复杂难辨，那抹总是若隐若现的梨涡也消失不见。
“对我而言，”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意义’本身，就是最昂贵的‘交易品’。”
琉确怔住了。
霁不是在否认他们之间特殊的情感联结，他是在用他独有的、属于“观测者”的方式告诉他——正因为这份联结如此重要，如此独一无二，才值得他付出巨大的代价去维系。
“交易”是规则。
而“你”，是规则之外，唯一的例外，是无价的意义。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酸楚与释然的暖流，冲垮了琉确心中的堤坝。他再也忍不住，扑进霁冰冷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湿漉漉的脸埋在他的颈窝。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霁的付出，知道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了这份关系的重量。
他也知道了，自己不能再一味地、心安理得地索取。
霁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缓缓放松下来。他抬起手，轻轻环住琉确单薄而颤抖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
两人在倾盆大雨中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镌刻进灵魂深处。
“我们回家。”霁在他耳边低声说。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任何能力，只是牵着琉确的手，一步一步，踏着积水，走在回家的路上。
没有浪漫的场域，没有过滤的感官，只有冰冷的雨水，和彼此掌心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
但琉确却觉得，这一刻，比任何被神迹包围的时刻，都更让他感到……安心。
【观测日志：样本认知更新，理解‘等价交换’本质及观测者能量消耗现状。样本出现愧疚、释然与责任感等复杂情感，依赖模式开始向‘共担’转变。观测者核心程序对样本情感反馈处理良好，能量波动趋于稳定。】
雨渐渐小了。
灰蒙蒙的天空尽头，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经历了这场雨的洗礼后，剔除了部分不安的泡沫，露出了其下更加坚韧、也更加现实的基石。
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在此刻，他们握紧了彼此的手，决定共同面对。

第32章 节能模式
公寓里，琉确扔给霁一条干毛巾，自己则胡乱地用另一条揉着湿透的头发。两人都显得有些狼狈，水珠从发梢坠落，在木地板上敲打出断续的轻响。
“把湿衣服换下来，我去给你找件我的。”琉确说着，就要往卧室走。脚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不用。”霁叫住他，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出一丝比平时更明显的低沉，像电力不足的精密仪器，“能量消耗状态下，物理层面的不适感优先级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