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了我面前我才看清他拿着两根手指,吓了我一跳。
我想我要是能活着回去的话要监督周子末把东西上交国家。刚刚感觉要死了的那种悲观情绪被这样的想法稍微冲淡了一点,这种情绪转化和脑子里跑火车感觉挺不对劲的,我可能神经病更严重了也说不定。
来到草原撞车之后我就没吃过药,这件事发生得好像在上辈子一样。
他们把灯调暗了一些准备休息,我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好,这里这种难得有门的室内环境也多少给了我一点安全感,我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大约几个小时,我迷迷糊糊醒了一点,听见旁边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动物在墙上磨爪子。
开始我只是以为做梦,但随着我越来越清醒,那种细细的刮擦的声响并没有停止,反而断断续续的,清晰地传来。
他们两个睡的地方都离我有一定距离,我已经在害怕了,稍微动了一下,想要假装翻身看看对方到底在哪,好把人叫上逃命。
我刚刚侧身,那个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是我。”
黑暗中,老陈轻轻地说。
他离我有一定距离,我心说他不是中邪了吧,大半夜的,这是在干什么?
刚好我也有点想放水,就小心翼翼爬起来去远处角落解决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看见他蹲在那里,似乎正在墙壁上写些什么。
我凑过去,他非常自然地给我让出了一个位置。他衣服领子上别了一个不是特别亮的小灯,借着灯光,我隐约看见墙上的一些刚刚用石头刻上去的字迹。
“这是重要坐标和代码,”老陈点了一下墙上,“这是主要的一些线索。”
他写得相当认真,刻下的痕迹很深,坐标和代码那边已经有了好几组数字。他还在旁边刻下了一张简单的小地图,在上面补充了几个字,“日出行,背光走”,给后来人一点提示。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刻下,但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是为了给后面来的人做提示。
这让我更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点——我们已经走上了从未有人踏上过的道路。
走到这一步之前,或许我们还能凭借前人的足迹获得一些启示。而到了这里之后,我们就会变成那个“前人”。之后的每一步都是我们用血肉探出的正确道路,我们留下的只言片语,会成为下一批前行者的底气和希望。
之前在探索中死去的人也是这样的吗?他们向前,死去,后人再踩着他们的尸体向前。知识与答案的探索不以自己生命的终结为终点,生命连接着生命,意识连接着意识,个人是渺小的,是微弱的,但整体却是坚不可摧,几近永恒的。
用集体的意志对抗无尽的时间,唯有人类能做到如此。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成为那个被别人站在肩膀上眺望地平线的巨人。然而这种感觉竟然不赖,如果我们在晨曦将至之前轰然倒地,那至少我们还留下了只言片语,下一个走到这里的人,或许就能更进一步。
宏大的叙事消解了个体死亡的悲剧意义,成为一块搭起高塔的石头,这么想竟然还有些浪漫。
我们在一起坐了一会,我没说话,老陈刻得很认真,事后还用炭又描了一遍。他也不知道这些会不会被别人看见,但就像我现在无比希望见到一些来自他人的提示一样,下一个来这里的人也会感激我们的。
我看着他刻,打了个哈欠,老陈就叫我去睡。“你也去睡吧,”我说,“出去之后就上报,让人来把这里全部铲平,谁都别想来这送死。”
老陈笑了笑,“去睡吧。”他说。
我又回去躺下,周子末睡得跟猪一样,我们呆了这么会都没醒。我也赶紧睡了,能多睡点就多睡点。
大约又过了几个小时,我又听见了那种沙沙的声响。
老陈难道还在刻东西?我半眯着眼看向墙壁,那里也没有蹲着什么人。
不是,不对,我突然一下子就醒了一半,他们两个也不见了。
而那种声音是从墙壁里面传来的。
经过如此多的历练,我最大的进步就是能发现自己什么时候中招了。现在的情况肯定不对劲,但在这种没见到具体威胁的时候,我选择暂时装睡不动。
沙沙声持续一段时间,又停下一会,很难形容它像什么,硬说的话有点像用梳子还是什么东西挂鼓面的声音,不尖锐,闷闷的有点回音。
周围没有灯,我装睡翻身偷看,什么也没看见,尝试摸向周围,周围也没有任何的阻碍。
我内心是有些崩溃的,这他妈又是什么东西,明明知道我废物,专门又来欺负我。
这种时候我不太敢轻举妄动,咬着牙等了一会,声音时有时无,我内心的一种不安稳感却逐渐加重,我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浑浊了,呼吸渐渐变得费力了起来,心跳也逐渐加速。
按照我之前的一些经历判断,在我睡着的时候一切都可以维持正常,而在我意识到非正常之后,这些诡异的存在马上就会开始动作。这种想法也很唯心,但以个人经验判断确实如此,它们一旦认识到自己被意识捕捉,就会瞬间露出獠牙。
我不能再拖下去,想着无论如何,动起来再说。
我又假装转身,侧向了墙壁一边,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就鲤鱼打挺弹向墙壁,把后背紧紧地贴在了上面。
就这个动作都让我心脏砰砰作响,我闭着嘴巴深呼吸了几次,心跳才渐渐地缓和了一些。
我继续倾听,那个声音在我动作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空气好像凝滞了,我已经尽量轻地呼吸,在这种绝对的安静下,我仍能听见气流通过我鼻子发出的轻微赫赫声。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发出声音的东西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正在准备伏击我?
我是没有老陈那样强大的心灵的,在明显知道有东西的情况下还能按耐下一切恐惧硬等。特别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越害怕,就越难进行判断。在我还能多少思考一点的情况下,走为上计。
我深吸一口气,微微起身,想要朝着我印象中靠近出口的地方移动。但在我刚刚屁股离开地面不超过十厘米的时候,一种新的声音突然又出现了。
有人在墙壁里说话。
我最开始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这种说话的声音仍然是闷闷的,如同蒙着被子或者什么布面,在里面窃窃私语。它给我的感觉距离我不算太近,而且明显有东西阻隔着,相对的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也小一点,让我能忍着恐惧听一听。
我把耳朵贴近墙壁,那阵声音细细的,不太真切。
那是一个男人在笑。
我以为他在说话,是因为那种声音非常细,非常轻微,里面没有喜悦,反而有一点奇怪的、轻微起伏的语气。
他笑了两声,过了一会,又有另一个人说话。也是一样的哈哈声,搞得我一头雾水。
我又趴在那里听了一会,两人时不时笑一句,让人莫名其妙。
现在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目前也只能靠在这里听那两个神经病在那轻声发笑。这种声音听起来攻击性不强,我听着也没觉得到马上要跑掉的程度。
我又听了一会,声音没有清晰太多,但墙壁似乎变薄了。我还在原地没动,原来什么都看不见的墙却透出了一丝非常微弱的灯光。
这一豆灯火相当昏暗,但还是能隐约看见对面有两个人的影子。灯光透过水泥墙壁像是透过什么手工玻璃,人影都被分割成一些散落的光点,看不清脸,只见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我盯着那块薄弱的地方看,那两个人影好像是男的,没有什么长头发,影子一前一后,在注视着这面墙。
我有了一个很奇怪的猜测,非常的离谱乃至于没有任何缘由,这个猜测让我的心脏又开始砰砰地乱跳。
为了验证,我移动过去,几乎把鼻尖凑到了墙壁上。
“我靠!”我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脸!!有一张脸!”
我明明是听见了这句话的,我百分百确定我是贴在墙上才听见了有人这样喊。但是在这句话说到一半,我就突然意识到这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在我意识回到身躯里的时候“脸”这个字的余韵还留在我的嘴唇上。同时,在那个瞬间,在老陈衣领上那枚小灯的照射下,我看见薄薄的墙壁对面,一张青白色的脸嗖的一下消失了。
我刚刚看见的那两个人是我和老陈。
我刚刚在墙壁的另一面。
我刚刚看见的是我自己。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错乱了,我的脑子完全没办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人类最底层的逻辑就是可以认识到“我”这个主体只能存在于一个地方,所以人不可能在现实里又在镜子里,不可能在墙里又在墙外。如果有两个地方出现了同样的人,其中肯定有一个并不是自己。
但是我刚刚感觉到了,非常明显的,这两个都是我自己。
至少有一个我是真的,我现在不确定了。
我到底是在墙里,还是在墙外?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老陈正把我抱在怀里掐我的下巴,我的腿也被周子末按住了。我哭得几乎窒息,在他非常严厉地吼了我两次“呼吸!调整呼吸!”我才呛咳着重新找回呼吸的感觉。
周子末发现我不再踢他,在后面说了句“怎么又突然发疯了。”
“怎么了,”老陈也松了手,顺便还帮我抹了一把脸,“你突然间尖叫。”
“墙里面、我刚才在墙里面,”我一开口就哭腔特别重,闭嘴喘了一会才能说整句话,“我刚才在墙里,看见我们在这。”
老陈没有说话,周子末竟然也没有。他们两个人顿了一会,老陈突然说“收拾东西。”
他扶着我让我先靠在一边。周子末已经开始动了起来,我还坐在原地,他们就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
“怎么了,”我说,“出事了吗?”
“这里的时空已经开始融合了,”老陈说,“很危险。”
“时空融合?”
他们忙着收拾没能解释太多,老陈稍微说了两句。他说在黑山内时间和空间是混乱的,因此越接近黑山,时间、空间的扭曲就越明显。
“对于黑山来说,过去、未来和现在不是线性的,而是一个重合的、四维空间中的点。”老陈说,“过去和未来同时发生,时间只是展现事件的顺序罢了。”
这种理论和电影里对虫洞的解释有点相似,这种现象的出现代表着影响时间的黑山几乎是近在咫尺了。
至于为什么我听见的会是笑声,老陈说观察这段时间处于的位置,对人理解有非常大的影响。同一段语言,站在另外一个空间去进行观察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这种表达的含义并不和我的主观意志相关,只是在不同的点,听起来不一样而已。
我完全没听懂,看了周子末一眼,他和我对上了眼神,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命运就是这个意思,懂吧,”他把睡觉的包袱捆扎在一起,“我们经历的事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你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只是因为你没有站在足够高的地方看。”
我还是云里雾里,他们的这些哲学思想也不是这么三两句可以解释清楚的。我又休息了一会,也起来帮忙打包。刚刚那张青白色的脸实在太过诡异,现在弄得我有些心慌,手上做点事反而感觉好些。
我们动作很快,收拾好老陈就带头打开了地堡的门。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但没有之前那么暗,看起来更像是深灰色。远处低矮的山丘若隐若现,起伏不定,太阳也快出来了。
老陈开路,周子末殿后,我走在他们两个中间,看着他们毫无犹豫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进,那种难以捉摸的恐惧又泛上心头。
他们说一切都是注定的,“命运”二字代表我们只能行走,而非选择。老陈窥视未来的能力在这种解释下倒是非常符合黑山的客观规律。但我仍然害怕,甚至于比起不知道更要害怕。
我听过一个故事,记得不太清楚,大概是某人知道自己会死于什么,他拼命避免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这种东西,结果最后他被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杀了。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不知道的话,那他之后的生活一定会按部就班。虽然不一定特别幸福,但也绝不会遭受如此的折磨。
会发生的已经确定,但它偏偏要将结局提前告诉你,让你担惊受怕又无力回天。难道黑山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此吗?
我也没有什么想问的了,感觉知道再多也没什么用。天气很冷,我口鼻之间呼出的都是白气。我原本没有想到这场冒险持续的时间会这么长,虽然穿了他们俩给我的内搭,但还是觉得有些冷了。
已知的,未知的,发生的,没有发生的。天光未明,前途也不知方向。我们三个人就在这种天气里向前走着,脚底下的草叶咯吱作响。
我们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天渐渐亮了,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升腾起来,他们两个缩短了和我的距离,几乎是在夹着我往前走。
他们应该仍是靠着那个包袱里的驼毛判断位置的,我感觉我们大概是越来越接近,老陈走路速度明显开始放缓,我自己好像也觉得在原地转圈,不知道是不是又快要找丢了。
我们又沉默着走了一段,直到老陈停下。
“不太对,”他说,“一会左一会右的。”
“失灵了?”周子末说。
“不是,”老陈拽了我一下,把我拉到他身边,“旁边有一个感应更强的。”
周子末也马上走了上来,他们俩步速一下子就加快了,在朦胧得不真切的雾气中,我被他们夹着往前跑。
我的视野完全被旁边的两个人阻碍,只能跟着闷头向前。藏在雾中的东西好像意识到我们觉得不对劲,烟雾非常明显地从靠近地面的地方升腾起来,直至笼罩住整个空间。
这种现象有非常浓郁的人造风味,如果我们不是在草原上,我会说这是密室逃脱机关的惯用伎俩。但我们现在就是在草原上,能够如此阻拦我们的东西,又百分之百和人没有一点关系。
这个场景和我之前在那个坟场经历过的非常类似,雾气突然遮蔽视线,之后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我刚想开口和老陈他们说这和我之前经历的事情特别像,我要抓紧他们。下一秒钟,我的脚步自己就停了下来,我站在了草原中央。
他们不见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哭是每个人面临这种情况的正常反应,笑就笑在我对这种情况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认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就喜欢把我们隔开,然后看我吓得屁滚尿流,死去活来。这种事情发生得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就几秒钟,我又要去走单线任务了。
这里仍是一片死寂,我尝试着朝刚刚我印象中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也没有见到什么东西。
我单纯站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只能蹲下身子减少身体暴露面积。而在我蹲下去的时候发现下层的雾气竟然没有上层那么浓郁,从稀薄的雾气往外望,竟然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一片桦树林,那边的视野要开阔许多。
为了避免他们找不到我,我原地又呆了一会,才决定向着桦树林的方向移动。
我毫无想法,但有点摆烂的意思。刚刚听老陈他们说了那个虫洞理论,又陷入了这种状态,我知道我在这里无论如何做决定结果都是注定的。遇事之前求神拜佛,现在死不死还不是由上天决定,那这样我往哪走感觉都差不多。
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很矛盾,没到要死的时候很怕死,但真的快死了,或许又没那么害怕了。
雾气下的间隙大概有十厘米左右,我不仅要蹲下,还要趴下才能从雾气里看见远处。我站起来走一段,然后趴下看一会距离,再站起来走一段,这样的方法竟然很有效,我很快就从雾气最浓郁的地方走到了边缘,整个环境的亮度都增加了,应该没有走错地方。
等到雾气稀薄的地方,我本来以为不用怎么看了,但走了一段我还是不放心,被突然调转一个方向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我还是决定再多看一眼。
我趴下,手肘不小心杵到了草地的一块烂泥上。我本来就是全身的体重都往下压,这一下完全陷下去了,我拔出手肘的时候衣服关节处全是泥,不是冲锋衣的话早就湿透了,即便是冲锋衣,也给我恶心得够呛。
我用手指把粘上去的泥团刮下来,甩到一边。刚还没看清楚,我就换了个位置,摸了摸地面是比较硬的,才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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