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攻游戏开始(搁浅十三次的鱼)

这些年来苍宣虽然可以更换宿主，但成为引渡主脉后，记忆尽销，理应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忠诚于引渡才对，可陆拾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一种最合理、却也最令人窒息的情况。
羌戎的诅咒应验的从来不是曾为青祖近臣的暮使许齐阳，而是他体内的那颗曾经属于象眼五花的晶核。
同样是青祖对一个人类放下警惕的原因之一，以信任摧毁信任，爆发了青祖贝尔之争，以及后来的四王之战。
可这些对于苍宣来说，又太过残忍了。
陆拾甩了甩头，窝在许齐阳的腿边卧下，闭上眼睛时，他能够感受到从许齐阳体内逸散而出的诅咒力量，以及晏明晓的的赐福，缠绕在脆弱到似乎一碰就碎的身体上，一接触到那两股不同的力量，就如同开了闸的激流，争先恐后地向银川兽的体内涌来。
小兽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成长着，不过是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变大了一倍有余，许齐阳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晏明晓惊讶地看着它，“你在…吸取我的赐福？”
不仅仅是赐福，银川兽蜷着身子，它的感官愈发敏锐，金狮洞穴内的血腥气味，江水奔流的哗啦作响，温暖的日光，林间的风…
一切流动的能量都在朝着它的体内涌来，头顶的嫩叶变得枯萎，刺眼的阳光染了冷色，困倦的鸟儿停枝的雁，就连呼吸和心跳声都变得缓慢。
乐归湖湖底。
周围的温度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上百度，吸入的空气都是滚烫的，可这些对于091来说远不及那些从岩浆中爬出的火蜥蜴难缠，这些蜥蜴有大有小，体型最大的足有六米多长，挥掌之间便能泼出一大片岩浆，浇的遍地都是。
他的体质早已强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上百度的高温也只是微微流汗，耳后脸颊染了些红，飞溅的岩浆将他的外套烧出了大大小小的洞，露出上身健硕的肌肉，绷紧又舒展，便扯碎了一只扑来的身长近四米的成年火蜥蜴。
091揉了揉手腕，他的手臂烧伤很严重，胸口也有大大小小的焦黑痕迹，恢复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前赴后继的火蜥蜴，更棘手的是火蜥蜴的皮肤表面以及喷射的毒液里有大量神经毒素，即便是一边倒的战斗，火蜥蜴的尸体铺了一路，091自己也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已经快要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他望向岩浆的尽头，那里有着一块巨大的红色晶体，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百米了，晶体延伸出不计其数的暗红色脉络，遍布整个熔岩洞窟，那晶体仿佛一颗心脏般，也在随着蒸腾扭曲的空气在浮动。
“嘻嘻…”
幼童般的嬉笑声再次响起，091扫视了一圈，除了不计其数的火蜥蜴和岩浆，这里再没有什么能够发出响动声，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第一次是被拽紧这座庞大地宫时在耳边响起的，091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那块巨大晶体上。
能够行走的路已经到头，周围的空气不断扭曲着，时不时发出爆鸣声，再往前连能够立足的地方都没了。
又处理了几只火蜥蜴后，091目光锁定了那只在岩浆下蛰伏了最久的火蜥蜴，他确定位置后快步冲去，双手直接深入岩浆之中，将那只火蜥蜴拽了出来，带出了一大摊的岩浆，不顾被灼烧到皮肉翻烂的双手，091握紧双拳一击轰在了这只火蜥蜴的头颅上，趁着火蜥蜴短暂的眩晕时机，扣紧了它的颅骨凹陷处。
这只火蜥蜴足有七米长，一边痛苦地嘶叫一边疯狂地扭动着身体，091摆正他的头朝向那块巨大的红水晶，火蜥蜴想要往岩浆中钻，可091从一开始就锁死了他的头颅，只能被迫朝红水晶游去。
距离红水晶还剩下不到20米时，火蜥蜴突然停下，慢吞吞地打着转，就是不肯再近一步，周围的温度已经翻了一倍，091身上已经不剩几片布料，他脚下发力纵身一跃，径直跳向了那块红水晶，没有预料的撞击感，而是直接穿过了那块红水晶摔在了一片漆黑的甬道里。
而进来的位置，变成了一块漆黑的石墙，091爬起来后就地坐下，只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被烧焦的皮肉肉眼可见地愈合着，随着沉重的呼吸而脱落，091微眯着眼，也挡不住瞳孔中的那抹金色，正微微闪动着，诡异而妖冶，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离开前陆拾对他说的话。
“糕藤一定还在乐归湖下的某个地方，闹出足够的动静来，才能有和鸣域谈判的筹码，如果不能关停反攻游戏，所有玩家的生死就都掌握在糕藤的一念之间，091，你会死，我不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需要为你收尸。”
新生出的皮肉和原本的几乎没有区别，091慢慢将拳头握紧，脑海中又开始浮现陆拾的模样，如果是孤身一人时陆拾几乎只有一种状态，不近人情的冷绝，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流露的眉眼，只有在身边有人时，才会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神态。
真实也好，虚假也好，都好过那个孤僻到仿佛和所有人都隔了一整个世界的陆拾。
甬道深处吹来的风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道，耳边又响起一声查无讯息的提示声，他和陆拾之间的维枢连接已经断开很久了，尝试了无数次修复都无果，只有他的视觉成像还在不断向陆拾的维枢传输着画面。
发出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的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一开始他和陆拾各牵着线的一头，彼此之间都明白这条线象征着对方的生命线，一定不能松开，可偏偏091在一阵心悸过后，线的另一头杳无音讯。
额头的汗一干，身体的麻痹感也消失了许多，091余光扫到那团从黑暗深处逼近的红色岩浆，不像是喷发涌出，而是有规律的跳跃着，他第三次听到了那个如同幼童一般的笑声，正是从岩浆中传出来的。
“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怪物，也不怕死。”那团岩浆幻化出一个小小的人形，围着091打起了转，“看在你以后陪着我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但是你要记住，不可以和乌鸦先生通风报信哦~”
091抬了抬眉，“乌鸦是谁？”
“乌鸦先生是圣塔的主人啊，杜鹃让你来，居然没有告诉你吗？”岩浆汇聚成的人形似乎有些气愤，“那你总知道圣塔吧，十二圣塔各有其主，我们与糕藤定下契约，以自我为代价换取元兽王的力量，才得以驱逐兽族，留给人类最后一片净土。”
091疑惑道，“不是只有九座维塔吗？”
“维塔是维塔！十二圣塔是元兽王糕藤的躯体所化，可以是它监管尘世的眼睛，也可以是它进食的嘴，只不过几百年来，都被我们用来磨炼试渊者了，这还是杜鹃出的主意呢，他主张关闭圣塔并启用了新的投喂方式，虽然相较于以前我们轻松了许多，可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所以这里不是糕藤的囚禁地，而是你的圣塔？”
岩浆迸溅出火焰，闪烁着回答道，“当然！这里是火圣塔，所有想要穿过口袋接近糕藤的人兽，都会成为火圣塔的祭品，小怪物，你也一样，不过你比较幸运，能够从火蜥洞窟里走出来，加上杜鹃大力引荐你，勉为其难，收你做我的小跟班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091并没在意，他目光一转，“你刚才说，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是的，毕竟你的余生，都要在火圣塔里度过了，满足你最后的愿望，然后忘记前尘往事，好好陪我，怎么样？”
091将手撑在地面上，上身微微后仰，眉宇间尽是嚣张，“我比较好奇，你的乌鸦先生是谁，能让我见见吗？”
“你的愿望是相见乌鸦先生？”
091勾起嘴角，“是，听你说他是圣塔的主人，想见识见识。”
火圣塔塔主仿佛在犹豫，用来凝聚身体的岩浆也由明黄渐渐变幻为火红，好一会后才拒绝道，“这个不可以！换一个！”
“为什么？”091乐了，调侃道，“舍不得你的乌鸦先生了吗？”
他朝火圣塔塔主缓缓伸出手，触碰到炽热的岩浆时手指皮肤瞬间变得焦黑，091缺熟视无睹，仿佛想从眼前这团人形岩浆上找到脸颊的位置，在一整个手掌都被灼烧的血肉模糊后，火圣塔主受了惊一般飞快向后退去。
“说好了让我做你的小跟班，这么快就反悔了？”091起身，不紧不慢地朝塔主走去，“按你所说，所有想要面见糕藤的人兽都要经过圣塔，你作为火圣塔的主人，而我是即将因为自不量力而成为糕藤食物的祭品，因为你的怜悯才能侥幸活命，那为什么要退呢？还是说你突然想要和我玩这种扮演的游戏，寻求点不一样的刺激？”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刚发现我请假条没打上，阿巴阿巴阿巴，磕头磕头，恢复更新，感谢点击！

第204章 0510
“上一个想要见乌鸦先生的人,已经变成了白骨。”091越逼越近，对炽热的岩浆不避不退，这样疯狂的举止令圣塔主的口气都变弱了许多,它不断向后退去，“你也想要像他一样吗？”
“那让我猜一下，那个人曾是承薪者的一员,代号为…”
091嘴角微微上扬,“F004。”
圣塔主惊道，“你怎么知道？”
“难怪…”
091收敛了笑意,“原本我以为F004是黑语，青祖陵墓中是他和陆拾一起走了出来，现在看来,陆拾是对的,从青祖陵墓里走出来的真的只有他自己，而当时的F004并没有参与任务,而是潜入了试炼塔,被你们发现后不仅灭了口，还要取而代之，借F004的身份想要和当年的陆拾搭上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猜一开始要潜入试炼塔的,是太子才对,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当年那场任务的承薪者,也是除了鸣域高层外,唯一知晓当年真相的人，于是红舒被捕后，很快就有了洛城之局，如果你还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那你总认得偃师吧,他也是十二圣塔塔主之一，对吗？”
圣塔主沉默片刻后道，“他是被驱逐到那里的，乌鸦先生说，他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忘却了前尘往事迷失了心智本性，不适合再做圣塔主了。”
“这样才对，鸣域手握维能针剂，满怀收复旧世界的希冀，其核心的十二高层却只是一些身居高位却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无论是维能者还是兽族都抵抗不了，这不是纰漏，而是鸣域真正的核心人员，即十二圣塔主设下的圈套，陆拾早在洛城时就警示过我，不仅他有可能只是一个傀儡，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只是当时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可惜…”
“所以你想见乌鸦先生，是为了什么？”
091顿了顿，脚步凝住，自嘲道，“只是想确定一个答案罢了，一个有关于他的答案。”
“那是什么样的问题，一定要见乌鸦先生？哪怕代价是像F004一样死在再无人问津的试炼塔中，你也要坚持吗？”
意识到自己似乎问错了话，圣塔主轻咳了一声，“忘记了，你本就是一个不怕死的疯子，杜鹃对你的评价很高，但还不够。”
越来越多的岩浆朝091涌来，滚烫的气流扑面时，091听到了那句犹如附在耳畔的叮咛。
“青祖之子，只是你面圣的入场券，前路茫茫，愿你在临终之际，能够得偿所愿。”
刺眼的红色将091的身形淹没，那些涌来的灼热岩浆来的快去的也快，如同浪潮退去，隧道很快恢复了漆黑，和渐渐远去的孩童嬉笑声。
恢复意识时，091腾地起身，四顾后发现他醒来的地方是一间布置简单的八人宿舍，除了他身下的床位，四张双层床铺都是空的，看柜子里摆放的洗漱用品，这间宿舍只住了六个人，091刚准备起身走走，看到鞋子的时候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的体型也缩小了，似乎只有十多岁的模样。
随着吱呀声响起，提着热水壶的男人推门进到宿舍，他先倒了一杯热水才走到床边，把水杯递给091时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将床头的脏衣服拿起后就准备离开。
自从他进来，091的目光就没再挪开过，直到脑袋上挨了一下后，警告的话也传到了耳边。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模样稚嫩了一些，看起来只有十四五的模样，但语气和他所认识的陆拾几乎没有区别，只听是关切的，目光也是忧虑的，可那双漆黑目光背后没有半点真实情感，却让人挑不出来有任何敷衍的地方。
旧衣服被放回了床边，露出了铭牌的一角，和091所料的一样，现在的他，正是当年的F004，而眼前的少年，正是当时以0510为代号的陆拾。
冰凉的手触摸到091的脸颊时，不止091身体一颤，连陆拾也被他脸上的温度烫到了，将整个手掌都贴在他的脸颊上后，陆拾担忧道，“怎么会这么烫，先帮你把体温降下去，可能会有些不舒服，忍耐一点。”
快要被暖热的手掌转瞬间又变得冰凉，丝丝凉意顺着脸颊流转在身体的每一处，很快091周身的灼热感就消失了，他十分享受地将脸颊贴紧了陆拾的手掌，并毫不客气地一直盯着陆拾的眼睛看。
陆拾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笑着问，“好点没？”
091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发现水杯中是刚烧开的热水是已经晚了，忍不住痛苦地咳了起来。
陆拾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我问你问题，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回答，我教过你很多次，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这很难吗？如果你渴，可以敲茶杯，我会降温后给你，哪怕是滚烫的热水已经喝了，可以吐出来，也可以用维能保护自己，而不是已经烫到了还要往喉咙里咽。”
091趁着陆拾收拾水迹时窝在他的怀里，像个知道自己犯错了的孩子一样，将头垂得很低，即便如此陆拾也没有松口，语气也愈发严厉。
“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同意，或者我直接申请将你送回极岛试炼塔，如果下次再犯错，我同样会遣送，自己选择。”
091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喉咙里火辣辣的感觉异常明显，若是他自己的身体，更严重的伤痛都司空见惯，断骨断手的疼痛都能强忍，现在却被一杯热水烫的眼泪都快要逼出眼眶了，于是死活不肯抬头。
感觉到胸口的温热，陆拾的目光愈发怀疑，他想要挣开怀里男孩的手，试了几次男孩都是越抱越紧，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不想回极岛试炼塔，那就必须遵守我的规矩，时刻谨记，服从命令，现在开始，自己坐好，擦干你的眼泪。”
虽然知道自己一定藏不住，在被说穿的那一刻091的心脏还是狠狠一紧，他缓缓松开了手，眉眼耷拉着不肯抬头。
他的眼角残留着泪水，泛着微微的红，这没有引起陆拾的任何疼惜，反而皱紧了眉头，责备道，“我更愿意看到一个满身伤痕的你，每一个伤痕都是血的教训，因为这些才能帮助你走出试炼之渊，成为真正的承薪者，F004，你让我很失望。”
直到陆拾许久，091才回过神来，他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随后一拳狠狠砸在床板上，木板碎裂声里掺杂了异响，连带着被褥向下塌陷了不少，喉咙的灼痛感持续作祟，091又将那杯水和带着铭牌的旧衣服都扫了出去。
他讨厌现在这个脆弱的身体，讨厌这具身体里还存在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
承薪者的教条之一：圣塔之下，无足轻重。青衿之志，迎风执炬。
为什么偏偏是F004？
091深吸一口气后抱着已经弯折到诡异角度的右手，就这样任着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滑落，来到了洗漱间。
冰凉的水将眼角的泪冲刷干净，带走了体表的温暖，也缓解了嘴角的烫伤和右手折裂的痛楚，091看着镜中的男孩，心头的厌恶感渐渐消散了。
个头还很矮小，十二三岁的男孩还没到长身高的年纪，淋了水后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倒是和陆拾有些相像，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性格孤僻的孩子。
可不看眼睛时，眉骨脸型简直就是缩小版的黑语。
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境吗？F004生前最后的记忆。
091想要忽略掉口腔里的灼痛和右手的伤，去静下心来思考，只是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做到，只是这次他不再烦躁了，而是耐心去回想火圣塔主的话。
十二圣塔无疑就是为了培养承薪者而建立的试炼塔，无论是凶狠异常的兽族还是尚为备裔的孩子们，在失败时都只会成为元兽王糕藤的食物，生存的欲望逼迫着试炼塔内的兽族不断挑起战火，再由备裔镇压，只听火圣塔主的意思，这样互相残杀的局面已经维持了不下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