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成为游戏NPC之后(零七二四)

“我本来以为是这样，可他带走了仓辻速水，阻止了玩家们从他那边获得信息。”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如果你真的怀疑松田阵平会选择自己掌控密钥，脱离控制，还会不阻止他，反而引导荒海彩他们配合破坏副本任务？”
松田阵平：……
快想，快想一个理由。
轮椅上，低马尾的男人捏紧了手里的报纸，然后强行松开。
“我说过了，我不清楚松田的想法。”
他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但如果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我没有资格阻止他。”

松田阵平的话透过无线电波传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耳中。
两位见多识广的公安警察脸色异彩纷呈。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 才说：
“他或许是在演戏，这句话是暗示那人松田阵平夺权，他现在没有能力阻止松田阵平。”
降谷零不语, 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目光探究地盯着正在实时转播的电脑, 那眼神能将电子屏幕烧出一个洞。
而松田阵平的意思, 其实真的和诸伏景光想的大差不差。
他继续道：
“你可以不相信我, 因为我怎么想怎么做不重要。不希望我掌控渡鸦的是你, 又拖延我拿到密钥的是你, 那天修改了数据故意帮他解开限制的也是你。”
松田阵平刻意胡诌，想激怒他：
“我之前一直以为, 你更希望让他自行掌控游戏, 摆脱我的引导。现在看来，你只是……”
话说的太快了，还没编好。松田阵平卡了一秒，若无其事地说：
“只是想代替我而已。”
房间里寂静了两秒。松田阵平等待那人气急败坏的反驳。
但房间里又寂静了两秒。
他渐渐觉得不对, 转头看向虚拟npc，却发现对方一脸复杂，复杂中又带着挣扎。
如果对方也是和他一样，通过管理权限接管虚拟npc, 脸上真的能自然地浮现这样灵活的表情吗？
松田阵平沉思, 记下这个疑点。
那人却忽然喊他, 语气郑重，“Administrator, 我就这么称呼你了。你知道智能体不是人类吧？”
“……当然。”
“即使它们能表现出和人类高度相似的言行举止，甚至能表示出适当的同理心和鲜明的性格，但不代表它们真的能像是人类一样理解感情, 理解情绪。只是人设模板库中有足够多的样本，才让它们准确地模拟出当前人设的最高概率的言行、认知和情绪表现，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收音又一次模糊起来。
“……你知道……不是人类……虚假的……”
降谷零神情凝重，却已经不像是之前一样惊骇，只是隐晦地看了一眼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低头，右手持笔，写下一连串用密语组成的文字。
他们已经发现，只要提到超自然的不科学的内容，录音设备就会自动被干扰，像是有某种无声无形的规则在影响着一切，让他们最多隐晦地探知一点边缘内容，而不能进一步深入。
也因此，他们也不确定此刻听到的内容，就一定能保留下来。所以即使知道窃听到的内容都会自动保存，他们还是另外拿了一部手机、一支录音笔重录。
这还不够保险，在诸伏景光额外又用纸笔记录了一份对话内容后，降谷零悄悄桌下边的马克杯下藏了一个从外形完全看不出来的微型录音器。
然后就开始回忆从小到大看过的漫画、动漫和神话故事。
“hiro，我想去逼问松田。”他阴沉地说。
“好，现在就上楼？”诸伏景光作势合上笔记本。
“……”
于是诸伏景光又叹了口气，“我懂了，那我从现在开始劝你，几分钟比较合适？”
降谷零：“hiro!”
诸伏景光笑了，他们都知道松田阵平如果能说早就说了。现在降谷零这么说，只是嘴上不甘心而已。
降谷零撇撇嘴，最后也笑了起来。
风见裕也等到了降谷零的命令。
“都有谁听到了录音，封锁消息……对，我当然会汇报。”
“是、是。降谷先生……”风见裕也有些不安，“那些东西是真的吗？”
“你这么问，就是已经相信了，我没想到你居然接受的这么快。”
“……我想起了那天废弃酒店的事。当初您描述了一些人的长相，但是我们去调查发现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而且这么多人失踪，一个报案的人都没有，已经很难说得通了……您不害怕吗，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风见，最可怕的不是鬼神精怪，而是无法捕捉、无法调查、无法控制、还有可能对我们造成伤害的一切，但现在我们知道他们，能观察他们，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他们都行动，你在怕什么？”
“是！我明白了！”风见裕也羞愧而振奋地说。
诸伏景光看金发青年语气沉稳、冷静自信地安抚下属，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而设备里模糊地传出渡鸦首领客气而冷漠的声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没必要反驳我，我猜松田阵平使用的人设和性格采集自你认识的人？”
松田阵平惊人的联想能力令他立刻回想仓辻速水曾经说过的人设模板库。
“……你觉得我分不清现实和游戏，把智能体当做……某个认识的人的代替品？”
被那人操控的虚拟npc绕到前面沙发上，似乎想要坐下，但是低头看了一眼沙发之后，又皱了皱眉站在原地：
“不是吗？当年自主演化型智能体刚流行起来时候，很多人都这么做。当初被智能体误导自杀的人不就是这种情况。他的亲人去世了，但是死者生前是曾经出售过记忆作为人设模板的材料，游戏公司稍作修改后使用，结果被那个玩家认出来，对方沉迷游戏之后接受不了现实中亲人已经死去的事实，所以自杀了。”
“……？”
这和仓辻速水说的不完全一样。仓辻速水分明说只有一例智能体误导玩家游戏是异世界导致精神失常的悲剧。
那种怪异感更加明显了。
松田阵平总感觉不对，克制着问：
“也会有玩家不能下线的情况？”
“那就更多了，你没必要试探。”那人嘴角掀起嘲讽的笑，“你和我、还有八朔真司不就是吗？”
松田阵平大脑一阵眩晕，顷刻间理解了所有情况。
“你是因为智能体失控，被困在了游戏里，一直以来针对我，是希望自己获得密钥控制智能体，解救自己。那八朔真司呢。”
松田阵平已经明白了，“你没有能力阻止他下线，你只是推测出他会不能下线，你怎么判断的？”
松田阵平又一次沉默。
许久后说：“时间倒流，还是……我成为管理员导致的记忆现实和记忆修改？”
他再抬起头时，虚拟NPC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再也没有刚才那样鲜明生动的表情。
【Administrator，你不想站在松田阵平的对立面，却又故意暴露给我，是指望我来阻止他吧。】
【给我他的位置。】

玩家们一样想知道松田阵平的位置。
他们很难像是大城信幸一样, 能快速推理出线索方向，所以自然而然会寻求游戏高玩的意见。
荒海彩等人现在在任务中沉默，很快就引起了一大批玩家的注意。
不到一小时, 荒海彩收到了大量的玩家的消息，但都一概敷衍了过去, 只说还没找到头绪,
少数嗅觉敏锐的玩家发现了不对劲, 暗中找了过去, 而大部分玩家却茫然无觉, 乱糟糟地讨论着，还不知道自己在讨论什么。
但玩家毕竟是玩家。
脑子不一定在转, 人一定在行动。
既然找不到, 那就把之前他们因为松田警官认识的所有NPC都找一遍嘛。
反正一个也是找，十个也是找。
大家讨论了一会，还像模像样地讨论出一份名单。
安室透。
莎朗.温亚德。
绿川雅也。
黑泽阵。
曾经蹲守在明立流国际医院外面的棕红短发女人和瘦削男人。
曾经给黑泽阵开车的那个戴墨镜的壮硕男子。
曾经在副本外面验证身份的詹姆斯。
最近似乎在渡鸦某些地盘里看见过的一个带针织帽的长发男人。
还有明立流国际酒店内的西尾瑛、城野彦真。
但凡是他们稍微知道一点的，都名列其中。
这居然是我们总结出来的, 我们知道的可真多。
玩家们得意，玩家们自满，玩家们决定地毯式搜索。
玩家们因为分组过于自由散漫而陷入新一轮混乱。
眨眼间，一小时到了。
东京边界, 一个穿着夹克和工装裤的玩家沿着河道往公路的方向走, 走了足足半小时, 才等到了第一辆从神奈川方向过来，正开往东京的豪车。
“救命、啊不, 搭车，求你让我搭车，我愿意为你做……”
后排车窗摇下, 露出一张英俊矜贵的脸。
玩家声音卡住。
那人的目光下移，落在玩家裤脚和运动鞋上沾着的泥土。
两秒后，玩家慢吞吞地从衣袖里摸出枪，阴郁地说：
“纸居圭介，如果你不让我上去，我就自杀，把血溅在你的车上，抹在你的脸上。”
被叫做纸居圭介的玩家目露嫌弃，扫了一眼前排的司机。
司机立刻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一套价值不菲的西装衬衫，连带一双新皮鞋。
“三上先生，还请您先换一下衣服。”
说话间，司机已经手脚麻利地从后备箱里掏出一个箱子，支起了一个简易的遮挡帘。
“纸居圭介，你的洁癖该治了。”换了衣服的三上谅坐在车里。
纸居圭介按下车上的某一个键，清淡微酸的香气逐渐弥漫了宽敞舒适的车内空间，而他嘴里还在说：
“你想多了，我没有洁癖，我只是觉得你的衣服有点脏。”
“啊！该死的有钱人！怎么会有人在游戏里赚钱。 ”
三上谅浮夸地大喊一句，嫉妒地想要在车里打滚，结果发现这个车里的空地方还真经得起打滚之后，又抑郁地停下了。
“快开车，我们去和荒海姐汇合。”
就在这时，副本提醒弹了出来。
【真假裁定-第二轮】
【玩家[椿英明]回答错误】
椿英明立刻在论坛上发布了事情经过，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碰见了一个和松田警官长得一模一样的NPC，然后被选中回答问题，根本来不及思考。
玩家们：？！
这不就是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吗？！
没人怀疑椿英明在撒谎，也没人怀疑是荒海彩他们找到了第二个可疑NPC，然后主动出现在对方面前被选中。
第二次失败彻底激起了玩家们的危机感。
有人私底下和自己朋友联系。
【不行，我们不能这样，我们自己先去找人，如果有消息再通知大家算了。】
接着一传二，二传三，失去了荒海彩这些几个擅长组织的领头玩家后，大家各自为营、随着喜好随意组队，即将一通乱找……
并没有。
玩家们只混乱了开头的半小时，就了忽然变得井然有序。
连松田阵平自己都没有想到。因为他之前给玩家们安排了治安维护和观察的每周任务，导致许多玩家已经习惯了划分区域巡查，甚至和周围区域认识的人一起组队任务。
当大家下意识地前往了自己熟悉的区域后，立刻从混乱的局面中找到了奇异的熟悉感，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张看似松散实际上难以规避、难以挣脱的筛查网络。
而恰好，玩家们盯上的人中，有大半都是组织的。
组织作风隐秘，按理说本来不容易被发现，但可惜他们碰见的是玩家。
整个东京最闲、好奇心最重、偏偏身份又最不可捉摸的一批人。
组织可以防备公安，防备警方，因为这些人如果想要派人接近组织，还要保证消息可靠，卧底不会背叛，就得从自己内部选人。所以必须做出花费大把精力，做出毫无破绽的假身份，还要找出不会有人怀疑的渠道。
可是假的毕竟是假的，一不小心就会露出痕迹，朗姆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但是组织却没办法提前防备玩家。
因为在一个月以前，甚至是在今天之前。他们有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手车行老板、一个黑诊所医生，一个赌场打手、甚至是混迹港口的小偷，他们的人际关系交际网络复杂得让普通人震惊，但在里世界里却清晰得毫无可疑之处。
但就是这样的人，像是忽然被人从黑暗中惊起的蝙蝠，悄无声息地在东京上空盘旋，精准而凶残地掀出组织的无数的地盘和产业，又在组织还没摸透来意时抽身而去，只留下被人找到老巢的悚然之感。
而玩家对自己的影响毫无所觉，只是在群聊和世界频道里交换着消息。
【你这边还是没有！你们有人看见黑泽阵了吗，看见绿川雅也了吗？】
【我也没有，不过我看这家店的老板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照片.jpg]】
【我知道！我之前见过他和那个穿黑西装戴墨镜长得特别壮实的男人在一起喝酒，快问问他】
【问出来了，他说那个人叫鱼冢三郎】
“鱼冢三郎！”
玩家一声大喊，拦住了伏特加。
伏特加僵在原地，右手按在枪上，环顾四周，满头冷汗。
街边的饮品店、书店，前面拐角处，甚至对面二层小楼的房顶……都有人半点不遮掩地探出头。
完了，今天可能就要死在这里。
唯一的庆幸就是他还没有无知无觉的被人跟到大哥现在的位置，否则的话，不就是连大哥也一起暴露了。
不，如果大哥在的话，大概早就发现不对了，
伏特加胡思乱想，做心理挣扎，但是最开始骑着摩托将他拦住的人，没有动手，而是笑嘻嘻地说：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松田警官在哪吗？”
“什么？我不知道。”
“那刚才的不算，我重新问，黑泽阵在哪？”
同样的情形，还在东京各地上演。
“基……安蒂是吧，你的枪真好看，介不介意回答我一个问题”有人围住了棕红短发的女人。
戴棒球帽的男人没来得及去救人，就眼前一晃，再回过神，已经被四五把枪抵住。
“哇，你个子好高，”其中一人轻浮地说，“回答我的问题，不然砍断你的腿。”
针对组织的灾难逐渐蔓延，动静之大，让组织在东京甚至日本的所有知情人都不再安稳。
“亲爱的Gin，难道有你和西尔孚还不能让那位松田阁下满意吗？”贝尔摩德试探性地给琴酒发消息。
琴酒回给她一个句号，却不得不应对朗姆的电话。
而这时，仓辻速水从昏迷中惊醒，朦胧间，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第139章
最多两米宽的狭窄房间, 紧凑地摆了一张上下铺铁架床和差点顶到天花板的旧衣柜。衣柜靠近门口，挡住了天花板上本来就不太明亮的白炽灯的光线，那个模糊地身影就站在那。
“松田……？”
仓辻速水有点晕乎乎地坐起来, 迟疑地开口。
穿着黑西装的卷发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从阴影中迈了出来。
他看上去和方才仓辻速水昏迷前没什么区别, 只是西装上多了一点褶皱, 像是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
这种时候松田阵平会睡觉吗？
仓辻速水的念头一掠而过, 下意识打开了游戏界面。
松田阵平哼笑一声：
“别急着联系, 先听我说, 我有事情问你。”
“噢噢。”仓辻速水有些心虚地瞥向聊天界面。
旁边的床垫一沉，灯光将松田阵平的影子投在他身上。
本来要发消息的仓辻速水顿住, 顺着那一片朦朦胧胧的虚影回溯, 望进一双暗青色的眼睛。
松田阵平就坐在那，靠着铁质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聊完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难道还能找人来救你？”
仓辻速水其实不是很想走。
他不太镇定也不太稳当地关上荒海彩的聊天窗口, 却又发现一条十多分钟以前的消息。
【纸居圭介：你在哪？我记得游戏测试阶段有发送定位的功能，只是后来锁了，你应该知道怎么重启。】
仓辻速水恍惚了一下，确实有这么回事。
他正要回复, 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扯了扯, 一低头, 才发现松田阵平居然在拉被他压着的被子一角。
“你、你在干什么？”仓辻速水结结巴巴地问。
“什么也没干，我嫌它碍事。”
这张单人床对两个成年男性而言实在局促, 松田阵平又坐得很不端正，一条腿斜伸，另一条腿曲起, 皮鞋踩在床沿上，占了大半地盘。现在，他说着话，继续慢悠悠把被子拉过来，然后粗糙随意地团成一团，扔到床角。